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CASE06-1 玉慈航行動
此為防盜章
胡荃得了陸修吾的令,早已和大黑、麻子又將那客棧探了一遍,連鎮頭到鎮尾都走了一圈,此時方才安心地來接應自己的兄弟們。客棧的名字叫作“雲來”,就在鎮尾,不大不小的兩進院子,前院住客,後院是老闆夥計自己的住所。
往日裏到客棧投宿,鏢師們先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客棧內外插上驃旗、掛上鏢燈,而後仔細搜索房中以防機關密道,再然後才是在院中擺開八仙桌,安排好鏢車,輪番值更,然而此時瓢潑大雨倒也似地從天而降,誰也沒法在院中坐住,陸修吾只得讓人取了蓑衣將鏢車拉至後院蓋上,又留了胡荃和大黑、麻子在檐下看守,自己則帶了人去堂中用飯。
雲來客棧的店主是對中年夫婦,長得老實本分,手下還有個小夥計。陸家鏢局幾十號人一來,逼得夫婦兩人齊齊上陣忙活了好一通,倒也整治出一桌香噴噴的農家菜肴來。陸修吾令小夥計逐個試了,確定並未投毒或是下了蒙汗藥,方才一揮手,允准大家吃飯。
此時外間雷聲隆隆,雨水如注,狂風吹打着樹枝,映得紙窗上一片張牙舞爪,如同群魔亂舞。胡鳴見席間氣氛沉悶,着意揀了幾樁過去押鏢時遇見的趣事、奇事說了,氣氛方才慢慢活泛起來。及至飯後,夥計們吃飽喝足,自去輪流替換值更,陸修吾和胡荃去後院巡視過,才由店主領了,帶去上房。房間在二樓東頭,陸修吾還沒到門口,卻見一扇房門正好打開,從裏頭走出個人來,因此兩相打了個照面。
“藍肅!”陸修吾一愣,不由叫出聲來。
來人正是寧遠鏢局的現任當家“挑雲槍”藍肅。如今百姓說起江湖上頗有名望的大鏢局,揚威排第一,寧遠便是排第二。這藍肅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身長七尺,長相十分英俊端正,他祖上乃是御林軍中也叫得上名號的高手,自創有一套獨步武林的藍氏槍法,與陸修吾一般,皆是年少成名,所以彼此十分熟悉。但藍肅既不是陸修吾的朋友,也算不上陸修吾的敵人,要說的話,大概叫做競爭對手。
藍肅見着陸修吾卻並不太驚訝,只就着素來一張冷臉,略一拱手:“陸少當家。”
陸修吾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說:“喲,藍當家的,咱們這可真是緣分了,居然在這等荒僻之所都能遇上。”
陸修吾這番話里的試探之意已經十分外露,卻見藍肅眼皮也不抬道:“藍某出門辦事,為雷雨所阻,故此多留宿一夜。此去京城之路,陸少當家能走得,藍某自然也能走得。”
“你……”
陸修吾攔住胡鳴,拱一拱手道:“也是,在下出門在外,乍遇故人,倒是一時高興過了頭了,得罪之處還請多多見諒。藍當家的,請。”
藍肅看了陸修吾一眼,也拱拱手:“請。”關攏房門,往樓下去了。
胡鳴等那店主離開,一面把陸修吾的房間仔細檢查一面道:“少當家的,這藍肅態度驕縱,着實可恨,他也不想想他寧遠鏢局是個什麼地位,居然敢對您不敬!”
陸修吾打量房內一圈,走至窗前,推開窗扇。這時雨勢已不若之前狂猛,卻依舊連珠似地下個不停,窗的下方正是後院,陸修吾見到胡荃披着蓑衣帶着夥計正不辭辛勞地逐輛鏢車巡視過去,寫着“揚威”兩字的鏢燈掛了滿院,將這沉沉夜色也照得明朗些許。
藍肅的身影忽而自廊下出現,他執了一柄傘,在下方院中稍微看得一看,胡荃便走上前去打探,很快認出了他的身份,顯是警惕心大起。藍肅卻不理他,只是走到院子拐角的馬廄那邊,給匹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添了幾把飼料,便又撤回身來。及至將要進樓的時候,藍肅抬起頭來,正與陸修吾又對看了一眼,陸修吾衝著他微微點頭示意,他卻還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逕自進了樓。
陸修吾合上窗,胡鳴說:“少當家的,都檢查過了,並無機關。”
陸修吾道:“有勞胡鏢頭,今日趕路辛苦,你且去歇息着吧。”
胡鳴欲言又止,末了道:“少當家的,適才那路上的女真……”他斟酌道,“那麼巧我們這次押的紅貨就是一尊……一尊慈航道人像,又是朝中那人預備下了送給今聖的壽禮。您也知道那個人的名聲如何,年初那件事鬧得邊關將士都寒了心,至今曾大人還在死牢裏,您說怎麼好巧不巧就讓我們見着了慈航道人的真身,還被她識破了藏貨之處,她莫不是怪罪……”
陸修吾把臉色一沉,厲聲道:“胡鳴,子不語怪力亂神!”
胡鳴臉色劇變,俄而低聲道:“是,是小的多嘴了。”
陸修吾又放緩了語氣說:“胡鏢頭,咱們走鏢的,有人托鏢,咱們便押鏢,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此外的事不是咱們該管的便不要管,這不是你常教導下面的話么?”
胡鳴道:“可是……”見陸修吾面色不快,終究把話咽了回去,只道,“少當家的,那你早些休息,我去外頭守着。”
陸修吾揮了揮手,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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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吾歇息之前將兩桿火銃隨身放在床邊以防萬一,如今卻已不見蹤影。胡鳴知是出了大事,抄起傢伙,推開窗扇,只見下面一團混亂,揚威的夥計們正和一群白衣蒙面人混戰在一塊,下午曾見過的那隻金毛獅吼以鬼魅般的身形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斷引發混亂。白色的火光靜靜燃燒着,沒有濃煙,卻有高溫,宛如幻境一般,不遠處的空中,慈航道人的身影飄飄浮浮,她披髮赤足,低垂雙目,冷眼瞧着下方景象。
胡鳴看得打了個哆嗦,思及自身職責,終是握一握手中刀,從窗戶一躍而下。他沒有往後院鏢車那兒跑,反而折去了樓旁的馬廄。只有陸修吾和他知道,真正的紅貨此時並不在那一圈鏢車之中,而是放在裝載了沿途草料補給的馬車暗格之內。
胡鳴正要拐彎,忽有一人猛然從轉角衝出,與他撞了個正着,胡鳴下意識地揮舞手中長刀砍去,那人吃了冷不丁一下,身形一閃,雖是躲過了胡鳴的刀,背上的包袱卻被挑了個正着,只見包袱皮滑開,一尊栩栩如生、靈動細膩的玉雕女真像便摔了出來。這一變故令得兩人都是一愣,待胡鳴再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更是大驚,來人竟是寧遠鏢局的當家藍肅!
陸修吾的身形此時也從樓旁折出,見着此情此景同是一愣,臉上表情變了數變,然而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說什麼,藍肅已就近一腳踢飛了一名揚威鏢局的夥計,奪了他手中刀道:“廢話少說,既是被你們發現了,便來吧!”
大雨瓢潑,火光衝天,這一夜,揚威鏢局精銳鏢師死傷過半;這一夜,江湖人並稱的一雙青年才俊陸修吾與藍肅戰至兩敗俱傷,終以藍肅被擒作結;這一夜過後,江湖上排行第一、第二的兩大鏢局揚威、寧遠同時沒落,揚威鏢局少主陸修吾傷勢過重,功力盡失,又兼護鏢不力導致進獻聖上的壽禮被毀損,被朝廷責罰,鏢局聲望一落千丈,而寧遠鏢局因當家藍肅勾結邪教白蓮教盜匪,搶奪太子少傅嚴嵩進獻當今聖上壽禮一事更至牽連滿門老小充軍流放。
這一年的秋天,藍肅獨自走上刑場,結束了自己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也給後世藍家人留下了洗不脫的恥辱。時光流轉,百年易逝,無論是鏢局、鏢師還是那些摻雜着傳奇色彩與血淚的故事都漸漸沉寂於歷史的河床,只在偶爾翻起一朵轉瞬即逝的小小浪花……
陸鎣一將煨湯的火關了,任湯在砂鍋里燜着,端了蛋糕出去。豪華客廳的一側擺着餐桌,上頭已經擺好了一雙蠟燭、一對紅酒杯,中西菜肴放了一桌子。陸鎣一將蛋糕放在中心,小心翼翼地插上“生日快樂”的牌子,而後看了一眼鍾。19點34分,距離秦偉鋒下班已經一個小時,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這時候他應該快到家了。
陸鎣一將電視關了,脫了身上的圍裙,疊好放到一邊。20點過去,陸鎣一去窗前張得一張,雲水小區的高檔路燈散發出柔和光暈,籠着底下一排排精緻小別墅,車道上一片寂靜,連個人影都不見。20點35分,陸鎣一將湯重新放到爐子上熱着,菜都已經涼了,黑森林軟軟地攤在桌子上,像一張熱糊了的胖子的臉。21點,陸鎣一將蛋糕放進冰箱,重新打開了電視,去儲藏室給自己找了罐泡麵吃。
陸鎣一的手機放在桌上,除了手機新聞報,今晚並沒有亮過一次。他吃着泡麵拿起手機,手指放在快捷鍵上想了想,還是鬆開了。21點55分,車道上終於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陸鎣一飛快地站起身來,把熱好的菜重新擺好,蛋糕放到桌上,倒好紅酒,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然後才跑去窗前看。
秦偉鋒的保時捷停在離家門不遠的地方,沒有熄火,卻也不見人下來。陸鎣一靜靜地看着,過了十來分鐘,才有人從車後座出來。秦偉鋒顯然是喝高了,一身的酒氣,走路都是踉踉蹌蹌的。他對着前座的司機比劃着說了什麼,然後賓利的後車窗便搖了下來,探出來一張青春稚嫩的少年的臉。
秦偉峰笑了。陸鎣一已經許久沒見過他那樣的笑,笑得溫柔、笑得動容,他對着那名少年說了些什麼,然後便湊過去吻上了那張嘴。陸鎣一將目光收回,慢慢走回客廳。又過了十多分鐘,房門才響起了打開的聲音,陸鎣一開了一支手拉彩炮,伴隨着“嘭”的一聲,自己興高采烈地喊:“生日快樂!”色紙五彩繽紛,翩然落下,糊了秦偉鋒一頭一臉卻擋不住他一身的怒氣。
“你有病啊!”秦偉鋒的嗓音好聽,即便是發著怒也有一種獨特的欣賞價值。陸鎣一靜靜地站着,聽秦偉鋒罵他好端端地搞什麼么蛾子,有這點空為什麼不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成天除了吃就是睡,悶在家裏不知道出門,帶出去簡直丟人!
秦偉鋒像是與陸鎣一有八輩子的仇,“噼里啪啦”地罵了他足有小半個小時,然後才氣沖沖地上樓去,從頭至尾看也不看一眼那一桌豐盛的菜肴。陸鎣一一直乖乖低着頭聽訓,直到聽到樓上房門“哐”的一聲,這才抬起頭來。
別墅很大,四處無不是富麗堂皇,水晶的吊燈,歐風的傢具,牆上還掛着一張國際知名攝影師給秦偉鋒和陸鎣一合影的相,那時候陸鎣一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穿得土裏土氣,戴一副黑框眼鏡,表情是內斂的羞澀,像個土包子,那時候秦偉鋒深情地對他說:“小一,我就是喜歡你的簡單樸實,我是真心愛你,從今往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秦偉鋒不算太食言,這句話說到現在也有快七年——再過一陣子,就是他們的七周年紀念日。
七年不長,但七年也不短。陸鎣一看向電視屏幕,今天的份即將播完,女主角抓着男主角的手說:“我決定了,霍大哥,從今往後我要跟着你一起,浪、跡、天、涯!”回聲陣陣,主題曲響起,陸鎣一回身坐到桌邊,慢條斯理地吃他親手做的一桌菜。
半夜兩點,陸鎣一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秦偉鋒躺在他身旁不遠處睡得爛熟。以前總覺得這張雙人床太小,睡覺都要手腳勾連,怎麼抱緊都不夠,如今兩人中間卻隔着寬寬一道,像一條鴻溝。陸鎣一微微呼了口氣,隨後悄無聲息地坐起身來。
秦偉鋒如果醒着必定會覺得詫異,因為陸鎣一的動作是如此輕盈與迅捷,並且不引發動靜。他就像是一隻黑夜裏的貓,又或是影子,在房間內外出出進進。
陸鎣一先下到儲物間,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中翻出了一隻灰撲撲的麻布背包,伸手進去摸了摸,隨後臉上微微露出了一個笑。幸虧秦偉鋒那時對他還有愛,儘管討厭他的這些家當卻沒有丟棄。陸鎣一從背包中翻出一個抽繩小口袋,又從裏頭取出了一隻扁平盒子,然後拿着盒子進到秦偉鋒的書房裏開了電腦。秦偉鋒的電腦密碼本是陸鎣一的生日6月18,如今輸進去卻提示錯誤,陸鎣一微微思索了一下,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動作。他沒有開燈,只有電腦屏幕的光芒映在他的臉上,儘管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容顏如玉的青蔥少年,但這並不妨礙微光映照下的他顯得格外神秘和令人驚艷——只是此時並無人觀賞罷了。
陸鎣一的手指如同十隻翻飛的蝴蝶,輕巧地在電腦鍵盤上飛舞,不一會便繞進了核心區域,他將盒子裏的卡片取出,插入卡槽點下了破解複製的命令,電腦上顯示出進度,需要耗時17分鐘。他推開座椅,又回到卧室的衣帽間裏取衣物。二十多歲的秦偉鋒遊戲人間,見慣了各式各樣頭角崢嶸或軟糯粘人的美少年,因此對那時顯得青澀木訥的他頗覺新奇並且中意,跟他在一起后總是變着法兒地打扮他,這導致陸鎣一的衣櫥里曾一度塞滿了各式各樣知名設計師的作品。此時陸鎣一在挑揀衣物的時候卻刻意避開了這些昂貴衣物,只將自己過去帶過來的衣物裝了,又拿了幾件耐磨且便於行動的外套、T裇團成團塞入背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