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張揚
和記憶中一樣,姜姨娘這話說的一字不差。
可她卻不再是當年被人牽着鼻子走的無知少女。
毓珠正了正臉色,似笑非笑道:“姨娘,您比她早進門好幾年,還不清楚父親的為人,父親怎麼可能冷落我們呢。”
和預想中的完全不同,姜姨娘一時反應不過來,張着嘴啞口無言。
毓珠站起身,微笑道:“正好雪停了,姨娘陪我去瞧瞧太太吧。”
姜姨娘只得應是,為毓珠繫上大紅刻絲鑲邊翻毛斗篷,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太太只怕不歡迎咱們,回頭老爺知道了,她若亂說一通……”
見毓珠臉色陰沉,姜姨娘心下莫名一怵,不敢再說下去。
這種挑撥離間的話,她前世真的聽夠了。
毓珠來到大房正院。
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眼熟於心。母親親手栽植的紅梅依然挺立,映襯着無瑕如玉的白雪,美得驚心動魄。
徐氏自打住進來,倒是並未改變過院中的景緻。
廡廊前早有丫鬟瞧見毓珠一行人,驚訝地竟忘了上前行禮請安,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姜姨娘縴手一抬,尖聲呵斥道:“還不快過來扶小姐進屋!”
毓珠唇角微翹。
姜姨娘在丫鬟們眼中,倒是比徐氏要有威信,一來她為人圓滑,進門早,根基穩;二來她是個聰明的,懂得如何借勢,仗着當初得了母親的眼,幫母親管了幾年家,就自抬身價,敢在徐氏的地盤,對徐氏的丫鬟呼來喝去。
當然,這其中,更離不開她的推波助瀾。
她厭惡徐氏,自然會默許姜姨娘為難徐氏,而下人們對此心知肚明,也自然會去迎合姜姨娘,間接來討好她。
徐氏一個娘家沒落的病秧子,任誰也不會把前程堵在她身上。
毓珠心中一陣唏噓。
前世可真是該防的沒防,光顧着玩一些小心思,尋錯了對手。
動靜很快傳進了內室。
出來的是徐氏的奶娘廖媽媽,她恭敬熱絡地行了禮,將毓珠和姜姨娘請進了東次間,又親自奉上熱茶,舉止穩當極了。
毓珠瞧着滿意,道了句:“廖媽媽客氣,丫頭們伺候着就行了,您是太太的奶娘,我可不敢使喚您。”
廖媽媽強笑道:“二小姐哪裏的話,這茶可還合您的口味?”
毓珠沉吟道:“我若沒記錯,這是君山銀針,不過此茶性寒,可別叫太太多飲。”
廖媽媽一驚,看來二小姐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說怎麼今個太陽打西邊出來呢,原來二小姐是為了太太懷孕的事而來。
這消息也傳得太快了,她明明囑咐過丫頭們暫時不要聲張……
廖媽媽目光落在姜姨娘身上。
她心下嘆氣,早就跟太太提過,這正房的人需要清理,太太非不信。
天天在旁人眼皮底下過日子,太太這個主母當的可真是憋屈。
姜姨娘見廖媽媽看了眼自己,正要開口說話,只聽珠簾攢動,大太太徐氏扶着丫鬟的手出現視線中。
論起來,徐氏比毓珠年長不到十歲,加之初入盧家,眸中總是夾着一絲拘謹和怯懦,毫無一房主母的氣質與風範。但見她身姿清雅,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穿了件石青色鑲邊織錦襖,梳着十分簡單的髮式,鬢邊簪了兩顆珠花,斜插一支蝴蝶碧璽釵,倒是比姜姨娘還要樸素。
毓珠輕輕皺眉。
當初祖母她們看中了徐氏,可真是用心良苦。
徐氏見狀,不知緣故,一顆心又揪了起來。
夫君陪同皇上巡查運河工程,家中事務無暇顧及,萬一毓珠和姜姨娘又對她發難,她該如何是好,以前忍讓總不會錯,可現在懷了身子……
正憂慮着,卻見毓珠站起身,向她規矩地行了一個禮。
姜姨娘跟着行禮,眼神不安分地瞟向徐氏的肚子。
“太太近日好像有些貪睡?”毓珠微笑着問,伸手扶徐氏坐下。
徐氏頗覺受寵若驚,忙拉着毓珠一同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言又止。
懷孕嗜睡,毓珠也有所耳聞。
廖媽媽就向徐氏笑道:“太太,您就直說了吧,二小姐和姨娘也都曉得了。”
左右二小姐已經知曉,再隱瞞也沒有意義,反而顯得她們行事鬼祟了。
徐氏微微驚訝,雙頰一紅,輕聲道:“丫頭們可真是嘴快。”她望着毓珠,解釋道:“因怕大夫誤診,便暫時未聲張,想着下午再另請一位大夫過來,以確保無誤。”
毓珠頷首道:“太太的考慮不無道理。”說著想了想,吩咐道:“使人去一趟三房,就說大太太疑似有孕,麻煩三嬸幫個忙,把太醫院那位極善千金科的劉太醫請過來。”
廖媽媽猶豫道:“會不會太過張揚了些。”
進門前她就聽說了,盧家三房太太魏氏是老太太的嫡親侄女,精明能幹,持家有方。大房故太太王氏卧病那些年,都是三太太魏氏在主持盧府中饋,後來太太進了門,方方面面的事務尚不熟悉,明面上是太太在打理家務,實際上管家的還是三太太。盧家的情況她也並非不知,大房是正經的嫡長子,三房四房是繼室嫡子,太太年紀輕,不明白其中的門道,她這個活了半輩子的人可是一清二楚。哪個豪門勛貴家裏不是表面上一團和氣,暗地裏勾心鬥角,一抓一大把見不得的人的事,更遑論盧家這幾房還不是一胞兄弟。
所以,當大夫斷出喜脈時,她除了意外和歡喜,更多的是擔憂和懼怕。不僅要提防外面,還得顧慮二小姐的情緒,二小姐年紀尚幼,脾氣驕縱,身邊又有個姜姨娘挑撥,難保不會做出什麼禍事來。
不過瞧着二小姐此時的態度,彷彿對太太懷孕一事並不抵觸,還知道提醒太太不要喝性寒的茶。
到底是自家人,廖媽媽想着。
毓珠聽了廖媽媽的顧慮,意有所指地說:“咱們大房的太太有喜,自然是一樁大事,關起門在家裏,再如何張揚也不為過。而且我看,三嬸恐怕早就曉得了,沒準正在往這邊來的路上呢。三嬸人脈廣,和太醫院提點秦大人的夫人走得近,以前四嬸懷四妹妹的時候,聽說就是三嬸從太醫院請人來診的脈呢。”
經毓珠一說,廖媽媽恍然大悟。
三太太魏氏管家四五年,人又世故老練的,哪裏能不在大房安插人手,培植親信。從故太太去世到新主母進門,足足有兩年多時日,魏氏有大把機會在大房安兵置將。
魏氏肯定一早就得了消息。
既然如此,還不如把事情大張旗鼓地擺上枱面,張揚有張揚的好處,免得她們在暗地裏做些小動作,事後還可以拿不知情做擋箭牌。
捋順了頭緒,廖媽媽笑道:“奴婢馬上去三房。”
兩盞茶的工夫,外頭傳來三嬸魏氏的笑聲。
“我來遲了,這麼重要的好消息,竟然現在才曉得。對了,午飯的菜式可要記得換,奶媽子也該準備物色了,院子裏的積雪也快些清理乾淨,晚上各處角落也都點上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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