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士可殺不可辱
顧吻走後,屋裏一片沉寂,只有不斷的咀嚼聲,酒下肚咕嚕咕嚕的聲音,沒多久黃蓮花也吃飽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吻坐在土炕上,外面的彩燈依舊不斷的閃着,漆黑的夜總能跟孤寂思念寞扯上關係,莫名的突然特別想家,可是那個家也在想她嗎?她的媽媽,哥哥,弟弟還有嫂子。那裏實在有太多太多不快樂的回憶,精神上的折磨遠比肉體上的折磨來的痛苦,這也是她選擇遠嫁的主觀原因。
許久后龔劍走了進來,坐在炕上沒有說話。
“顧吻,今晚的菜是你看着我爸做的,你怎麼就又吃這麼點了呢?”龔劍終於側頭看着顧吻終於打破了沉寂,其實心裏也還在責怪她怎麼吃個饅頭一副嫌棄的表情。
顧吻也終於明白他此前的沉默原來是在組織語言興師問罪來了。她不想在她鄉生是非,能忍則忍,更何況這麼久都忍過來了,又不是第一次來他家,再忍幾天又何妨?半晌,她低頭假裝看着手機淡定說道:“我吃飽了,就不想多吃了。”
“你吃飽了嗎?真的吃飽了嗎?不要半夜又在那裏泡泡麵。”
她依舊低頭:“放心,不泡,餓死也不泡,你滿意了吧。”
“顧吻,你這是跟誰在賭氣啊,我就想不明白你怎麼那麼難伺候了”
“我難伺候?在上海的時候我做飯多放點辣椒,你就說辣給我臉色看,鹽放多了,你又說太閑,給你洗衣服,你又說衣服怎麼染色了,到底是誰難伺候”顧吻抬起眼眸看着龔劍心裏念到,她真想挖開龔劍的心看看它是黑的還是紅的,爾後,移開了視線看着白白的牆。
看顧吻沉默,龔劍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哪句話說的過於嚴重而傷害了對方於是繼續數落抱怨“我們全家都不吃辣椒,就你愛吃辣椒,為了你放了那麼多辣椒了,現在你又不吃了,那魚放在那裏誰吃啊?那麼辣。”
說到這裏顧吻終於明白,關心她是否吃多吃少是假,抱怨因她而導致魚放了那麼多辣椒倒是真的,罷了,既然你都這麼自私惺惺作態,我又何必慈悲,吵就吵吧,轉臉看着龔劍:“米袋是空的你知道嗎?沒有米飯怎麼吃?”
龔劍頓時無言以對。
看龔劍沒有說話,顧吻繼續攻擊:“你真的以為我不想吃嗎?讓你少吃一頓饅頭天天吃米飯試試,你會怎樣?”
“我在上海也天天吃米飯的好嗎?”
“嗯,你還好意思說,每頓米飯都有饅頭作伴好嗎?你以為我喜歡吃泡麵嗎?我現在看到泡麵我都想吐了好嗎?”
兩人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被隔壁屋裏的龔德興聽見了,龔德興故意咳嗽了幾聲。
龔劍轉正身子看着顧吻:“好,不說米的問題,今天的菜看你的樣子也是合你胃口的,你就不能將就的吃完嗎?”
顧吻冷笑了一聲“你問你爸媽能不能在沒有饅頭沒有大蒜沒有大蔥的情況下將就着光吃菜,當然也許能,但我不能。”
“你老提我爸媽幹什麼啊?這說的你吃飯的事情”
頓了頓又說到:“嗯,解決了啊,沒米飯,我將就不了,對了,你不用管我,自己吃好喝好就行了。”說出這句話心裏無盡的絕望,怎麼可能希望對方不要管自己,分明就是氣話。
“你是我老婆啊,我怎麼能不管你?”
“你還當我是老婆………”顧吻又想起來結婚前幾天龔劍同學邀請她們去他家吃火鍋,然後吃飯期間,龔劍同學讓龔劍給她夾菜,龔劍毫不猶豫的說:她自己會夾的。這簡單的幾個字深深的刻在了她腦海里。片刻后又說道:“連個外人都不如。”
“你說什麼啊?什麼意思啊?”龔劍終於從炕上跳了起來,也許心裏明知顧吻深一層的含義,卻假裝不明所以然。
“我說,外人都知道關心我身處異鄉不容易,而你呢?是啊,我是有手,我自己會夾菜,所以說不用你管。”
也許對龔劍來說那不過是一句毫無想法的話“你真是無理取鬧,又發神經病,你想吃什麼,什麼沒有滿足過你?你想幹什麼,又哪裏阻止過你。”
“是啊,我想要你替我買雙手套,你買了嗎?你那什麼德行?合著沒吃多少飯,給你們家當個保姆洗個碗我還錯了?我想去小賣鋪,你絲毫沒有要陪我去的意思,確實沒有阻止過。”
“你那是金手啊,大過年的非讓我去給你買手套,這不是吃飽了撐着嗎?再說外面那麼冷。”
她抬手給龔劍看了看“創口貼,認識嗎?當然了,你毫不在乎,我那天是真的撐的才去收拾洗碗,再說了,你不是金手你咋不洗呢?”
龔劍看了看顧吻貼了創口貼的手不屑一顧“不就一點小傷,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我從小到大就沒洗過碗,我為什麼要去洗?”
顧吻再次冷笑了一聲,眼淚頓時充滿了整個眼眶:“合著你口口聲聲說你爸媽把你帶大不容易,娶我是要我替你來伺候孝順她們對嗎?”頓了頓又說到:“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你了,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別指望我心甘情願的去洗一次碗,去做一件事情,告訴你沒門。”
龔劍氣的喘着粗氣,被顧吻的話觸動了心弦,沒有思考的怒吼道:“你滾。”以為這樣兩個字就泄氣了。
顧吻透過眼淚看了看模糊的龔劍嘀咕着:“這就是當年騙我去偷戶口本結婚的龔劍嗎,騙我說要對我好一輩子的龔劍?”她又看了看黑黑的窗外,沒有絲毫的猶豫,穿上羽絨服,以她自己都無法想像的速度一把抓起圍巾往外面逃了出去,那種感覺是解脫釋放的。
冷氣逼來,夜晚明顯比白天冷多了,跑了許久感覺背後一陣發涼,回頭看的時候,只看到一點的燈光,她停下了腳步,踩着厚厚的雪,像散步般走着,卻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也沒有哪裏可去,從來沒有像此刻不知道前方通向哪裏那麼的大膽勇敢的漫無目的地走着,是絕望打敗了恐懼。
在顧吻跑出來的時候,龔劍沒有立刻出來追,黃蓮花感覺不太對勁后也穿上衣服來到龔劍的屋裏,許久龔德興才走到龔劍身邊說:“這外面大冷天,人生地不熟的,快點去追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啊?”
見龔劍毫無要行動的意思,就自己拿着手電筒穿上厚外套尋了出來,黃連花則在一邊陪伴着龔劍,並沒有直接講誰對誰錯,而是跟他講了一些跟此事毫無相干的龔劍過去小時候的事情。
興許是累了,她停在一個土墩旁邊,干站着。一股錐心刺骨的冷風吹來,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捏緊了手,發現被自己拽的緊緊的手機。
拿出手機,思忖了良久,找到蚊子的電話,打了過去。
“喂kiss,新年好!”
“新年好!”
片刻后,顧吻自己還沒開口訴苦,就聽到蚊子的抽泣聲。
“蚊子,你怎麼了?”
“我爸住院了。”
自從過年那天喊蚊子吃飯,蚊子無所謂而又叛逆的姿態,屈東財又被氣的病發,而且還嚴重了起來,遂立刻打了120的電話住進了醫院。
“那伯父還好嗎?”
蚊子看了看病床上帶着氧氣罩的父親:“情況不太樂觀。”
“吉人自有天相,蚊子,你不要擔心了,會好的,相信我。”本想從蚊子那裏得到些許安慰的顧吻打消了訴苦的夙願。
“嗯,kiss,你打電話給我有事情嗎?”
“哦,沒什麼,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嗎?顧吻再次看了看眼前黑不見底的可怕的黑暗,眼淚濡濕了臉頰。
“哦,那先這樣,等空了我給你打電話。”
顧吻嗯了一聲,手機依舊久久捨不得離開耳邊,彷彿這斷斷續續的嘟嘟聲對此刻的她來說是最好的慰藉。
蚊子掛完電話,看着病危的父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心裏無盡的埋怨:都怪我,要不是我,爸爸你也不會這樣,你快點醒過來,我保證以後不氣你了,我不跟那個男人來往就是了。
李梅花走了進來撫摸着蚊子的頭髮:“雯雯,你去睡覺,我來看着你爸爸。”
蚊子抬頭看了看李梅花,一直陪伴着她爸爸確實很久沒有休息了,於是依依不捨的離開病房。
顧吻依舊站在雪地里,看着手機,要不要給媽媽打個電話,不,不可取,不會有人理解,不會有人懂的,再說遠水救不了近火。
她打開音樂,收起手機,將已經凍的快要僵硬的手放入口袋抬頭望着無邊無際的漆黑的天空,月亮高高掛着,閃爍着滿天星,冷風呼嘯而過,灌進了脖子,錐心的冷,她縮了縮。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你決定不恨了,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在永遠鎖上的軀殼。
你已經決定了,你已經決定了………”
決定了?顧吻捫心自問,順其自然吧。
遠遠的一道刺眼的光一閃而過,然後就是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她抬起頭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拿着手電筒朝她走來。
“誰家閨女大晚上還在外面聽音樂啊?”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透過月光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模糊的五官,再加上這似曾相識的聲音,顧吻恍然大悟,是小賣部的劉大娘。她沉默沒有說話,正納悶劉大娘怎麼知道這裏有人之時,音樂隨風飄進了耳朵,她終於明白是音樂惹的禍,關掉了音樂。
見顧吻沒有應答,走近了的劉大娘佇立在顧吻的對面,又拿起手電筒在顧吻的臉上晃了晃道:“是你啊,怎麼大晚上的一個人跑這裏來聽音樂?不冷嗎?不怕黑嗎?”顧吻忙拿手遮擋住刺眼的光線,沉默不說話。
劉大娘似乎意識到手電筒的光刺眼於是移向了別處繼續問:“是不是迷路了?走,我帶你回家。”
這要是平時,顧吻會為遇到劉大娘而感激,但這個時候,就算利用劉大娘的同情回家了又能怎樣?怎麼面對她們?士可殺不可辱,沒人來請她,她寧願凍死在外頭。她尷尬地扯出牽強的笑容:“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