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裴千行微微側着臉,肩膀上扛着異獸的他看上去格外冷峻。
史東藉著月光,勾畫出他面頰的輪廓,聯想到他剎那間的溫柔:“你不像是個會養寵物的人,是受什麼影響嗎?”
裴千行懶洋洋地抬眼:“探我*?也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聽說約瑟夫很器重你?”
約瑟夫是荊棘鳥的老大,也是裴千行的老大。
裴千行傲然:“你也不看我為他殺了多少競爭對手。”
“你一個中國人為什麼跑去混荊棘鳥?”
“你一個中國人為什麼跑去當雇傭兵?”
針鋒相對的問題,誰都別想從誰嘴裏探聽到任何秘密。
裴千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隨時隨地從內心到外表全副武裝,冰封在冰山之中,拒人於千里之外。但越是堅實的厚冰,史東越是想敲碎了看看裏面是什麼,更何況他已窺到一絲縫隙,不斷吸引他一探究竟。
“荊棘鳥完蛋了,如果我們能活着出去,你打算去哪兒混?”史東又問。
“還沒想好。”
“來我這兒吧,我們夜行者隨時歡迎你這樣的人。”史東笑眯眯道。
裴千行試圖從他的笑容里分析出這句話里有多少誠意,多少玩笑,但史東若想偽裝起來,沒有任何人能看破。
“呵,干你這行太累,沒興趣。”裴千行冷冰冰地拒絕。
史東不甚在意,彷彿剛才只是隨口一句玩笑話。
“你的腳好了?”話題迅速跳轉。
裴千行並沒有太多喜悅:“好了。”
“才一天時間好得可真快啊,那雙鞋子怎麼回事?”洞察力敏銳的史東當然不會漏掉鞋子的破損。
“血液的進化,我想只可能是這個原因。”
“越來越不可控制了。”史東笑道,指了指他肩膀上的休,“還有這東西,你聽到鄧柒說的嗎?”
雖然鄧柒與田樂心說的是悄悄話,可裴千行和史東都是耳聰目慧之人,身體異變后對聲音的辨別能力更是加強,即使鄧柒說得再輕,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裴千行摸了摸休的翅膀,休在睡夢中呼嚕了一聲:“雖然他想像力豐富了點,可照眼下古怪的現狀,倒也不顯得荒謬了。”
“是啊,不可思議。”史東伸了個懶腰,“好了,我去睡覺了,剩下的交給你了。”
他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把一樣東西拋向裴千行:“這個給你。”
裴千行手一伸,穩穩地接住,是一個滿子彈的彈匣。
黎明前最黑的時刻,鄧柒從睡夢中醒來。
火堆只剩最後的餘燼,沒有床沒有被子,直接睡在又冷又硬的地上,如果換做平時,鄧柒肯定睡不慣,可現在倒頭就睡。但他也不敢睡死,因為輪到了他守夜的時間。
給鄧柒安排的是都最後一班崗,相對來說也是最輕鬆的一班,在戰鬥上他暫時幫不了什麼忙,至少在守夜上得儘力。
他不敢耽擱,攏了攏衣服就去找裴千行。
嚯嚯嚯!
裴千行坐在樹下在用一塊小石頭磨刀,每次只要他一坐下來休整,就會摸出石頭,把他的匕首磨得鋒利無比,吹毛斷髮。這似乎成為了他休息和思考的一種方式,每當磨刀的時候,他的神情總是無比專註。
鄧柒原以為磨刀是一種非常瘮人的聲音,可這兩天聽下來,只覺十分順耳,彷彿只要聽到裴千行嚯嚯的磨刀聲,就會感到無比安心。
“你們兩個乾的真的是殺人越貨的活嗎?”鄧柒站在裴千行面前。
磨刀聲戛然而止,裴千行抬起頭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為什麼會對他們全無保留地信賴?為什麼和他們在一起會覺得安全?想要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裏生存,不正是應該像法比奧那樣陰險狡詐不擇手段嗎?像鄧柒和田樂心這樣的弱雞,不是應該早早被處理掉,成為前進的踏腳石嗎?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有裴千行的眼睛亮若星子。
或冷漠,或嬉笑的外表下,究竟隱藏着什麼?
“天快亮了,小心點。”裴千行起身收起磨刀石和匕首。
鄧柒目送他離去,坐在了他剛剛坐過的位置上。
田樂心還未滿18歲也就算了,自己是個成年人了可不能總依靠別人。
鄧柒靜下心來閉上眼睛,雖然他什麼都看不見,可一切都在他腦海里,他能感覺到史東和田樂心正在熟睡,能感覺到裴千行走回營地就地躺下,能感覺到休雖不強壯但很有活力的心跳,甚至能感覺到鳥在天空中飛過,蟲在地上爬行,小獸在林間奔走。
但這遠遠不夠,對現狀沒有任何幫助。
鄧柒嘗試把他的精神感知集中起來,由面壓縮成線,向遠處延伸。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好像靈魂出竅,明明身體還在原地,卻能看到幾百米以外的事物,無論光線明暗,無論有什麼物體阻擋,都能一覽無遺。
鄧柒欣喜萬分,試圖轉移感知的方向,搜索每一寸森林。
幾個小時過去,所有人都已醒來,發現鄧柒打坐似的端坐樹下,雙目緊閉,紋絲不動,但是滿頭大汗,好像剛從水裏撈起來。
史東蹲在他面前:“他睡著了嗎?”
裴千行端詳片刻:“你踹他一腳試試。”
史東:“為什麼你不踹要我踹?”
裴千行:“我不能破壞他心目中我男神的形象。”
史東:“難道我的偶像形象就能隨便破壞嗎?”
裴千行:“田樂心,你上。”
田樂心:“……”
鄧柒猛地睜開眼睛:“我找到他了!”
“誰?你在說誰?”
“法比奧,我找到他了!”鄧柒指着東側偏南的一個方向,“他在那裏,半人半熊的樣子,正在小心翼翼地前進!”
裴千行和史東交換了一下視線,同時收緊槍帶:“走!”
抓到或者跟蹤法比奧,就能找到逃脫的希望,一行人立刻收拾行裝,由鄧柒帶路,向叢林進發。
森林漸漸地有了變化,樹木愈發高大粗壯,盤根錯節長滿苔蘚,墨綠色的樹葉被露水洗得油光發亮,沉甸甸的果實壓彎了樹梢。彷彿千萬年前它們就生長在這裏,經歷時間洗禮,屹然不倒,每一道紋路都訴說著時間的故事,歷經滄桑,古老悠遠。
當四人必須要依靠人梯才能翻過大樹的根須時,他們幾乎有了身體在變小的錯覺。
“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史東站在一棵樹前,樹枝上垂下的果實比籃球還要大,他捶了一下,發出咚的聲響。
裴千行看了眼太陽,走了半天已臨近中午:“我們離法比奧還有多遠?”
鄧柒始終把感知放在法比奧身上:“近了,他一個人走得很艱難。”
一隻亮黑色的鳥從他們頭頂滑翔掠過,落在附近的樹梢上,歪着腦袋看他們。
鳥的模樣有些奇怪,鴿子般大小,頭部尖長,全身覆蓋羽毛,有着相對它體型來說較為粗壯的後肢,拖着一根細長的尾巴,末端有扁平狀的尾羽。陽光照在它身上,黑色的羽毛變幻出藍色紫色的虹光,美麗異常。
其他人看了幾眼便不太在意,田樂心像着了魔似的向它走去,仰着痴痴凝望:“這是小盜龍嗎?”
“嗷!嗷!”蹲在裴千行肩膀上的休突然沖樹后叫了幾聲。
史東探着身子朝樹后望去,幾隻光溜溜的小腦袋從樹后冒出來,好奇地看着這群陌生的闖入者。
小東西接二連三地跳出來,它們一個個不過巴掌大小,脖子修長,烏溜溜的小眼睛滾圓滾圓,它們用兩隻後腿站立,搖晃着細小的尾巴保持平衡,前肢只有兩個短小的大指甲。
“小馳龍?”田樂心神情複雜,“我想我們真的進入了一個有恐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