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夕照】009 大金

我在醫院睡不着覺，再加上我除了頭上的傷和腿的扭傷外，沒什麼其他的大毛病，就求尚舒幫我辦理了出院手續，借了個拐杖，就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身上的傷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嚴重，也就是走路的時候有些不方便，速度有點慢而已。我慢慢地走，尚舒在我身後默默地跟着。程祥下午的時候已經走了，不知道去幹嘛，我也沒有多問。好不容易回到家，躺在我自己的床上，才終於鬆了口氣。

“早點睡吧。”尚舒幫我關了燈就回屋了。我用手機上了會兒微博，就覺得有些困，便閉上眼睡覺了。

不出我所料，睡着之後便開始做夢，而夢裏的那塊石碑，竟像是在等着我一般，在夕陽中靜靜地站着。我還是像上次那樣，慢慢走近石碑，看它周圍的高級寫字樓變成荒山野嶺，然後用手觸摸冰涼的石碑。這種真實的觸感總是讓我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一瞬間，我又來到了那個漆黑一片的空間。不過這次，我沒有摔下來，而是穩穩落地。腿上和頭上的傷也不疼了，這果然是在做夢。我這麼想着，就看到了那個披着海東青刺繡的男人正緩緩向我走來。

“子息大人。”他非常自然地對我行禮，然後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還是那雙細長的眼睛，還是那樣高聳的鼻樑，還是那種陰森森卻又富有神奇吸引力的氣質。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突然腦子靈光一閃，一個詞彙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

陰柔。

嗯，沒錯，就是這種感覺。我自己非常滿意，卻看到他不滿地看了我一眼。差點忘了，我面前這個男人，是可以看穿我心裏所想的。

“子息大人，你今天掉進地鐵的那個瞬間，有沒有想起什麼？”他開口問我。

“你怎麼知道我掉進地鐵了？不會是你搞的鬼吧？”我突然警惕起來。

“在下只能看到現實世界的事情，卻沒有控制現實世界的能力。”

“現實世界？那這裏算什麼？夢中幻景嗎？”我不禁調侃到。

那人微微一笑：“這裏是一個與你們現實世界平行的高維度空間，也叫大金。”

什麼鬼。我沒有接他的話。大金？不會又是和金章宗有關係吧？

“當然，這裏就是金君所創造的，名字當然也是金君起的。”那人又看穿了我的想法，自顧自的回答。

我緊接著說：“金君說的是金章宗嗎？你該不會就是金章宗的鬼魂吧？”

那人露出了絲毫不易察覺的驚訝表情，隨即恢復平靜：“何以見得？”

“你是女真族的，又是我通過夢裏的金台夕照碑見到的。金台夕照不就是金章宗的陵墓道陵夕照嗎。”

那人聽后，又恢復到了波瀾不驚的狀態：“在下只是金君的一個手下，妄不能與金君相提並論。”

“手下？那你是？”

“在下章正，是大金的平章政事。”

平章政事，好熟悉的名字。我在記憶庫中迅速搜索這四個字，突然想到，這是個古代的官職名稱，今天在圖書館的時候也剛好看到過金朝的官制。金朝實行一省制，只設尚書省為全國最高行政機構。以尚書令為最高行政長官，下設丞相與平章政事為宰相。

“你是金朝的平章政事？”我疑惑地問他。

“正是。”

“那你託夢給我，到底有什麼事？”

那人走近我，用他那顯示不出絲毫情緒的雙眼盯着我：“子息大人，你還沒記起來嗎。這裏，不是夢境。”

“明明就是。”我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這裏是大金，你應該想起來的。”

我沒有理會他，反而開始打量這裏。四周都漆黑一片，看不到腳下的地，也看不到頭頂的天，遠處依稀有一些建築物，但是光線太暗看不清楚。我感受不到這裏的溫度，這裏像一個真空的結界，一切都是靜止的。

“這裏是真是存在的，不僅如此，在這裏能夠掌控你們現實世界的一切。”

“可是你剛開始不是說，你可以看到現實世界，卻沒有控制現實世界的能力嗎？”我問道。

“是，在下沒有這種能力。但是金君還有金君的子嗣卻可以。”

我連連搖頭：“你說的太玄乎了，就算這裏不是我的夢境，那你憑什麼說這裏的人可以掌控我們的世界呢？”

“大金是高維空間，而你們的世界只是三維空間。這裏的維度要比現實世界多出很多。一維空間是一條直線，二維空間是一個平面，三維空間就是你們立體的現實世界。如果有生物生活在一維空間，那就是說，他只能沿着他生活的那條直線前進或後退，如果這直線是處在一個二維空間，即一個平面上，而這平面上也有人的話，那這人相對於一維空間的人來說，他所能到達的範圍除了那條直線外，理論上講整個平面他都能去，所以他的能力自然就大於一維空間的人。同理，大金的維度不僅僅是數十維甚至上百維，所以要掌控你們，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胡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別欺負我是文科生啊。”我嘴上雖這麼說，但是根據我的記憶，《時間簡史》還有高等數學裏，似乎是有這麼一個類似的理論。但是由於我個人的理解能力達不到，所以對此還是表示懷疑。

章正看我不說話，就繼續說下去：“舉個例子，把畫中的世界比做二維世界，現實的世界為三維。現實中的人可以隨意修改畫的內容，移動畫的位置，但畫中的人卻不能決定畫外的世界。對大金來說，你們現實世界就是畫中的世界。這樣，你明白了嗎？”

“你早這樣說啊，早這樣說我當然就明白了。”我聽懂了他的理論，卻不想承認。我看着這張陰柔卻又十分吸引人的臉，莫名其妙地想繼續和他交談下去。這個人，似乎有種與生俱來的魅力，隱藏在他高冷的外表之下。

“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帥嗎？”我不禁脫口而出。

章正愣了愣，然後笑而不語。

奇怪。我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和平時的我不太一樣。不過現在想想，我在夢裏的確和在平時很不一樣，甚至是說剛好相反。夢裏的我居然有這麼多話，還會對一個陌生的男子說出這種奇怪的言語。

“這是真正的你，大金存在的只有靈魂，肉體是無法進入大金的。你被禁錮在那樣一個懦弱膽小的肉體內，只有在來到這裏才能得到釋放。”

我很不喜歡這種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覺。於是我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子息大人，看來你還是不相信這裏是真是存在的。不如，我來幫你證明一下吧。”

“怎麼證明？”我突然來了興趣。

“你可以要求幾件事情，然後在下去稟報金君，讓金君操控現實世界，證明給你看。”

哦？這倒是有點意思。我開始思索應該說一些什麼。反正試試又不吃虧，真成了再說，不成，那這也就是一場夢，沒什麼損失。

“嗯……那我就隨便說一些吧。”我歪着腦袋思考着，“首先……我們辦公室有一個女同事，每天都要和我打招呼。最簡單的，就讓她以後都不要給我打招呼好了。”

章正點頭。

“然後呢……讓我瘦十斤吧！”我笑了笑。

“子息大人，金君可以控制的是現實世界的正常自然事件。對於這種……不正常的非自然事件，是無效的。”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現實世界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金君就不能憑空讓它發生。本身就零概率的事情，是無法做到的。如果強制施行，會造成非常大的危害。在你們那裏，讓人一天突然暴瘦十斤，是不正常的事情，如果強制進行，很有可能會讓你截肢一條腿來瘦下十斤，所以……”

“哦哦，懂了。得找一些符合邏輯的事情，對吧？”

“正是。”

“那好吧，那就……符合現實邏輯的話……那就給我一副新眼鏡吧，我的眼鏡弄丟了。”

“沒問題。”

“這些是不是都太簡單了啊。我再說個難的吧，我受傷了，身體不適，就讓你們金君給我們領導說說，給我放個假吧。嗯，十天半月的都可以。當然，工資可不能少啊，有一些補助獎金什麼的就更好了。”我暗自發笑，我們主任是出了名的鐵公雞，請一次假要填各種請假表，還要去開各種證明。讓他無緣無故給我放那麼久的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問題。在下記住了。你從夢中醒來后，若剛才說的三條都能實現，那就說明大金是真是存在的，你也就該聽聽你自己的使命了。”章正對我行了個禮，就轉身離開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要是沒實現怎麼辦，我就又一下子跌入空洞失重，然後驚醒過來。

一睜眼，就看到尚舒坐在我的房間裏。她見我呼吸急促，便連忙把速效救心丸遞給我，然後接了杯水放在我面前。

“每天都會這樣驚醒嗎？”她問我。

我還沉浸在剛才奇怪的夢裏，急忙吃藥，然後一言不發，坐在那裏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