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落水
毓珠猛地將茶盞放在了炕桌上。
她着實動怒了。
原本,她只是胡亂猜測,想詐一詐高榮夫婦。
童管事從前是跑江湖的,不可能就安分地守着一個管事的差職度日,必然會想方設法在外找門路撈錢。高榮及三房管事黎輝既然與他走那麼近,說不得也參與其中,畢竟父親甚少管家裏的事,高榮私下做些小動作完全可以瞞過去。
她不也是這一世長了個心眼兒才注意到嗎。
未料竟真有其事。
若是正經的生意就罷了。
可毓珠隱隱覺得不是。
童管事綠林出身,會些拳腳功夫,這些人通常受雇於大鹽商,結夥聚眾販鬻私鹽,牟取暴利。
毓珠懷疑童管事就在外頭干這個勾當。
並且將高榮、黎輝也拉入了伙。
暴利當前,高榮、黎輝未必不會動心,出錢入股。
思及此,毓珠狠狠剜了高榮一眼,眸中厲色畢現,銳利如鋒。
看的高榮心尖兒一顫。
先前對毓珠的輕怠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二小姐儀態威嚴地坐在炕上,嬌小的身子挺得筆直,雙眸幽深莫測,一副慧眼如炬的樣子,彷彿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這一瞬間,高榮表情愕然,大腦也停止了活動。
他怕一旦轉起應付的念頭,就能被二小姐給發覺。
這還是那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二小姐嗎。
驀地,幾聲動靜傳來,大抵是盧景瀚更衣出來了。毓珠正要開口,卻見高榮面色一急,眼中似有哀求之意,亦不乏一抹畏懼和慚愧。
毓珠更加確定高榮跟着童管事做的不是正當生意。
又覺得有些可笑。
這府里的人,私下不知幹了多少荒唐事,明目張胆地欺矇父親。
可一旦東窗事發,個個都嚇得魂飛魄散。
父親性子粗。以至於給了下人們很多鑽空子的機會。
但父親有一個點是觸碰不得的。
就是被欺瞞矇騙。
高榮顯然很了解父親。
“我給你指條明路吧。”毓珠盯着高榮,淡淡地道了句。
……
次日晚,闔府齊聚大灶台祭灶,燃鞭放炮。接灶接神,氣氛熱烈。
毓珠嚼着酥香的灶糖,水靈靈的美眸聚滿笑意。
難得重生后第一次放鬆了身心,連瑩珠要灌她果酒亦欣然接受了。
綠蕪輕輕提醒道:“小姐,您可別喝醉了。”
蘇媽媽聽了笑道:“只是果酒,姑娘今日高興,多喝一些無妨。”
毓珠抿了嘴兒笑,“媽媽不必伺候我了,方才王管事和秦姨來請安,想來尚未走遠。媽媽從前和秦姨最是投機。今兒個好好在一處敘敘舊吧。”
蘇媽媽笑點了頭,又交代了綠蕪、綠蕊幾句,就尋秦氏去了。
三太太魏氏看向邢媽媽。
刑媽媽不動聲色地跟出了門。
毓珠對此並不放在心上。
大房管事高榮因私下斂財被辭退,王韜夫婦緊接着回府,眾人心懷揣測也是在所難免。
“三嬸。昨兒吳嬤嬤的事想必您也知曉了,這個人是留不得了,三嬸您看田莊若缺人的話,就把她分過去,不缺的話,就讓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毓珠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望着魏氏說道。
聲落定。席間一片安靜。
盧老太太面色陰沉,彭姨奶奶似有所思,大太太徐氏眼神低垂,二太太燕氏眉心微皺,四太太閔氏感慨地搖了搖頭。
魏氏只覺面頰一熱。
毓珠明着是請她做主,實際上呢。大房過半數的下人都是她安排的,出了問題她頭一個顏面無光。
且聽說通過吳嬤嬤還牽扯出了其他幾個手腳不幹凈的丫鬟婆子。
連老太太都驚動了。
她一大早就被老太太叫到跟前數落了一頓。
真是叫這些沒出息的狗奴才們害慘了。
先前將她們弄進大房,為的是佈置耳目,指望她們能做些正經事,幫她盯着徐氏。哄徐氏放棄中饋之權,最好能讓徐氏的身子骨一日差過一日。
可現在,徐氏懷了孩子,肚子漸漸顯露,身子比懷孕前還要好。
從前年幼無知的毓姐兒也開始親近徐氏,主動學起了料理家事,此次吳嬤嬤就是叫她給揪出來的。
現實的發展令她始料未及。
她感到一切正漸漸脫離她的掌控。
瑩姐兒和桐哥兒也是個不省心的。
一個任性脾氣大,為了給蔡六小姐回信的事,竟和她爭執了起來。
一個貪玩不學習,整日和小丫頭們嬉戲耍樂,背了半年仍未背下來。
更可怕的是,政局波瀾四起,她和老爺似乎押錯了皇子。
一想到平素她高調地和承恩侯府攀關係,後頸就陣陣生涼。
魏氏難得的流露出了無助之狀。
正是節骨眼兒,她可不能得罪大房,大伯盧景瀚雖然也同齊王走得近,但他官居要職,受皇上器重,晉王只會拉攏他,而不會打壓他。
可自家老爺盧景洪,剛躋進顯貴圈而已。
還是沾了大伯的光。
思及此,魏氏面露愧色,神色甚是誠懇,“三嬸用人不周,實在是慚愧,吳嬤嬤要如何處置,全憑你母親做主就是。”
徐氏一改慣常的客氣,淡淡地應了一聲。
終歸是本性難移,下一瞬,又覺不妥,忙補了句:“還是聽毓姐兒的吧。”
毓珠微微一笑,“您是當家主母,我聽您的。”
徐氏怔了怔。
“當家主母”四字猶如鐘磬之音,轟然入耳。
她嘴角一抿,笑着說好。
盧老太太頗為欣慰,先前提及吳嬤嬤時變沉的臉色,也慢慢恢復如常。
她笑着誇讚毓珠:“二丫頭真是長大了,也能獨當一面了,以後有空就跟着你母親、嬸嬸們好好學,將來呀肯定能比她們做得更好。”
彭姨奶奶聽了。想起了前些日子在田間的那次遭遇。
二丫頭的機敏能已經見識過了。
書上所說的璞玉就是指二丫頭吧。
資質本就出眾,再精心雕琢打磨一番,別說來日能勝任豪門貴婦,就是一品誥命夫人。二丫頭也照樣做得起。
喪婦長女的身份壓根不是問題。
只要不是迂腐的人家,選媳標準都不會拘泥於此。
彭姨奶奶愈想愈舒心,落在毓珠身上的目光充滿了期待。
坐在一角的宜珠默默地垂下了頭。
袖中的手指緊緊絞在一塊。
驀地,一隻白玉般的手輕輕碰了她一下。
宜珠下意識地側身。
只見身旁的四妹妹惠珠對她笑了笑。
宜珠有些羞赧。
更有些感動。
四妹妹素來善解人意,體察入微,她時常和四妹妹在一處做女紅,雖然交流不多,但相處得倒也融洽愉快,今日你請教我,明日我請教你。時光流轉的安靜閑適,正是她喜歡的感覺。
“老太太,大老爺說,時候不早了,大太太該回屋休息了。”月荷掀了帘子進來稟話。透過一重槅扇,隱隱可見老爺們喝酒談天的熱鬧場面。
氣氛正酣。
盧老太太拉着彭姨奶奶笑說:“瞧瞧,還是老大會疼人。”
徐氏羞紅了臉。
眼神中的甜蜜卻是遮也遮不住。
宜珠和惠珠正好要去醒酒,盧老太太便叫她們陪徐氏一道回屋。
待幾人離開,魏氏念及一事,追出了門,“再幫嬸嬸把瑩姐兒找回來。這丫頭說去凈手半天都沒回來。”
八成又偷偷跑到哪兒給蔡六小姐回信去了。
這丫頭,犟得跟一頭牛似的。
回到席間,魏氏見無人追問她,輕輕鬆了一口氣。
她怕被笑話奚落。
可無人追問,又令她感到一陣不適應,彷彿自個兒無足輕重一樣。
怎會這樣呢。
她可是盧府實際的掌家娘子啊。
魏氏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她在家中的地位和分量正一點點下降。
“三嬸嬸,還有一件事尚未解決。”毓珠面色凝重。
魏氏反應遲鈍,好半會才答道:“什麼事?”
說完,不禁暗暗乍舌。自個兒在二丫頭面前,怎的反倒更像個小輩呢。
她忙拋開旁的思緒,集中注意力應付毓珠。
毓珠認真地道:“今早大房進行了一次搜檢,您也是在場的,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光是守門婆子的屋裏就搜出了兩件價值不菲的古玩。這些下人肯定是要趕出府的,到時候還要找牙婆再買些丫頭僕婦進來,您持家多年,這方面比我們會看人,明兒您要是有空,就帶上廖媽媽一同去看看吧。”
魏氏聽得不是滋味。
那句“這方面比我們會看人”簡直是*裸的諷刺。
她要是會看人,怎會把那些手腳不幹凈的下人安排到大房做事?
毓珠這丫頭究竟是無意還是有意?
一晚上三番兩次地打她的臉。
果然,盧老太太沉吟道:“我聽說老大打算請王韜回來接任管事之職,即是如此,大房買丫頭的事就叫他老婆秦氏去辦吧。正好我們也可以瞧瞧這夫婦二人的辦事能力如何,可別與那隻會斂財的高榮夫婦一個樣兒。”
毓珠恍然大悟,笑吟吟地說:“祖母所言甚是,孫女竟是疏忽了。”
彭姨奶奶笑道:“不是你疏忽,只因王韜夫婦是你母親的陪房,你自然不會想那麼多。不過你祖母說的是,他夫婦二人畢竟在鋪子上做了一兩年,對府里的人和事也不甚熟悉,多個心眼兒是應該的。”
聽得此言,魏氏只覺腦海中浮起了一根線。
她知道王韜夫婦是毓珠生母王氏的陪房。
當得知王韜夫婦要回府時她也留了個心。
此時將近日一連串的事放在一塊想一想,似乎有些蹊蹺了。
魏氏用餘光偷偷打量起毓珠。
卻忽聽有丫鬟急急地進門,慌慌張張地喊道:“不好了,大太太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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