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六章 何為言出法隨？
“魏兄，什麼情況？”
術法之體的動靜太大了，另一邊本來就沒走遠的齊思賢等人察覺到動靜，於是連忙折返。結果卻見到魏鐵生夫婦獨自前行，於是便問了一句。
魏鐵生被自家師弟妹們的精湛演技給驚艷到了，此時正心灰意冷着呢，聞言也不吭聲，只是默默掃了一眼齊思賢便繼續前行。
“怎麼了這是？”齊思賢一臉懵逼，隨後又問沈夢河道：“沈姑娘？尊夫這是……”
沈夢河惱怒他的烏鴉嘴，沒好氣的丟下一句“你瞎啊？自己不會看啊！”就走了。
齊思賢：“……”
我哪裏招你惹你了我？
不過他倒是好脾氣，只是搖了搖頭，自嘲一笑，沒說什麼。
可是別的弟子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一名八重弟子見自家大師兄受辱，忍不住“呸”的一聲，然後七嘴八舌道：“都掉落到七重了，還拽得跟個二百五似的……我呸！嚇唬誰呢？”
另一個七重的弟子也義憤填膺道：“就是！照我看，他們十有八九是遇到了雷音閣的人，吃癟了，才來找大師兄撒氣。”
“也就大師兄好脾氣才忍他們，換我？哼哼……”
齊思賢勸道：“背後說人長短，非君子所為。諸位師弟，慎言！”
眾弟子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正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有話就應該當面說。”齊思賢又補了一句。
眾弟子：“……”
正這時，霍司廉、真火道人等人也回來了，又正好遇到尾隨而至的鑄劍山莊和蓮花座的弟子們。於是齊思賢一問，眾弟子遲疑了一下，便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大家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隨後查探了一下四周的氣息，果然！
“又一個術法之體？！”眾人都不禁大吃一驚。
什麼年頭啊這是，術法之體已經這麼不值錢了嗎？一個紅蓮就已經夠嗆了，如今又來一個雲彩簫……小日子還咋過啊？
可是一想到墓室的鑰匙，眾人又不禁心頭火熱了。
傳說中的墓室的鑰匙呢……
就算有陷阱，那也值得賭一把吧？
再說了，他們只有四個人，外加一頭五丈青雷，就算有陷阱，又能弄出什麼陷阱來？
人多，勢眾！
人多，就是硬道理！
如此想着，眾人的膽氣便開始蹭蹭蹭的往上冒了，然後一合計，便順着雲彩簫留下的靈氣軌跡，穿過小密林，最後來到了北山西北角的一處山坳外。
魏鐵生夫婦早已在此等候，他們雖然心頭有氣，但也不是蠢蛋，自然沒有單槍匹馬闖龍門的道理。
見眾人前來，他們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往前方一指。
只見前方是一處平坦的斜坡，卻已是墓地的最邊緣地帶了。上邊是山壁，光滑如鏡，數百米外的邊緣是灰濛濛的空間壁障。
遠遠就能見到雷音閣的四人，此時正出現山壁前的一塊突起的大石上。
只見那“葉晉寧”和雲彩簫、吳弼三人則背對着自己、面對着山壁，似乎在比劃着什麼，邊上兩隻多寶熊在蹦來蹦去。而紅蓮，則大馬金刀的坐在趴着的五丈青雷的頭頂。
她見到眾人的身影，還招了下手。
“這是……打招呼？”
見此情形，眾人反倒猶豫了：“他們到底搞什麼鬼？”
“管他娘的搞什麼鬼，咱們人多，一舉滅了他們便是，大家隨我上！”霍司廉說著一按豹頭，就要上前。
其他人連忙讓開，笑嘻嘻道：“道友，請！”
送死你先去，便宜我來撿，咱正愁着沒人打頭陣呢。
霍司廉見沒人跟着，馬上又縮了回頭：“咳……那個，慎防有詐……書獃子，你們讀書人滿肚子壞水，眼下有何高見？”
齊思賢：“……”
你丫的才滿肚子壞水！
你全家都滿肚子壞水！
不過見大家都看了過來，他也是當仁不讓了，乾咳一聲便道：“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
“羅里吧嗦！有啥搞頭你直接說不行？”霍司廉牛眼一瞪。
齊思賢：“……”
沒文化，真可怕！
他瞄了一眼雷音閣等人的方向嗎，壓低聲音道：“計謀很簡單，如今我們人多，有二十，他們人少，只有四個，正好是五倍，但是他們有個紅蓮……嗯，還有個雲彩簫，所以……呵呵，你們懂的。”
“咳咳……你接著說。”眾人紛紛點頭。
所謂槍打出頭鳥，正面剛的話，己方當然是必勝無疑，但代價么……反正碰上那兩個硬茬，誰先上誰倒霉，總得像個法子降低損傷才行。
“所以了……”
齊思賢接着道，“我們不妨分而圍之。霍兄，你率領貴派弟子乘妖獸從正面攻入……”他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地圖，“在下不才，願居右翼，真火道友去左翼，魏兄和沈姑娘，你們人最多，不妨繞后包抄……吧啦吧啦吧啦……”
如此這般的安排了一通，齊思賢最後道：“記住，我們的目標並非全殲對方，而是他！”
他抬手一指洪小寶。
眾人頓時笑了出聲：“好主意！”
理由很簡單。
因為洪小寶是最弱的那個人，只有肉胎五重。但同時他也是最重要的那個人，有心計、能煉藥、能破陣、幾乎全能。雷音閣一眾，可以說是唯他馬首是瞻。要是能抓住他，戰略意義甚至比抓住紅蓮還要大得多。
“因此，待會開戰時，霍兄、真火道友、沈姑娘和我四個人聯手纏住紅蓮，八重的弟子困住雲彩簫，不求傷敵，只求拖延，務必讓他們無暇分身救人。尤其是我們四個九重，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可全力出手，否則驚動了那神龜……”
“明白。”眾人面色一凜。
“然後，陳鐵壁道友和庄夢蝶姑娘，你們去動手抓那葉晉寧。至於魏兄，就煩請你和其他弟子一起等對付吳弼，如何？”
魏鐵生點點頭，沒有異議，可是被齊思賢點名的陳鐵壁和沈夢蝶卻有些猶豫了。他們跟洪小寶正面打過一場，知道那小子不是表面看去的那麼簡單。可是這時人多，他們也不好意思認慫了，只是暗自打定主意，等會一出手就全力以赴，決不能給那小子發力的機會。
“沒問題的話，那就開始行動吧，成敗在此一舉，諸君共勉。”齊思賢最後道。
二十個打四個，計劃又如此的周詳，如果還有問題的話，那就真的有問題了，於是眾人便開始行動。
誰知就在這時，地面忽然一震。
哦不！
只聽“轟隆隆”的一陣巨響，整個藥師之墓都猛的震動了起來。
“快看！那是什麼？！”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轉頭一看，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只見斜坡上的雷音閣等人居然原地升天了……哦，不對。應該說，是他們腳下地面突然升起來了。
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祭壇，方圓足有百丈，離地也足有二三十丈，彷彿地上升起了一支擎天之柱。
祭壇上，東南西北分佈着四支三人合抱粗的大石柱，石柱上刻畫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有四根粗大的鐵鏈呈十字相連，牢牢鎖住祭壇正中央的一尊凶獸雕像。
那雕像人首牛身，卻背生六角，頭上兩隻，肩上兩隻，腰間又兩隻，腹下一張大口，如同被人活活腰斬一般，詭異，巨大。
當然了，從諸派弟子的角度看去，只能見到雕像的小翹臀而已。但饒是如此，他們仍能感覺到有一股遠古、荒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下意識的打個寒戰。
“是饕餮！上古四大凶獸之一的饕餮！”霍司廉忍不住驚叫了出聲，呼吸一陣急促。
齊思賢喃喃道：“《神魔誌異：異獸篇》：神州極南有惡獸曰饕餮，四目黑皮，長頸四足，性兇悍，極貪吃。行進迅疾若風，為禍一方。”
與之齊名的，還有窮奇、混沌、檮杌，合稱四大凶獸。
相傳此四獸的原身，是上古時期的四位殘暴的部落首領，後來因不服神帝統治，被神帝釘在神柱上，流放四夷，以震懾諸天魑魅魍魎。久而久之，就被當地人當成了一種圖騰般的存在，流傳至今。
我本以為只是傳說之物，沒想到……”
四大凶獸的來歷，其實只是傳說而已，真相如何無從考究。
不過眾所周知的是，在修鍊界凡以四凶獸為陣眼的陣法，全都不是善茬。因為這四獸的形象乃上古大能所創，其本身就是一種大道法則的體現。
就好比修鍊界中的太陰幽熒冥想圖、太陽燭照冥想圖、混世四靈冥想圖、混沌青蓮冥想圖等等，觀想冥想圖可以鍛煉神識，而觀看凶獸圖騰，則可以領悟大道法則。
當然了，那需要機緣和悟性。
眼看着那巨大的凶獸雕像，眾人一時間皆是震驚不能自已，哪還記得什麼雷音閣？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怪笑聲傳來：“什麼四凶噬魂局，什麼萬靈血祭陣，也不過如此嘛！一個小破輔陣也想難倒老夫？趕緊洗洗睡吧，夢裏什麼都有，哈哈哈哈……”
——正是洪小寶。
雲彩簫兩眼發亮：“小寶哥哥你好棒！”
邊上的紅蓮和吳弼二人，此時也在搖頭感嘆：嘖嘖嘖……
這小子，好像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難倒了六大門派百多年的墓室之謎，被他搗鼓幾下居然就解開了……四分之一，也是沒誰。
尤其是吳弼，他感觸最深，
萬靈血祭大陣，以四凶獸圖騰為陣眼，因此一共有四個子陣，眼前的饕餮正是其中之一。子陣之中，又有輔陣守護，需要破開輔陣，子陣才會出現——也就是祭壇。方才洪小寶破陣時，吳弼也在旁邊看着，洪小寶還詳細給他講解了一番。
但是說實話，洪小寶說的每一個字，分開來他都能聽懂，可是合在一起，他就全都聽不懂了。
吳弼自問也好歹是個七品陣法師，放在大莽城十萬內門弟子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可是在洪小寶面前，竟愣是變成了一個“陣盲”。
什麼“子午歸藏”、什麼“息土潛形”、什麼“以秉心尋靈法，沿其脈絡，點其氣眼”……
老深奧了有木有？
聽都沒聽過啊！
這陣法修為，莫說弟子一輩了，就算是長老一輩，又有幾人能比肩？說他今年才十八歲，你能信？你敢信？
“小寶師弟，我牆都不扶，就服你！”吳弼搖頭自嘲道。
洪小寶連連擺手：“師兄過獎了，都是小兒科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O(∩_∩)O哈哈~”
誰知話音方落，那個嘆息聲忽然又出現了。
“啊……多少年了……”
不過這一次，這聲音彷彿真切了許多，至少不像真木煙玄獸被血色蔓藤吞噬時那般隱約。只聽見那聲音斷斷續續道：“沒想到……世間竟還有人……認得……四凶噬魂……
很好……
很好！
去吧！
來吧！
去破了四凶之局，然後來到我這裏，我會給你……一切！一切！一切……”
聲音漸漸沉寂，最終歸於平靜。
可是一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和妖獸眼中出現了一股悠然神往的色彩，彷彿見到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過了不知多久，空中忽然傳來“哞”的一聲，洞府龜叫了。
聲音如暮鼓晨鐘，響徹墓地。
眾人頓時如夢初醒，這才驚覺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這聲音……
果然如傳聞中的那般，有迷惑人心的威力！
根據以往慣例，這個聲音一般是在中旬結束之後才會出現的，而且是以冥冥中的意志那般發出召喚，而如今居然切切實實的在耳中響起。洪小寶不禁心想：莫非……這墓地真的是一個囚籠，因為我動了子陣，以致封印鬆動了的緣故么？
正想着，殷老魔忽然冷笑一聲：“呵，故弄玄虛！”
老夫早已看穿了這一切。
洪小寶撓了撓頭，有些好奇的問道：“老頭，這聲音……是那姚師妄嗎？”
“是他沒跑了。”
“那他說的什麼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
洪小寶發現，姚師妄所用的並非大陸通用語，而是一種人們從未聽過的語言。可是偏偏，所有人甚至妖獸，都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非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好比音樂。
音樂無國界，有些歌曲你就算聽不懂歌詞，有時候也能領會到歌者想要表達的意思。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一種失傳的上古語言，”殷老魔漫不經心道，“回頭教你。”
洪小寶想了想，總覺得這聲音忒邪門了，就一句話的功夫，居然讓自己愣神了大半個時辰，有點魔里魔氣的，於是道：“你都說失傳了，我還學來幹嘛？說給自己聽？不學！”
“無知！”
殷老魔氣得破口大罵：“上古語言乃天地初開以來第一種語言，又稱神語，有言出法隨之功效。
何為言出法隨？
就好比神說：要有光！於是世界上便有了光。
這，便是言出法隨！”
崑崙峰的龍象伏魔吼、萬佛寺的暮鼓禪音、魔門的魔音灌腦大法、乃至雷音閣的雷鳴盪魔訣等等，無不由此種語言演化而來。
方才姚師妄所言，你明明從未聽過，卻為何能聽懂？
為何？
就因為並非說給人聽的語言，而是天地！
他先告訴了天地，天地再將之翻譯到你的耳中，所以你才能聽懂，明白了嗎，你這蠢貨！”
殷老魔發誓，如果老夫肉身還在，一定要將這臭小子捆在困龍柱上，用打龍鞭抽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想當年，多少人哭着喊着跪着求老夫教他神語，老夫連看都不看一眼，如今老夫主動開口，你居然說不學？！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之？子又曰：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我的缺點不多，就是特愛學外語，誰不給我學，我跟誰急。”洪小寶馬上改口，面不改色。
殷老魔：“……”
你再曰，信不信我把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