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積雪壓折京城樹,梅花香陣透長安

第三十九章 積雪壓折京城樹,梅花香陣透長安

崇禎十七年悄然來臨,很多事已經不曉得了,只記得那年的除夕,北京城下了一場特別大的雪,積雪壓塌了城外許多百姓的房屋,許多相士傳言說:積雪壓枝斷,江山換主時。看來大明朝是要完了。

東門外巡邏的軍官在一個酒肆里聽到人們口耳相傳那句着“積雪斷枝,江山換主”,不覺得怒由心生。這軍官名喚司馬效明,是個地地道道的保衛朝廷的義士。這司馬小將出生在遼東撫順衛,小時候因為家境貧寒,後來父母被后金兵殺害,自己一個人逃了出來,在寧遠被袁崇煥手下的大將祖大壽救起,便從軍當了兵,因為作戰勇猛,屢獲升遷。祖大壽率眾投降清朝的時候,司馬效明不願投降,當著眾位將官的面直罵祖大壽數典忘祖,是賣國投敵的漢奸。一怒之下離開祖大壽,帶領自己的一小隊人馬投奔駐守在寧遠衛的吳三桂。

祖大壽曾經寫信勸他重新歸附自己,並以當年救他並着力培養他作為資本進行誘導,誰知這司馬效明一封回信叫祖大壽徹底傻了眼。那封信就一句話:“將軍可知‘大節’怎麼寫嗎?”司馬效明投奔吳三桂后,因為戰鬥確實勇猛,被吳三桂推薦給崇禎帝,叫他做了外城值守將軍。

回頭說這司馬效明聽見這酒肆中有人議論着大明將亡,不覺怒火中燒,猛的拔出劍來,一腳踹開關着的門扉,大罵道:“哪個不要命的東西在這裏非議朝廷?給老子站出來!誰他媽的說咱大明朝快完了!老子讓他先玩完兒!”

眾人看着突然衝進門來的將軍,一時間傻了眼,好幾個人眼睛怔怔的看着,手下完全失去了動作,就像突然被來人點了穴位一般。

眼前的將軍着實是有些嚇人的。他雙目圓睜,眼睛充着血,臉綳得緊緊地,眉毛豎的老高,嘴角斜翹着,牙齒嘎嘣兒作響,手上青筋暴露,攥着一把長劍,劍頭深深地扎在酒肆的泥地里。這時間若是誰敢多說一句,恐怕確實不被剁了腦袋,也絕對會斷了四肢。

司馬效明見人們都不說話,大怒道:“老子他娘的問你們話呢!都聾了還是都啞巴了!你們到底給老子說呀,誰他娘的教你們說的大明朝就要完了?!這事兒今個兒要是不說清楚,看老子怎麼對付你們!說出那個造謠源頭之前,誰也不許離開這間屋子。要是想跑,先問問老子手裏的這把刀。”說著,他將長劍從地中拔出,拿在手裏晃了晃。

店裏的賓主都嚇得哆哆嗦嗦,沒人敢看司馬效明跟他手裏的那把明晃晃的刀。司馬效明一把提起蹲在他腳下瑟瑟發抖的一個秀才模樣的年輕人,笑着問道:“看你這般模樣,該是讀過聖賢之書的文人秀士,不像我們這種大老粗,更不會是那些無中生有、誹謗朝廷的奸黨禍患,對不?”

那秀才戰戰兢兢的道:“將軍說的是,小生是崇禎十四年中的舉人,今年大考,期望能中個進士,好為朝廷效力,怎麼會誹謗朝廷呢?”

司馬效明放開秀才,轉身坐在一張長椅上,說:“看你也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閑人,今兒個你在這裏只管說清楚,到底是誰在傳播謠言。”說著話,手裏的刀轉了轉。

秀才趕忙道:“小生也不清楚到底是誰,只聽說是個術士。他好像懂得很多,說是這積雪壓斷枝頭,是不祥之兆,卜書上說這是江山易主的徵兆。”

司馬效明一腳踹翻秀才,大罵道:“去你娘的胡說八道!什麼江山易主,易成誰?流寇還是韃虜?告訴你們,老子從軍多年,既打過李自成,也打過他多爾袞,誰爺們兒都不怕他!告訴你們,就他們那點本事,奪不了我大明江山。”秀才趕忙道:“是是!奪不了奪不了。”

司馬效明掃視了一圈眾人,說道:“諸位,我不妨告訴你們,這山海關有平西伯屯着十萬兵馬,靠着鐵壁雄關,清兵是斷然攻不破的。西邊的大同總兵姜瓖將軍也是一等一的猛將,守着固若金湯的居庸關,那李自成就是二十萬大軍頭磕爛也磕不開關門,可保京城西邊無虞。當今聖上勵精圖治,粗茶淡飯,布衣素食,只為大明江山能夠延續下去。你們可倒好,不為朝廷出力討虜平寇也就罷了,卻在這裏亂嚼舌根。本將今日說的清楚,這回暫且饒了你們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若是下回再見你們胡說八道,就讓你們嘗嘗我手中寶劍的厲害。”

眾人聽司馬效明如此說,心知自家的腦袋這回事保住了,一個勁兒的趴在地上叩頭謝罪,說什麼自己糊塗,不知道從哪裏聽來這些胡話,便以訛傳訛似的胡說八道,害的將軍生氣上火實屬不該。”

司馬效明見不得這群是非不分、貪生怕死的小人,大喝一聲:“滾!”趴在地下的幾個人連滾帶爬直往屋外而去,很快消失在除夕的風雪中。

見幾人走掉之後,司馬效明提着劍指着店家道:“下回若是再有人在這酒肆里胡說八道、誹謗朝廷,你要趕緊通報我知曉。若是讓我從別處聽得消息,我定砸了你的小店,剁了你的腦袋!”

店家顫巍巍地回答道:“是是是,小民一切都聽將軍的。下次若是再遇見,定然叫小二捆了,送給將軍便是。”

司馬效明哈哈大笑道:“這便對了。”

正在整個北京城因為沸沸揚揚的流言鬧得人心惶惶的時候,帝國的西北全然另一番景象。古都西安正在籌備着一場大典。

大明秦王宮的大殿裏,一個中年婦女正在跟一個男子說著什麼。

“大王,你說這明日裏你登基就穿這新做的龍袍如何?”

男子放佛並不太熱衷這些,冷冷的說道:“全憑夫人做主。”眼睛死死地定在貼在牆上的一張地圖之上,他的眼睛盯着的那個點:北京。

女人不願意了,嗔罵道:“到底是你當皇帝還是我當皇帝?自己個兒的事情自己一點都不關心。這龍袍可是做皇帝的人第一關注的東西,穿在身上體現的是一種氣派,要一種天下賓服的感覺。”

男子隨口應了幾聲,眼睛還是死死地盯着地圖想着什麼,絲毫沒有看女人手中的龍袍一眼。

這時候,一個侍女跑了進來,笑着道:“夫人夫人,大喜大喜!”

女人道:“何喜之有?”

侍女哎耐不住心中的欣喜,激動地說:“祥瑞,祥瑞啊,夫人,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女人道:“好好好,我這就去看看你說的祥瑞。”說著,將龍袍輕輕地放在床上,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罵道:“愛試不試。”

這女子便是赫赫有名的巾幗英雄高桂英,他身邊那個不多看龍袍一眼的男子便是大順的新順王、明日裏要做皇帝的李自成。

高桂英跟着侍女來到屋外,看到牆角盛開這幾簇梅花。高桂英不明就裏,嗔怒着對侍女道:“這就是你說的祥瑞!不過幾株梅花罷了,能是什麼祥瑞,我還以為你看到麒麟了呢。”侍女正要說話,一個身穿儒士衣冠的青年人走過來,笑着對高桂英道:“夫人,是我叫侍女去通報的。這梅花算作祥瑞,也是我說的。”

高桂英笑道:“原來是李先生啊。”來人正是大順軍司馬功曹大參軍李岩。

“李先生為何說這梅花是祥瑞呢?”

李岩笑着說:“敢問夫人可知唐朝有個叫做黃巢的義軍領袖嗎?”

高桂英淡淡的應道:“聽說過。”說著,嘴角向上翹了翹,笑道:“怎麼,這梅花算作祥瑞還要去問那黃巢不成?”

李岩笑道:“當然不必去問他,但卻跟他有關係。”

高桂英道:“願聞其詳。”

李岩侃侃而談:“話說這黃巢也是個秀才出身,幾次考功名,想求個進士,謀個官兒做,誰知一次都沒有考中。最後一次落地的時候,他看見生長在客棧院子裏的菊花,欣然寫了一首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春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說是自己以後要改變大唐的世道,帶着自己的軍馬佔了長安,讓李唐王朝改姓,天下換主。後來,他果真帶着自己的兵馬殺進了長安城,還當了皇帝,成就了一番英雄霸業。雖然最終還是失敗了,但是他詠菊跟稱帝卻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高桂英聽着李岩講着黃巢,突然發問道:“這黃巢是在詠菊,跟這梅花有什麼關係?”說完,還不忘調侃一句:“難道就因為它們都是花嗎?”

李岩見高桂英如此說,笑着道:“自然不是。還請夫人慢慢聽我說來。你看,這菊花大多是黃色的,生長在北方的尤其如此,而黃巢正好是姓黃,他帶領的義軍一律黃色衣裝,旗幟、馬匹也盡量弄做黃色,在上天應景之中是成立的,所以他才能佔了長安,做了那大半年的皇帝。而這梅花是粉色、暗白色居多,我軍衣裝多半是這種暗暗的灰白色。而且,在東南的福建外海據傳一座小島,叫什麼名字沒人說得准,只是說那裏生長着一種植物,叫做李,但是它的果子並不是我們常說的李子,更不是栗子,而叫做木子。據說,這島上的孩童說,這吃了木子之人,當可得天下。慢慢地就有人傳出‘木子李,得天下’的讖語。木子生出一種奇花,形似雪梅,但沒有幾人見過,北方更不會有。今日裏,梅花開遍古長安,我一走出院子,就聞見這陣陣香氣,踱步到這裏,看到這一大簇的梅花生在這宮門之外,怎能不叫人欣喜呢。所以就趕緊叫人通報夫人,想稟報這祥瑞。”

高桂英笑着說:“想不到這足智多謀的李岩先生對這些也這般清晰明了,今天我算是又長了些見識。若是這這梅花真如你所說是那難見的祥瑞,那便可好,我這大順朝明天肇建、開春兒進北京,日後一統天下當都該是十分順利才是。”

李岩笑着說:“那自是應該那樣,不然也對不起闖王的文韜武略和你高夫人生就的一番母儀天下的雄心壯志啊!”

高桂英笑道:“你這李岩,竟也變得這般油嘴滑舌了。一會兒進去看看大王,他今兒個一直在沉思,我叫他看看龍袍都不搭理,應該是在考慮什麼大的戰略,一會兒進去,應該能幫幫他。”

李岩應道:“但憑夫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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