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番外九 圓滿

棠落瑾在穿到大棠之前，也是讀過小說、看過電視劇的，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在小說和電視劇里看到自己的角色——還是別人筆下的自己和別人演繹的自己的角色。

棠落瑾微微皺眉，看着大棠正史傳里的自己，雖然也有些誇張，但是，男主角的脾氣秉性上，倒的確和自己有些相似。基本上除了裏面的男主角為了唯一的未婚妻才不娶這件事情之外，其他的事情，倒有七八分的屬實。

當然，更加屬實的是，天睿帝和信國公之間的……曖昧。

棠落瑾想，如果是一個“正直”的男人看了，或許只會覺得二人之間君臣和舅甥情意深厚，但若是已經彎了的人看了，必定會發現其中的曖昧。

不過，這部歷史劇里，最多的還是描述的天睿帝從太子到成為帝王的大事，在這些小事上反而描述的不多。而其他的言情小說里，描述的多是天睿帝對女子的的“痴情”，*小說里，描述的才有天睿帝對信國公甚至是天睿帝自小就“包”下的那個倌倌兒的感情。

棠落瑾大致看完了這些后，他的身體差不多恢復，快能出院了。

而這個時候，他也成了所有寫天睿帝和信國公在一起的小說的第一打賞人——雖然病了一年，可是，他畢竟是自己奮鬥出來的小土豪，身上還是有不少積蓄的。

而打賞時的名字，棠落瑾想了許久，取了“小七”的名字。雖然寫他和舅舅的小說不少，但是，小說里舅舅對他的稱呼大多都是“殿下”、“陛下”、“阿瑾”之類的，叫小七的很少。

棠落瑾恍惚了片刻，想到其中一本描述他和舅舅之間感情的小說，雖然和真實相差甚遠，但也寫了他們之間互相的忠貞，最重要的是，這本小說有很多人在看。有不少人還列舉出了不少新被挖出來的大棠史實，力證二人之間的感情。

不少讀者還在下面說，想要以此來拍什麼電視劇電影，如果拍出來，對國內的同性戀人或許會有好處。

棠落瑾並不認為這部小說拍出來后，會對固執的國內人有什麼改變。但是……如果真能拍出來，並且在電影開頭結尾打上自己的名字，再利用這部電影把他的網游公司好好宣傳一番，再出資將這段歷史做成遊戲……

只要他能好好賺錢，做國內的首富甚麼的，認識他的人越來越多，那麼，只要舅舅也來了，定然也會知道他，然後來找他的，不是么？

棠落瑾正在想法子賺錢。雖然暫時來說，他想做首富還有點難，但是，出名的法子，卻不是沒有的。

尤其是他這張臉長得不算差，名字又和睿皇一樣的情形下。

“阿瑾？”

棠落瑾一怔，轉過頭去，就見棠謙正站在病房門口，微微笑着看他。

“堂哥。”棠落瑾已經換下了病號服，“是我爸媽讓你來接我回家的？”

棠謙一笑：“是啊。叔叔嬸嬸想着要給你開個出院派對，現在正忙着呢，這時候請的都是你的那些年輕朋友，等過兩天，叔叔還要正式開晚宴，把你再介紹給他的那些朋友。”

這就是棠父要把他的那些人脈資源，重新給棠落瑾的。

棠落瑾點了點頭。

他二十一歲大學畢業之後，就進了棠父的公司，本來是打算按部就班的接班，混吃等死來着，結果棠父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他喜歡男人的消息，就立逼着他否認那件事情，否則就要趕他出家門。

棠落瑾那時剛剛大學畢業，尚且年輕。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歡男人多一些還是女人多一些，結果被棠父一激，乾脆就坐實了自己喜歡男人這件事情，然後空着手出了棠家家門，在外辛辛苦苦奮鬥了四年，才有了如今的成績——一家小有名氣的網游公司，一家連鎖的中介公司，還有打算跟自己親爹對着干但是因為車禍沒能在各處推行的連鎖快餐店計劃，倒也真算是個小土豪了。

不過，棠落瑾自家事自家知，如果不是棠父故意放了水，替他招攬了好幾個管理和技術人才，悄悄放到他這裏，然後還在背地裏幫他打通關係，他在四年裏，即便是白手起家，也做不到這些。

而且他還當了一年的植物人，這一年之中，如果不是棠父出手，估計他的那些產業現下也不會屬於他了。

現在棠落瑾醒了，棠父和棠母俱都想通，隨便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統統都不管，只要棠落瑾好好活着就行。也正因此，棠父才會想要把自己的人脈資源，慢慢都轉手給棠落瑾。

棠落瑾知道這些，明白棠父的用心良苦，自然不會推脫。

哪怕他心中還惦念着寧君遲，現下卻也不能拒絕棠父的要求。

棠謙看到棠落瑾如此，微微遲疑，張了張嘴，猶豫着想要說些甚麼。

棠落瑾做了太久的帝王，對人心觀察越發細微，看見棠謙如此，道：“堂哥怎麼了？你我是堂兄弟，沒甚麼話不能說的。”

棠謙這才猶豫着開口：“前段時間，你還沒清醒的時候，一直有個女孩兒來看你，陪在你病床前跟你說話。她因為不住咱們市，不能常來。但是，只要她有時間，就會來看你。”棠謙稍稍一頓，拳頭微微攥緊，道，“她很喜歡你。”

棠落瑾微微擰眉，正要開口，就聽棠謙又道：“她是阿瑾從前用零花錢資助過的孤兒院的那個女孩兒，她叫蔣漪然，草將蔣，漣漪的漪，然後的然。她是考古學的博士生，之前尋找大棠朝的項目，就是她的導師等帶着他們跟進的……”

棠落瑾眉心擰的越發厲害。

“你、你醒了？”

棠謙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女聲突然傳來。

棠謙和棠落瑾同時看向病房門口。

棠落瑾驀地怔住，盯着來人，一動不動。

蔣漪然剛剛忙完大棠史料的整理，這才請了假，鼓足了勇氣來看已經清醒了的棠落瑾。

“你……”蔣漪然也不知怎麼，今天挑了很久的衣服，最後穿了一件石榴紅的裙子，脖子上戴了一串細小的珍珠項鏈，有些緊張，卻仍舊鼓足了勇氣，慢慢向棠落瑾走去。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不過，沒關係，我叫蔣漪然，草將蔣，漣漪的漪，然後的然。”蔣漪然微微笑着，整個人都明媚起來，伸出手道，“謝謝你曾經資助我讀書。”

棠謙慢慢的退出病房。

棠落瑾因為記憶里增加了棠朝的記憶，所以過了一會，才想起來蔣漪然到底是誰，也終於明白蔣漪然為何會有些“喜歡”他。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蔣漪然的容貌，竟和他的故人有七分相像。只是他的那位故人，因是大家閨秀，且要被束縛在宅院之中，眉宇之間，多多少少有幾分憂愁；而蔣漪然卻是獨立、開朗而明媚。

她很快樂。

哪怕是現在喜歡錯了人，在努力就有收穫、男女歧視並不明顯的時代，身為孤兒，她依然過得快樂。

很快樂。

棠落瑾伸出手，回握住蔣漪然的手。

“你好。”棠落瑾認真的看向蔣漪然，“不必謝我，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蔣漪然微微臉紅。

棠落瑾看了她一會，便邀請她參加家裏的派對。蔣漪然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下來。

棠謙走了，但是司機留了下來。

二人一同坐在車後座。

棠落瑾慢慢道：“對了，蔣小姐見過我堂哥了么？說起來，當初會資助蔣小姐和另一位，是我的主意。但是，我只負責出了零花錢，那之後，我和我堂哥一家，坐在一輛車上，出了車禍。伯父伯母坐在前排，當場死亡，堂哥的腿受傷，不能行走，我是右手臂受了傷，休養了半年，才能提筆寫字。”

蔣漪然一怔，側頭看他。

棠落瑾並不看她，只繼續道：“那之後，爸媽就收養了堂哥。只是堂哥心情一直不好。後來，我那時資助的一位孤兒，恰好寫信過來，我因為不能寫字，所以堂哥就代替我回信給她。”他慢慢道，“我原來以為，堂哥只回了那一次信而已。後來才知道，堂哥和她做了很多年的筆友。也是那次回信的第二年，堂哥就告訴我，他想資助那兩個孤兒，不過，也不用轉手續那麼麻煩，只把錢給我，然後以我的名義繼續資助他們，直到兩人大學畢業就好。”

蔣漪然徹底懵住，有些呆愣地看着棠落瑾。

“堂哥那時候雖然不良於行，但是經商的頭腦很好，爸爸見堂哥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就把伯父伯母留下的產業都放心轉給了堂哥。只是堂哥雖然厲害，但不良於行，終究自卑，爸媽都說堂哥有個喜歡的筆友，但一直不敢去見她。”

棠落瑾看向呆住的蔣漪然，微微笑道：“直到兩三年前，堂哥在國內試了很多種法子，治不好腿，這才去了國外，花了兩年時間，把腿治好，這才回來。”

可是，棠謙回來的時候，棠落瑾恰好成了植物人。蔣漪然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來找自己的“筆友”，結果就錯認了棠落瑾。

棠落瑾昏迷着，蔣漪然一心認定了和自己通信數年的人是棠落瑾。棠謙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真相來。

蔣漪然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發了會呆，清醒時，車子已經到了棠家。

那個她“偶遇”了數次的棠謙，正站在門外抽煙。

下車之後，蔣漪然有些控制不住腳步的想要朝棠謙那邊走。

“漪兒。”棠落瑾忽而開口。

蔣漪然一怔，轉身看他，有些迷茫，又有些莫名的欣喜。

“蔣小姐，”棠落瑾緩緩道，“祝你幸福。”

蔣漪然心中，莫名的釋然開來。

“我會的。”她站在陽光下，穿着一襲石榴紅的裙子，明媚的笑着，“謝謝你，棠先生。”

然後轉身跑向棠謙，一把將棠謙嘴裏的煙搶了下來。

棠落瑾站在車旁，看了一會，便也揚了揚唇角。

既然，蔣漪然都在，那麼，那個人，也一定會跟來了，對不對？

棠落瑾心裏有了盼頭，做起事情來就更加努力。

他原本就小有資產，又借了棠父些錢，很快買下了那本小說的影視版權，然後打着海選角色的名義，對外拉了一部分贊助，而這部有關天睿帝的男男劇，也慢慢開始炒熱，幾乎全國上下，無人不知。

棠落瑾原本是商人，不會主動出面用自己做宣傳。

可是，他現在是在找人。所以，他並沒有推脫宣傳的人用他的名字去宣傳——畢竟，他是名字和天睿帝相同，人也頗有顏值，本來就是個宣傳的噱頭，他們沒必要放着不用。

因為拍的是帝王將相的曖昧劇，又有海選一事，所以吸引了不少人來關注和投資，所以棠落瑾網游公司根據這個做的遊戲也開始慢慢完工，只等着電視拍完播放的過程中，把網游上市。

棠落瑾因為除了這個電視劇和網游之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所以一直等到電視劇快要拍完了，網游也做好了內測，才有時間去拍攝地探班。

不過，說是探班，其實也是導演故意要求的——和天睿帝同名同姓的投資人來探班，如果中間再出些甚麼事情，就足夠一個小新聞了。

棠落瑾對此無可無不可，因為恰好有時間，便同意了這件事情。

結果正碰上了劇組在拍攝無歡公子為天睿帝擋下毒酒而死這一段。

無歡正是野史中寫的天睿帝自幼就“包下”的那個倌倌。

雖是野史，卻也是根據史實來的。棠落瑾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無歡就是清歡。

只不過，真正的清歡，活了很久，而在這部男男曖昧劇的新劇本里，無歡公子則是在天睿帝還是太子時，因為和二皇子相爭被算計，無歡公子在宴席上彈奏最後一曲“長相思”，然後喝了天睿帝席上的毒酒，代替天睿帝而死。

然後天睿帝又找了個和無歡公子容貌幾乎一模一樣的倌倌繼續包養，取名無憂。

而這個無憂原本是個姦細，最後喜歡上了天睿帝，結局也為天睿帝死了。

剛剛看到被篡改的劇本的棠落瑾：“……”

改這段劇的編劇咳嗽了兩聲，道：“狗血是狗血了點，不過，咱們拍這劇，就是為了這狗血之中的細膩的感情來的！反正有了這段戲，替身梗有了，毒酒梗有了，赴死梗有了，深情不悔梗有了，還有一段長相思的曲子做念想……這不是要啥有啥嘛，您說是吧？”

棠落瑾：“……誰飾演無歡？”

“秦歡啊！喏，就在那彈琴的那個！說起來也是巧，秦歡恰好會彈這種古琴，而且彈的還很不錯。正好也不用找人來教他了。”

棠落瑾順着編劇的手看過去，正巧看到一個白衣公子，溫潤如玉，正坐在琴前找感覺。

棠落瑾一愣，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他坐在躺椅里，只有聽着清歡的琴聲，才能入眠的時候。

清歡，秦歡。

秦歡恰好抬頭，也看到了棠落瑾。

亦是一怔。

彷彿回到了千年之前。

彷彿他就是無歡，為心愛之人，彈最後一曲長相思。

長相思，摧心肝。

彼時他只能將這首曲子彈給自己聽，現在，他卻彷彿能將從前想彈的曲子，彈給那個心愛之人了。

導演恰好看到了秦歡的眼神，立刻拍手，開拍。

這一次拍的，只是秦歡彈奏最後一曲長相思。

一曲之後，秦歡就要飲毒酒赴死。

之前秦歡拍這段戲時，彈奏曲子，只想把秦歡的決絕表現出來。

可是現在，他彈奏最後一曲長相思時，卻無半分決絕，而是滿滿的情意。

長相思，摧心肝。

卑微卻堅定，並不求結果，甚至不奢求你知道。

唯有如今赴死之際，才願告知你此事。

哪怕你並不在意。

也並不需要你在意。

秦歡的琴，漸入佳境，神態更是如此。

導演和周遭的人，都被他帶到了戲中，俱都獃獃的站在一旁。有些小女生，還偷偷地哭了起來。

一曲罷，眾人還沉浸在戲中。

秦歡的經紀人頭一個反應過來，黑着臉捅.了導演一下，導演這才叫了停，連連誇獎秦歡。

秦歡依舊跪坐在琴邊，抬頭看去，卻已經不見那人。

“秦！歡！”黑臉經紀人已然站在他身邊，咬牙切齒道，“以後都不許彈這首曲子！不許入戲太深，出不來！”

秦歡怔了怔，這才笑得狡猾，趁着旁人沒有看他們，悄悄勾了勾經紀人的手，低聲道：“想讓我不入戲太深么？這個簡單啊。今晚，我在上面……保證我就立刻齣戲！”

黑臉經紀人：“……”

秦歡正在和他的經紀人討論“上下”問題，導演和編劇就苦着臉跑了過來，說了一件對劇組來說都算是悲劇的事情。

“投資人說了，要剪秦歡的戲。”

黑臉經紀人立刻道：“什麼？”

編劇臉最苦：“那位投資人，就是和天睿帝同名同姓的那位，他說，無歡公子只有一個，即便是死了，天睿帝也不會去找替身。那樣的話，既侮辱了無歡公子，也侮辱了天睿帝。所以，”他攤手道，“投資人說，要把無憂的戲全部剪掉。”

黑臉經紀人眉頭皺的很緊。

秦歡卻道：“他說得對，剪就剪罷。”

其餘人都看他。

“無歡公子一輩子所求，就是能讓天睿帝記住他而已。他要的是天睿帝記住他，而不是將一個替身帶在身邊代替他。那對無歡來說，才是最殘忍的。”秦歡嚴肅的說完，忽而亮着眼睛，故意笑道，“但是，拍完的戲，片酬不能少。”

黑臉經紀人認真瞧了秦歡的神色，這才放下心來。

同時，心裏認真考慮着秦歡說的那個快點齣戲的法子……

棠落瑾離開片場之後，覺得自己精神不算好，就沒有開車，而是漫無目的的步行着。

分離越久，思念越深。

說起來，自從他清醒，到現在，他和寧君遲已經許久都沒有見過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他呢？

他既能重生，那麼，寧君遲，能不能也跟着他來到這裏？

從前的時候，他們只能私底下在一起，面上仍舊是君臣。可是現在，他們能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可是舅舅，你在哪裏？

棠落瑾抬頭看天，正要拿出手機來打電話，就發現有人在偷看他。

他微微一怔，在往前走去，然後試探着回頭幾次，發現有人一直在跟蹤他。而他一直沒看清楚那個人的臉。

棠落瑾眉心微蹙。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