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見終章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威茨曼·穆勒,赫爾曼·穆勒和阿道夫·穆勒是我的兩位叔叔。很榮幸見到你,說實話我很意外,在我的人生閱歷中,還沒有見過像您這樣,在槍口下,把一張醫用輪椅坐得像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王座一樣的人,yourhighness.”
“可能你的人生閱歷不太夠吧,以後多努力。”
散發著醫院特有冷氣的無菌室里,左右各站着十個穿着不合身白大褂的西裝男,從他們腋下的凸起上看,他們全員都至少穿着肩背式槍套……當然,一定是塞滿了子彈的。
就是這樣怎麼看都像是一隻被綁架的小白兔的白嬰,很自然地問旁邊一個持槍男要來了指甲剪,一邊剪着指甲一邊彷彿她才是這裏的BOSS一樣閑閑開口——
“我記得我最後走的時候等於把潘多拉和這邊的通道給一鍋端了,應該沒有漏網之魚跑回來才是,怎麼我的事兒你們這些外國友人好像扎堆兒吃爆米花看電影似的了解得一清二楚?”
被問的日耳曼青年一時間竟然組織不起來語言,他明顯感覺到對方就是那種很稀有的人——她豎起刺的時候,存在感就會變得很強,不停地擠壓弱者的空間,這和所持有的物質優勢無關,純粹是兩個人鴻溝一樣的氣勢落差,連和她對話的時候都要下意識變得小心翼翼。
威茨曼想起一句語言教師教過的一句中國古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大約就是這種感覺。
“well~well~”威茨曼的身形微微靠後,暗暗地調整了一下呼吸,道:“我們在這裏已經盤桓了十年之久,對潘多拉研究院的監視從未放鬆過。和研究院裏的層層審批檢查不同,在我的家族是血統論決定權力層級,我作為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隨時都有權力查閱關於潘多拉的資料。”
“所以你想從我這兒知道些什麼呢,嗯?你兩個叔叔都在潘多拉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現在遺產落在你頭上了,你應該去開瓶香檳辦個party慶祝一下才對,幹嘛閑的沒事兒來北京吸霾?鍛煉呼吸道疾病抗體嗎?”
威茨曼道:“看來因為叔叔的原因,您對穆勒家族的偏見很重。”
白嬰修剪完左手的指甲,一邊磨着一邊淡淡道:“可不嗎,我對你叔叔意見大了去了,放病毒炸主城,鍋全摞我腦袋上了,不弄死丫我都睡不着覺。”
威茨曼解釋道:“你對我有所誤會,雖然我們同屬一個家族,但我和叔叔們的立場是不同的,我已過世的父親一直致力於將科學應用於貧困區農業和教育等慈善事業,我也一直為慈善事業而努力。”
白嬰抬眼看了他兩秒,拿指甲剪指了指左右的武裝黑衣人:“慈善事業?”
“抱歉,如果不用一些特殊手段,貴國方面是不會讓我們見到你的。”威茨曼深呼吸了口氣,道:“關於潘多拉的矛盾,我們幾國在這裏面已經損失了太多人力物力,現在潘多拉工程已經暫時宣告結束,這之後的矛盾再怎麼激化也只是白費精力,所以我方的意思是,由我來代表整個家族,希望能向你們取得和解。”
白嬰眉角微揚,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們家至少有兩代人砸進來了,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總不會沒有條件吧?”
威茨曼盡量把語氣放得溫和:“沒有條件,不過我個人而言,希望能聽到赫爾曼叔叔臨終的遺言。”
白嬰回憶了片刻,道:“那時候我的思維也很混亂,一時也想不起來。”
威茨曼懇切地問道:“請您務必要回想起來,最後到底說了些什麼,這是我祖母的願望。”
整個實驗室彷彿是忽然間刻意地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看着白嬰的眼睛一點點放空……
“想起來了嗎?”
威茨曼看着白嬰眼帘半闔,嘴唇無聲地微動,對他的問話毫無反應時,招招手讓兩側的黑衣人提出三個銀灰色的匣子,掀開后裏面露出三組數碼盤。
威茨曼略有些興奮地低聲道——
“如叔叔預料的一樣,她的本體也被植入了和潘多拉媒介體一樣強度的東西,她感染了思維誘導物質,這個會通過深腦共振帶到現實中來……我們馬上就要成為上帝了。”
彷彿是回應他的話,白嬰帶着一點困惑的聲音響起——
“8,9……1,5,6,7……2,3,4。”
“這是第一組?”
“……是。”
隨着第八組數字報出時,周圍的黑衣人臉上也慢慢浮現出激動的神色,三個銀灰色的匣子周圍明顯出現了一絲粘稠的感覺,周圍出現了一圈不太規則的藍色光圈,那藍光里的溫度明顯低很多,而且還在不斷變冷,他們不禁都向匣子周圍邁了一步。
威茨曼指揮道:“把她推遠點,她會說得更快一些,馬上全世界都能有我們帶領着跨入新時代了。”
最後一個黑衣人有些粗暴地把白嬰的輪椅一直推到了實驗室的門邊,又立刻折回來走到銀灰色的匣子散出的藍光範圍。
白嬰的聲音並沒有停,還在低着頭喃喃着一組一組的數字,到了第十三組時,她的聲音頓了一下。
“第十三組呢,還有九個,最後九個是什麼?”
那邊急切的聲音傳過來,白嬰略有些困惑地反問回去:“這是……赫爾曼的遺言?”
“是的,是我叔叔的遺言,他最後讓你輸入了什麼數字?”
“最後?”白嬰偏着頭閉上眼睛,遲疑了許久,門外的走廊上電梯鈴聲忽然和一些雜沓的腳步聲忽然由遠至近地響了起來。
威茨曼急切道:“快!”
“哦……”白嬰似乎終於回憶起來了,答道:“1,7,5……8,2,4,1,3……”
門外的腳步聲似乎離這裏十米不到了,幾乎是白嬰念一個數字威茨曼就按一個數字,幾乎是吼道:“還有一個!”
“九。”
威茨曼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9和啟動鍵同時按了下去,這之後才覺得白嬰的聲調有點不對,猛地抬頭,只看見白嬰像是在看着一群死物一樣看着他們。
她笑着對他們比了個口型——
“後會無期。”
藍光驀然擴大,連同他們身邊的桌椅和空氣一併在所及的不規則光圈範圍內被‘切割’走,原地只飄落了兩張因為氣壓突然變動而飛落的紙片。
身後實驗室的門驀然被撞開,兩側衝進來十來個便衣,卻什麼都沒看到,都不禁疑惑地看向白嬰。
“都出去。”
白嬰聽到了安琢那帶着明顯隱怒情緒的聲音,隨着左右的便衣帶着疑惑慢慢退出去,輪椅被轉了過來。
“剛剛到底怎麼了?”
白嬰這才發現安琢沒戴眼鏡的時候,眼仁的顏色不一樣,一隻是藍色的,另外一隻她熟悉——完全就是純種天妖沸血狀態時的赤紅色。
“你眼睛怎麼跟波斯貓似的?”
“別轉移話題,我看到監控里有可疑人員把你帶走了,你發覺了為什麼不呼救?”
“這兒是醫院,把事兒鬧大了你們也難做吧。”
“你知不知道很危險?”
白嬰把手裏的指甲剪順手丟進門口的垃圾桶里,隨意道:“我現在之覺得我最危險……小場面,不值一提。”
又來了……白氏盲目自信綜合症。
“……我會去查你輪椅上的錄音的。”
白嬰抬頭橫了他一眼:“我還有沒有點私隱權?”
“你的私隱權我先代管,現在你給我回療養部去。”
“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晚上能吃牛肉腸粉和糖卷果嗎?”
“不能,你只能吃流食。”
“嘁。”
……
白嬰回到孟舟所在的病房時,明顯可以看到他整個人放鬆下來。
“剛剛沒熱水了,和護士多聊了一會兒。”白嬰這樣輕描淡寫地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一筆帶過,又問旁邊正在被孟舟用一種防備的目光洗禮的安琢:“下個月我弟能出院嗎?”
“一般是三十天左右,不過他排異性很低,大概二十天就能下床了……學校差不多聯繫好了,你決定。”
白嬰頗有幾分家長的氣勢地審視了他選的兩所高中,道:“A高是我母校,二世祖太多容易出校園暴力事件,小舟大病初癒,這地方就算了;B高男女比十比一容易彎,也不行……C高可以,老師出了名的凶,語文方面挺有優勢的,我記得小舟這科短板,可以補一補……”
比起慈母來說更像是個嚴父吧……
安琢的思路有些跑偏的時候,轉頭看向病房外,戴小正正朝他招手示意他出去說話。
安琢不聲不響地走出去,輕輕地帶上門,問道:“處理乾淨了嗎?”
“不管是穆勒吃完肉后等着喝湯的還是那些想插一腳進來分杯羹的,按你的話,一律斬草除根。”戴小正輕吁了一口氣,道:“不過就算這一波過去了,後面的事情也不會簡單。白嬰深腦處埋藏的時間公式終究會被盯上,除非她的大腦被徹底摧毀,否則這事兒沒完。”
“他們不會這麼做的。”
似乎是意外於安琢的篤定,戴小正給了個詢問的眼神。
安琢拿出眼鏡慢慢地擦拭着,低聲道:“人都有慾望,有慾望就不會停止對潘多拉魔盒的幻想。無論‘他們’在熒幕上顯得多麼正義無私,他們也還都是人,只要他們這個群體還活着,就決不允許那一絲‘霸權’的希望消失殆盡。”
戴小正苦笑了一聲,道:“……果然就算是不同的科技層面,女王到哪兒都是女王,都是霸權的代表,你沒走眼。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希望你能正面回答我。”
安琢似是早就預料到他會問,戴上眼鏡,異色的瞳仁在鏡片前恢復了黑色。
“說吧。”
“理論上最後留在時間斷層的‘動因’是一定會毀滅的,我失眠了好幾個晚上,實在想不出來你為什麼還能保持人格完整……直到今天看見白嬰的時候,我就有了個猜想。”
“什麼猜想?”
“那就是你那百分之二十的人格的確是死在潘多拉和人類世界的夾縫中了,而根據鏡面守恆,你缺失的那一部分人格必須要從完整的一方通過深腦共振複製粘貼過來,也就是說——”戴小正直視着安琢的臉,不放過他每一分表情,認真道:“假如你現在的狀態是有一部分人格其實是安銘的,那你蘇醒以來急切地要不顧規定給孟舟強行做重組手術的動機就能解釋了……以前你從不會做這種衝動性的事,你潛意識裏的衝動在指揮你必須借孟舟來做點什麼。”
安琢半闔着眼,反問道:“那你覺得,是做什麼呢?”
戴小正拿下巴指了指病房內姐弟融洽的畫面道:“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弟弟被扭曲成了一個追着她不放的偏執狂,你猜她會原諒你嗎?”
鏡片后的眼睛漆黑得如同深海最黑暗的所在,安琢看着病床上輕咬了一下指節的少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我不喜歡被挑釁,他覺得不公,所以這一次我遵照他的願望給他一個公平的機會,然後……讓他明白他是怎麼死的。”
這事兒,沒完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