195 空間
“金子息，難道你不記得，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了么？”
是誰？跌落在黑暗中的我恍惚間聽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幽暗的深處呼喚着迷茫的我。
我在哪裏……我掙扎着努力睜開雙眼，卻只看到了一望無際的黑暗。
燭台，山洞，李師兒，靈牙……
對，我記得在我昏死過去之前，被李師兒手持靈牙狠狠刺向了胸口！
難道說……我已經死了么？那麼這裏，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我艱難地坐起來，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然而這裏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鮮血淋漓，沒有傷口，沒有血液，甚至我的衣服都沒有任何的破損，難道說，我已經變成了亡魂？
“金子息，你難道不記得這裏了？”
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猛然打了個寒顫，在黑暗中摸索着站起身，努力在記憶的牢籠里搜尋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
我突然意識到事情的蹊蹺，於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果然，沒有任何的痛感。
在我臨死前……居然做了個夢？
真是諷刺啊，我苦笑搖頭，要說這一切的開端，也都是因為章正曾經呼喚我的那個怪夢，夢境中的金台夕照石碑，還有這個一望無際寂寥而黑暗的高維度空間……等一下！我突然意識到事情並不像我所想的那麼簡單，這裏，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境！！
“通過兩個平行空間的疊加，將你的夢境和大金相連，看來，你應該是想起來的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幾乎是已經貼在了我的耳邊，我站起身猛然後退，條件反射般雙手護住要害：“你別過來！”
沒錯……這裏，就是曾經章正和我聯繫的地方，就是我夢境中的大金！
對方似乎對我的防備根本不屑一顧，眼前灰白色的身影逐漸清晰，烏黑的長發披肩滑落，無數細小的辮子無力垂在腦後，在雪白的斗篷上顯得格外刺眼，那綉着紅線的海東青刺繡，清晰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子息……大人？
我猶豫着放下自己的防禦，果然，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蒼白無力的子息大人。
“怎麼回事？我怎麼……你怎麼……”我語無倫次，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倒是面前的子息大人十分淡然，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問題太多，可惜時間太少，我沒精力去聽你的疑問，不過，金子息，從現在開始，你什麼都不要問，靜靜聽我說就好。”
不知為何，子息大人一開口，我便瞬間卸下了所有的警惕，十分安心地鬆了口氣。或許從本質上來講，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因此從潛意識裏，我們對彼此並不會造成威脅。
“你聽好，如果你記性還算不錯的話，應該還記得天石的作用吧？”
我點頭：“將思維和意識具象化。”
子息大人繼續說道：“不錯，因此金君才藉助天石創造了這個平行於你們現實世界的大金，同樣的道理，弘曆也創造了一個平行於大金的高維度空間，這也說明了，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着無數個與大金相同的平行空間，只不過它們之間並無任何交集，而大金和現實世界的聯繫，正是因為天石撕裂了時空的縫隙，才導致了大金與現實世界的扭曲，也就在你們現實世界出現了並不合乎邏輯的事情。”
我隨即接話：“對，比如活了幾百年的程祥章正和尚舒，還有那莫名其妙出現的弘曆。”
子息大人輕微皺眉，似乎對我打斷她的話有所不滿：“除此之外，其實還有許多影響與偏差，如果你們按照金君所吩咐，開啟陰沉木匣，喚醒金君，那麼大金將會和現實世界相互融合，兩個本身平行的空間如果合二為一，後果可想而知，不僅僅是金君能肆意操控現實世界，哪怕只是他腦海中潛意識裏的細微變動，都有可能對你們的世界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
“這個我知道，章正從前在夢境中已經告誡過我，如果提出不符合現實世界邏輯的要求和願望，就會造成現實世界為了實現它而強行改變其他的客觀情況。”我雖然不理解子息大人強調這些有什麼用，但也沒有反駁，繼續聽她把話說下去。
“沒錯……就比如說，我現在下令，讓你活下去。”子息大人話鋒一轉，凜冽的眼神掃過我的臉頰，卻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我一愣：“什麼？”
子息大人面色蒼白，不知為何看似更加虛弱，她輕微地咳嗽：“咳咳……我說，我命令你，活下去。”
我腦子飛速運轉，卻也不得體會她這話的意思。只見子息大人突然微微一笑，嘴角卻流出了暗紅色的鮮血，隨即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顫抖着雙手勉強撐地，虛弱地用力呼吸。
不對！我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可怕，子息大人明明是面鬼，沒有鮮血，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僅僅是依靠我給予的魂魄而活，可是面前的子息大人……明明是個鮮活的生命！！
我急忙上前扶起她，卻又被她一把推開：“這裏是大金，面鬼之軀不過是我在現實世界活下去的屏障，在這裏，我才是真正的我。”
“可是，你為什麼……”我眼眶裏有淚水在打轉。
“為什麼讓你活下去？”子息大人苦笑，“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復仇什麼的，我早知自己無法完成，而讓你活下去，卻能拯救其他人。”
我抬手揉了揉自己酸脹的雙眼：“什麼意思？”
“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不管是弘曆還是金君，他們一旦掌握了天石的力量，將兩個本來平行的世界融合在一起，勢必會造成現實世界不可逆轉的傷害，到那個時候，不管是在那個世界的你也好，程祥也罷，還有……”
“還有章正……不，是卓魯育賢。”我接過她的話。
“對。”子息大人突然露出了欣然的笑容，那是我不曾在她的臉上見到過的神色，“還有他，卓魯育賢……你們都會被兩個平行空間的融合而帶來的災難籠罩，到那個時候，沒人能活下去。”
我無力地搖頭：“可即便是我現在活下去，又能做些什麼？”
子息大人努力抬起頭，露出了十分堅定的眼神：“毀掉天石。”
我怔住：“怎麼……怎麼可能。”
子息大人咬緊了下嘴唇：“為什麼不可能，天石墜落在你們現實世界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只要你將天石送回到大金，或者任何一個平行的高維度空間，那麼你們的現實世界便再也沒有了時空撕裂的口子，失去了天石作為相連的媒介，也就能完全正常的繼續運行下去。”
我似乎在子息大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要怎麼做？要怎麼做才能將天石送回到大金？”
“金君是如何來到大金的，你不會忘了吧？”子息大人儘力撐起自己的身體。
“在……在天石上自刎而死……”我呢喃道。
“所以，同樣的道理……”
“等一下！”我打斷子息大人的話，“天石又不是個生命個體，怎麼自刎？”
“如果是呢？”子息大人苦笑，“你難道忘記了，你，或者說是我，是怎麼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
子息大人的問題讓我腦海中一片空白……是啊，當初這個疑問我也曾經提到過，三十三個輪迴意識的金子息，那麼第一個出現在現實世界的金子息，又是怎麼違反現實世界邏輯而憑空出現的？經過子息大人的提示，我終於明白了她的意圖！
“你是說……你，或者說是轉生的我，本身就是天石？！”我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子息大人苦笑：“不錯，第一個金子息，便是金君利用天石物化出的我，而我，其實就是具象化的天石。只不過，現在的我是你魂魄的一小部分而已，真正的天石，金子息，就是你。”
我怔住，震驚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咳！！”突然，子息大人猛然啐出一口鮮血，血液沾染在我的身上，讓我腦子裏一片空白。
“看來……時間到了呢。”子息大人苦笑抬手擦掉自己嘴角的血液，而伴隨着她的這個動作，我也意識到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難道說……”我的瞳孔劇烈收縮，心口猛然一痛。
子息大人被我看穿后不再有任何掩飾：“所以說啊，歸根結底我還是自私的，現在，我把生命留給你，也是把選擇權留給你，至於你如何選擇，咳咳……我恐怕是看不到了……”
“不……不要……”我回過神來猛然上前，卻不料一腳踩空，隨着夢境的坍塌，跌落進無盡的深淵之中。
從今天起，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子息大人，只有你，金子息。
我在一陣眩暈中失去了知覺，卻在自己閉上雙眼的同時，流下了兩行冰冷的淚水。
再見，子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