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番外一·回家
此為防盜章韋正義回頭看了一眼說:“自己人,放他進來吧。”
卓陽絲毫沒有惹到了別人的自覺性,大搖大擺地走進去,站到桌邊。技術科的於海正拿着一個手機在撥打,隨着揚聲器中的“嘟嘟”聲,躺在藍色毛絨公仔肚腹中的一個小型裝置亮起一盞綠燈,跟着一個輕柔的卡通女聲響了起來:“樂樂,樂樂,藍妹妹找你說說話。”
於海在公仔的腰部後方按了一下,跟着就傳來了一陣電流音。於海一手拿着手機說:“喂。”室內頓時響起了另一聲“喂”,明明是男人的嗓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后卻變成了一個細嫩卡哇伊的小姑娘聲音,固然有些失真不自然,但是還能聽。
“沒什麼稀奇的。”於海掛斷電話說,“就是一個類似手機的通訊裝置,王東通過自己的手機呼叫這個號碼,小姑娘按開關接聽,然後就能彼此對話。動力來源是蓄電池,太陽能的,娃娃的眼睛部分就是半導體元器件。”
“就這樣?”聽於海說完了這一段就不再開口,韋正義不相信地問。
“就這樣。”
韋正義目瞪口呆,說:“沒有其他情報?沒有什麼特殊字條密碼器高級記錄晶片?”
於海莫名其妙地看了韋正義一眼說:“韋組長,你最近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
韋正義:“……”
卓陽問:“也就是說,這就只是一個通訊器?”
於海挺不耐煩的,他是個技術狂人,平時要忙的事情可多了,今天要不是韋正義說這個毛絨公仔裏面有很重要的東西,他才不會專門抽出空來研究這個,結果就研究出個通訊器,心裏也是超不爽的。
卓陽說:“你確定?”
於海煩死了,說:“確定肯定以及一定,這他媽就是個通訊器,沒別的門道!”
小吳在旁邊說:“爵爺,這不對啊,你不是說王東兄弟的最後信息和秘密都藏在這個毛絨公仔里嗎?”
韋正義也是一臉莫名其妙,如果這就是個通訊器,王東有什麼必要特地交代女兒把這個東西交給警方?他又是為了什麼喪命?
想着,韋正義瞪着眼睛看着桌上被開膛破肚了的藍妹妹。原本還算甜美的玩偶造型配着眼下被大大打開的肚子也就只剩下驚悚、怪誕這兩個詞可以形容了。卓陽的腦子卻在飛快地運轉,王東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險就為了送出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情報,如果說“藍妹妹”腹中的東西並無玄機,那麼……“藍妹妹”這個卡通形象本身呢?卓陽走到於海的桌邊,在他“你幹嘛”的呵斥聲中飛快地打開瀏覽器,鍵入“藍妹妹”三個字,點了搜索。
“藍妹妹——《藍精靈》中唯一的女性藍精靈,由格格巫創造,意在讓藍精靈內部因嫉妒而發生爭鬥,後來藍爸爸用魔法把藍妹妹變成了真正的藍精靈(百度百科)。”
“什麼意思?”韋正義看着屏幕讀完了以後摸着下巴道,“藍妹妹這個形象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卓陽突然直起腰來,腦袋正撞在韋正義伸過來的下巴上,後者疼得“嗷”地叫了一聲,不幸咬到舌頭,連說話都含糊了,說:“里幹嘛?”
卓陽再度彎下腰去,迅速鍵入了另一行搜索關鍵詞,不久后搜索結果出來。卓陽臉色一變,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跑。韋正義莫名其妙地湊過去一看,卻見屏幕上顯示的搜索結果乃是“中國歷代名家書畫珍品展”幾個大字,後面是展出地點市立博物館以及展出時間。韋正義摸了摸下巴,臉色慢慢變得嚴峻起來,掏出手機,他飛快地找到幾個群組發出了消息。坐鎮蛛網中心的蜘蛛已經下達命令,單等各方消息滾滾而至。
另一邊,卓陽已經跑到了門口,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所謂“藍妹妹”的含義其實是,在我們中間有一個人,雖然披着跟我們一樣的皮,但他是另一邊的,這個人,是黃楊!
“該死!”卓陽報了市博物館的地址,掏出手機就開始撥打陸鎣一的電話。不通、不通、不通……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卓陽改撥薔薇山莊的電話,那頭是李景書接的。
“少爺?他不在。”
“他出門了,沒有交代去哪裏。怎麼了?”
卓陽掛斷電話,死死咬着牙關,心裏一團火燒得又高又旺,幾乎要將他燒穿。他想起陸鎣一輕描淡寫地說半夜陪樂樂玩了一會,想起他這麼懶的人竟然親自去招待黃楊,想起他在閣樓圖書館看的書《中國歷代書畫家集》,想起他對他說要去找黃楊卻被韋正義打斷了,如果當時沒有韋正義的出現,陸鎣一真的會帶上他嗎,還是會在路上隨便找個借口把他支開?他一定一早就知道了許多事,他知道王東是卧底,知道“藍妹妹”的秘密,也知道黃楊有問題,他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順着細微末節的線索追溯整件事的源頭,但他什麼都沒說。
因為他——不信任他!
卓陽死死捏着手中手機,機器的塑料外殼被他捏得“嘎吱”作響,像是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出租車駕駛員本來想跟他說博物館現在已經下班了,但被後視鏡里卓陽的猙獰表情給嚇到,最後決定一個字都不說了。車子馳得飛快,很快就在博物館門口停了下來,卓陽下車,扔給司機一張一百塊,不等找錢就匆匆離開了。
時近傍晚,博物館自然早已關門,夕陽下下班的人群涌動,趕着回家或是找節目。博物館鄰近一家商業廣場的大樓上LED顯示屏高掛,上面正播放着最近上檔的幾部電影的宣傳片。這家商場樓上的影院新近才裝修過,能提供IMAX放映系統,受到了很多年輕人的追捧,之前《藍精靈3D》的首映禮就是在這裏做的。
一個瘦小的青年從卓陽身邊經過,一不留神撞了他一下,竟然撞得卓陽一個趔趄。
“對不起!”那人說著,匆匆離開。
夕陽西下,霓虹閃耀,卓陽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望着黑洞洞的博物館門頭,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難以壓抑的憤怒與哀傷,這強烈的感情逼得他在大街之上幾乎想要大聲咆哮,然而最終這個念頭卻被一絲理智壓了過去。
陸鎣一很可能在黃楊手裏,他得把他救出來!要快,要准,不能浪費時間!
他這麼想着,深呼吸之後強自壓下了情緒,然後撥打了一個號碼。這個號碼他從未撥打過,但卻已在他的手機里存在了一段時間,上一個撥打這個號碼的人,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上,是羅婉玲。
電話響了幾聲后,那邊接通了,一陣低沉的爵士樂傳來,然後是一個男人的嗓音:“喂。”
“劉老闆,”卓陽按捺下焦躁的情緒道,“我是薔薇山莊的卓陽。”
電話那頭的劉文軍衝著坐在他對面的人微微一點頭,說:“我記得你,有什麼事?”
“我想找你借點人。”卓陽很清楚自己的單兵作戰能力,然而光靠他一個人卻並不能夠在這巨大而繁華的都市中迅速找到陸鎣一被刻意藏匿起來的蹤影,而他等不起!
劉文軍笑道:“我沒聽錯吧,你找我借人?”
卓陽說:“小陸被人綁票,有生命危險,我需要儘快找到他並將他救出。”
“綁票?”劉文軍電話那頭的聲音似是有幾分玩味,他說,“那你應該報警才對啊。”
卓陽沉下聲音:“劉老闆,我請求你借我人手。”
劉文軍說:“給我一個借你人的理由。”
卓陽鄭重地說:“劉老闆,你借我人手,這個人情我以後一定會加倍還給你!”
劉文軍看了眼對面坐着的人,那人對他使了個眼色,他便道:“笑話,你不過是個家庭旅館的服務員,你能做什麼?”
卓陽捏着手機,微微垂下眼睫,片刻后抬起眼來,已是換了一副神情,眼中精光外露,宛如世上最最鋒利的兵器,他說:“薔薇山莊的卓陽或許做不到什麼,但是,另一個卓陽可以,比如……”隨後,他清晰而緩慢地吐出了那幾個字。片刻之後,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掛斷電話,匆匆向博物館附近的小巷找去。
劉文軍一直到電話那頭傳來了“嘟嘟嘟”的盲音都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卓陽竟然是……他幾乎覺得不可思議。一直以來,他自詡自己算是混黑道混得頗有建樹了,雖然與那些省級或是京城的大佬們沒法比,但在這市裡也算是號能呼風喚雨的人物,誰能想到他轄區里先有了原強威鏢局的家主遺孀羅婉玲,後來了太原陸家的陸鎣一,如今又多了個深藏不露的卓陽?劉老大人到中年,第一次嘗到了難以形容的挫折感,這就像是一個通過努力滿以為自己第一個交卷還能考得不錯的學生突然發現班裏的其他同學不交卷不是因為沒做完,而是因為人家早就被提前錄取了。
“媽的!”這個精幹的漢子也忍不住罵了一聲。
“劉大當家?”李景書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杯紅茶,面色如常地看着他,風平浪靜的表情令人看不出他對陸鎣一被綁票一事的絲毫緊張。
“卓陽管我借人手,他……他那個身份我也不想招惹,所以只好借給他了。”劉文軍無奈道,心想這都叫什麼事兒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
李景書說:“哦,他是什麼身份?”
雖然明知房裏再無他人,劉文軍還是湊上前去,在李景書耳邊說了一遍。
李景書聽完,面上雖是波瀾不興,眼神里卻也有了些許變化。
“這倒出乎我意料了。”他欣慰道,“我們家少爺果然挺有看人眼光。”
劉文軍被他這話給說糊塗了。先前李景書出現在他面前自報家門的時候,劉老大才知道陸鎣一竟然是當年天下第一鏢太原陸家的繼承人。劉老大祖上就是綠林好漢,他這黑老大事業也算是子承父業、一脈傳承,而自古以來,鏢師和綠林好漢就是個亦敵亦友的關係,所以他自然知道太原陸家,也知道像陸家這種古老的大家族,哪怕自明朝嘉靖年間因玉慈航一案而沒落卻決計不會倒塌。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不再顯於明面,陸家必然還是在漫漫的時間長河之中不動聲色地延續了下來。
他以為李景書出現是來找他借人的,結果對方卻開口就要求他不要插手此事,劉老大便覺得自己很可能是窺到了古老大宗族內部爭奪家主之位的腥風血雨,而李景書是站在陸鎣一對面的,可是此時聽來,卻又彷彿不是。
李景書見劉文軍一臉“好奇寶寶”的複雜表情,不由呵呵一笑說:“家主命我帶大少爺回去繼承家業,他不肯,那便是要自立門戶的意思,既是如此,就免不了要考校一番。按照陸家的規矩,這一單委託,就算是他的考題,他自己也立了生死狀,接鏢如交命,這條命能不能保住,就單看他自己了。”
林雪萍猛然捂住女兒的眼睛:“不要看,樂樂不要看!”她渾身顫抖着,拚命忍耐住即將滑出眼眶的淚水,將女兒轉了個身,“樂樂在這裏和妹妹玩,媽媽進去收拾東西,我們今晚不住家裏了,我們去大大家住好不好?”
女孩沒有回答,小貓被殺死的衝擊似乎只是讓她的心門少許震顫了一下,她很快又把自己給封閉了起來,坐到樓梯台階上,和她的藍妹妹做起遊戲來。林雪萍閉起眼睛深吸了口氣,然後睜開眼,強迫自己進到房內收拾。
“王東,我真是恨死你了!”她想。
※
一回到警局,杜若玫便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韋正義則從另一個角度着手調查此事。
“爵爺,你過來看這個。”負責對監控視頻進行技術分析的小周喊了韋正義一聲。他們的運氣還不錯,護城河所在的臨江大道新近裝了兩個視頻監控探頭,知道的人還不多。根據杜若玫劃出的死亡時間段,他們很快從中調取到了死者被害時的相關視頻。
韋正義抱着胳膊坐到小周身後的桌上,後者的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視頻。視頻日期顯示為前天凌晨1:17分至1:50分。由於光線原因,畫面質量不是特別好。視頻開始不久,畫面的右上角便出現了一輛車的車頭,車子是黑色的SUV,車牌被刻意遮擋住了,只能看出是T牌一款15萬多的大眾車型。
“兇手有很強的反偵查意識。”小周說著,用筆點向屏幕,“爵爺你看。”車子停穩后,從副駕駛座下來了一個人,該人身高在一米七十多一點,穿一身迷彩野戰作訓套,蹬了雙靴子,戴着手套和帽子。
“副駕上下來,至少還有一個同夥。”韋正義說,“停,放大臉部給我看。”
小周苦笑了一下說:“這就是我說兇手反偵察意識強的原因。”他操作着電腦鍵盤,很快就將這個人的面部進行了放大、噪點濾除、調節色調、銳化等多種處理,最後顯現在電腦屏幕上的卻是一張古里古怪的臉。
“這他媽是個什麼玩意?”韋正義盯着屏幕上那張藍色的眼睛大大的臉,嘴裏叼着的煙都幾乎掉了下來。
“藍……精靈吧。”小周嘟噥着,“一部動畫片,我小時候看過,聽說前一陣子才出了個3D電影。”
韋正義低低罵了聲“操”,一面吩咐道:“小吳,去查一下這種面具哪裏有得賣,看看能不能挖出點什麼。”
小吳應了一聲,立刻跑去忙碌了。
韋正義叼着煙,繼續看視頻。視頻中,那個唯一上鏡的罪犯正在走動。他頭上套着帽子防止毛髮掉落,臉上戴着那張“藍精靈”的面具防止被人認出,手上還戴着手套防止指紋留下。他偵查完了四周情況,拉開後車門,將那名如今已經成為“死者”的倒霉蛋從車後座上拽了下來,執行這一串動作的時候絲毫看不出緊張和恐慌。
“像是老手。”小周說,韋正義贊同。兇手是不是老手等於給這起案子定了性,不是誤殺、不是意外,是仇殺,甚至可能是買*兇殺人。這個死者到底是什麼身份,又是得罪了誰?
“死者”當時已被剝除了全身衣物,並且傷勢不輕,但他顯然還活着,這從他被扔到地上時身體的佝僂反應就可以看出。將死者扔到地上后,兇手從一旁的車裏取了一把刀、一塊塑料布出來。“死者”好容易緩過來一點,看到刀子,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一下,這個反應在視頻中看得特別清楚,然而之後他卻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怎麼會這麼鎮定?韋正義思索,這不符合普通人面臨生死存亡時的表現,難道是被灌了葯?
接下去視頻中展示的景象極其殘酷,兇手將塑料布墊在地上,牽着繩頭將“死者”拽了上去,一把撕開了他嘴巴上的膠布,捏着他的下顎先割了他的舌頭,跟着一刀一刀地開始割他的臉,然而“死者”卻並沒有哭喊掙扎,除了一開始被割舌時他掙扎了一下,其後自始至終只是緊緊咬着牙,忍受着這非人的折磨。
韋正義忽然伸手一指那輛黑色SUV的窗口:“這裏放大。”
小周立刻執行命令,不多會,屏幕中出現了一個亮點以及一個隱隱的方形輪廓。
“手機,有人在拍攝這個過程。”韋正義說,心想這八成是殺雞給猴看。
“劊子手”執行死刑的過程讓每一個關注這個視頻的警員都覺得無比緩慢,雖然加起來也不過是十多分鐘,但是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如坐針氈般的不安,那殘酷的手段令每個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而“死者”即使血流滿面也依然堅毅的身形也令每個人都深受震撼,儘管他一直處於弱勢,但從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任人宰割的意味。最後,兇手把“死者”劃成了個血葫蘆,以將他扔進河裏告終。
現場沉默了片刻,韋正義說:“最後三分鐘,倒回去,再看一遍。”
小周依言倒回去以後重播了一遍,跟着韋正義又要求倒回去,如是反覆了數遍,才喊停。韋正義思索了片刻,說:“你們兵分兩路,給我去查兩件事。第一件事,查一下本市體校老師和畢業學生及健身房教練中有鏈球運動員史且如今無正當職業的人的名單,着重追查那些生活條件不錯或者一夜暴富的;第二件事,去調事發時段附近所有監控設備的記錄,排查黑色SUV的行車路線,務必找出對方的老窩。”停了停,他又說,“再加一件事,把這件事情往上報。”
“往上報?”小周不解。
韋正義說:“我去找杜若玫,讓她優先對死者進行DNA鑒定,必要時做面貌復原。”
小周說:“頭兒,咱們的DNA樣本庫沒那麼豐富,除了那些牢裏的重犯,也就咱們自己人的資料全點,就算檢測出了死者的DNA,也不可能找出他的真實身份啊。”
韋正義深深吸了口煙,煩躁地將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碾碎了說:“難道你們還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