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香鋪微瀾

第102章 香鋪微瀾

寶如與盧娘子都有些愕然,轉念一想,卻又彷彿理解了她。

少年時的那一點情分,因為得不到因此魂牽夢縈,但是誰也不能保證半輩子過去了,那一點情分足以支持剩下的人生,倒把之前那心裏的一點美好破壞殆盡。

如今過得也並非不好,生活平順,日子安然,並不需要人雪中送炭,又恐這如錦歲月,迎來的不是繁花而是利剪。

寶如蹙眉想了下前世算了下時間,前世秦娘子是重罪,大赦也是不會赦免除籍,又無依無靠無親無友,一直在教坊籍中,因年紀長了,已不接客,只是教年輕姑娘們些歌舞,直到後來許寧才想辦法替她除了籍,卻不知道前世這一個時候,這未婚夫是否曾求娶過她,至少秦娘子從來未說過這一事。

莫非當時也是這般拒絕了?

寶如沉默了一會終究覺得兩世都這般見着秦娘子錯過,未免有些可惜,低聲道:“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秦娘子您上元夜曾歌過此句,如今不妨聽聽那人如何說,對未來有何打算,人生已過半,未必不能試一試。”

秦娘子垂睫不語,過了一會才笑道:“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不知阿鯉今日是來做什麼?”

阿鯉正是盧娘子的閨名,她笑道:“做了些吃食過來,只是看到許夫人在,只怕你看不上我做的糕餅了。”一邊又歉然對寶如道:“聞說許夫人與大人回京,本該登門相賀,只是奴身份低微,又聽聞如今許大人官高衙深,正在忙着修整宅院,不好貿然登門相擾……再一個,也不怕許夫人嘲笑,您原是知道底里的,若是貿然登門,被裴護衛知道,誤以為我仍有攀附痴纏之意,反倒不美,因此只是送了幾色尋常禮物,還請夫人萬萬不要放在心上。”

寶如看她仍是未嫁髮式,心下已是暗自猜度,如今看她如此坦蕩直接,心下也有些喜歡,笑道:“不必如此狷介,裴護衛也不會如此不知好歹,我如今忙着帶孩子,不知令弟如今如何了?”

盧鯉笑道:“央了幾位阿爹舊時的同年保薦,已入了太學外齋,學裏評語還成,想是很快便能升入內齋了。”

寶如看她如此也歡喜:“如此你也可以放一放擔子了,長姐如母這些年,你也合該多為自己打算打算。”

盧鯉笑道:“夫人說的是。”

秦娘子搖頭道:“她哪裏停得下這一份操心,前兒還和我說看着弟弟年紀漸長,也該開始留心人家了,提前看好了心裏有個數,也省得臨到時抓瞎,你聽聽這口氣,哪裏像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娘,你也合該聽聽勸,放開胸懷,給自己留心人家才是。”

盧鯉有些赧然道:“操心習慣了,畢竟看着他從那樣小長到這般大,咱們姐弟相依為命這些年,眼看着他穿着太學生的袍服,與我作揖的時候,不怕你們笑,我當時真覺得眼睛一熱,覺得自己這些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也算對得起爹娘了。至於婚事,這幾年來我也想開了,那樣辛苦的時候都過來了,總不能隨便選一個,萬一走眼挑錯了人,過得比一個人的時候還差,倒是白白糟蹋了這些年的堅持,所以寧缺毋濫,倒仍是看好了再說。”

寶如不覺有些同感,當年她從丞相府離開后,不是沒想過改嫁,卻一蟹不如一蟹,索性全拒了自己過日子,她一邊道:“你能看得開就好。”

秦娘子卻搖頭:“有花堪折直須折,有時候看着人品行好便好,你若非要強求那比現在好,那也大可不必,你沒聽說過有情飲水飽么……”

寶如終於掌不住笑道:“人果然是自己的事情才看不開,勸起別人來倒都能一套一套的通透得很。秦娘子你這話,倒要說給自己聽聽才好。”

秦娘子自己也失笑,過了一會兒道:“身在其中,才知看人挑擔不吃力,從前只笑那些姐妹們被幾個恩客騙得團團轉,如今想來,有情的時候,倒是太難有理智了。”

三人說得正高興,淼淼已拿了幾張寫好的大字出來,她年紀尚幼,寫得筆力不足,歪歪扭扭,卻仍可看出字形,秦娘子含笑拿了那幾張糙黃紙給她指點了幾句,卻忽然外間有童子慌慌張張跑了進來稟報秦娘子道:“不好了秦大娘,有兩個貴夫人帶了許多家僕來了,說我們家賣出去的香染色染到了她們的新裙上,讓我們描賠。”

秦娘子一怔,站起來對寶如和盧鯉道:“我且出去看看,你們少坐。”

寶如逗了一會兒孩子,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便讓外間服侍的童子看着孩子,和盧鯉一同到了前邊店鋪的裏間內,悄悄隔着屏風往外看。果然看到外頭有幾位打扮得寶光燦爛的貴婦人,寶如仔細一看,發現卻有三人是她認得的,一個是永安長公主,一位卻是那許久不見的衛雲祥衛三郎,幾年不見,他長高了些,長身玉立,玉面金冠,十分俊秀,只是眼睛難免有些渾濁之意,看上去倒像是有些睡不足。他站在一位公主旁邊,看過去正是弘慶大長公主,她一身華衣,正漫不經心地拈了一根香在細嗅。

正在說話的卻是一位不認識的貴夫人,約有三十多歲,皮膚白皙,有着一張尖尖的瓜子臉,睫長眼大,容貌甚是秀麗,身上穿着一身月白華裙,雖然看着素白,那料子卻都嵌着銀絲閃閃發光,腰間束着明珠帶,頭上也帶了一套明珠頭面,襯得她膚光似雪,眉目如畫,如今她蹙着眉在說話:“我新做的十二幅玉版裙,原想着過幾日宴會再穿的,才穿了一日便污了,倒教我如何說理去!”

只看到秦娘子站在下頭,舉止從容,不慌不忙道:“夫人,這味香名為華幃,味道嫵媚甜甘,纏綿凝重,原是取了熟沉香、蘇合香、茱萸子、乾薑、蜂蜜等合成的,為存其纏綿之香意,專門用了鬱金香油調團而成,賣的時候我們都會交代客戶,此味香最合私房所用,卻因其性黏濕如膏,因而須得裝入香薰球內,方能不污衣物,又能持久芳冽。想必下人未能記得此事,因而污了夫人的衣裙,若是夫人不介意,可將衣裙留下,我們替您看看是否能漿洗掉或是替您修補一二。”

那名女子抬了睫毛,寶如在後頭卻看到她這一下卻不忙與秦娘子理論,反把秋波送俏,笑眯眯對着衛三的眼風,與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下,眼角含情脈脈,才又看向秦娘子道:“罷了,也怪不得你家的香,還不是家裏那偷腥的小貓兒,以為是甚麼好東西弄開了看,白白糟蹋了我的裙子,罷罷罷你還是與我再介紹幾樣香……”一邊卻又與那衛三看了幾眼,說些雙關風話:“開幾個如保和餅或是醒腦提神的香,倒讓我家的小貓兒不要再亂動我的東西。”

那衛三已是笑道:“姨母家裏養的這隻貓兒倒也有個憐香惜玉的心,也難怪姨母如此疼他。”他眉目含笑,兩人說著雙關風話,公然*,可惜那弘慶大長公主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兒子在和自己妹子眉目傳情,只道:“你姨母每日也就只能在那幾隻貓兒身上討些樂子了,今日好不容易出來逛,她偏又要說香的事,結果來了又不計較了,真真兒是無聊呢?”

寶如心下暗嘆,這就是那與衛三通姦的姨母安陽大長公主了,原來這時候他們已有奸……這般毫不遮掩,豈有不被人發現揭破的?可憐宋曉菡還大概還以為自己丈夫正陪着長輩出行,放心得很吧。

安陽大長公主已笑道:“這是在炫耀有兒子媳婦兒了,我們守寡之人,哪裏看得這些,罷罷罷丹娘,我們還是回去吧。”丹娘卻正是永安長公主的閨名。

永安長公主已失笑擺手:“我今兒只是陪客,兩位姑母便是鬥氣,也莫要拉扯上我,何必在這裏佔着店面又不買東西呢,我看店主也不容易,咱們還是快些買了香回去吧,可憐表弟巴巴兒的陪着你們兩位長輩在這種地方,心裏只怕想着自己那媳婦兒呢。”一邊又問秦娘子有什麼介紹的,另外兩位公主也笑起來看向秦娘子。

秦娘子被他們冷落也並不焦躁,如今問道,便不疾不徐介紹了幾種香,永安長公主卻問道:“若是帶着孩子的,用什麼香合適?”

秦娘子問:“敢問多大年歲?”

永安長公主道:“年紀倒是輕的,人生得極美。”

‘秦娘子道:“帶着孩子自然不能用太過甜媚的,可用主香是佛手香調出來的‘篆香’,或是淡雅菊香為主的‘清秋’,若是送人,小店可替您加些名貴輔香進去使之更持久,也能替您包好送人。”

永安長公主想了下選了篆香,卻又問道:“若是送予年輕習武男子,又用什麼香合適?”

秦娘子道:“習武男子,身上必是時常出汗,若是用香不慎,則十分難聞,不若取琥珀研粉,薄荷葉用鮮葉取汁,調和金銀花、沉香、白芨汁等,此香名為‘沉劍’,清爽雅靜,也不明顯,又或是取茶葉之香為主的‘清韻’,也能令人有清新高潔之意。”她做生意做慣了,每一推薦必能舉出兩種香給顧客選擇,不多不少,大部分客人卻往往二選一或者兩者都選,反而比羅列了一大堆讓客人看花了眼舉棋不定的好。

寶如在後頭暗自點頭,看永安長公主最後果然兩種香都挑了。

旁邊的安陽大長公主笑道:“瞧瞧我們這小丹娘,莫非這些年終於動了芳心?”

永安長公主臉一紅道:“姑母莫要取笑,只是謝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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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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