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謂強大
?海風，海浪，海邊人。
林科孤寂而立的背影不知迷茫了誰。
“雪兒姐姐，你說少爺在那裏看什麼呢？”艾麗緊緊的拽着遮擋風沙的絲巾，卻仍舊被疾風吹的睜不開眼睛，“長這麼大都沒見他這麼喜歡過大海，往常怕是連來這裏的念頭都不會出現在他腦子裏呢。”
雪兒靜靜的看着遠處獨立的林科，緩緩的搖搖頭又點點頭，“人們都有兩個面，誰又能知道此刻的他不是真正的他？我們總是要伴着不斷的成長去面對更多原本不想面對的事情，有時候看的透徹了，反倒不快樂，懂的越多，不懂的便更多。”
艾麗一臉迷茫的搖搖頭，她實在是聽不懂的。
可她並沒有發現，雪兒清澈的雙眼中同樣迷茫。
此刻的林科並沒有過分的多愁善感。
大海無邊，海風無限。
咸冷冷的狂風撕扯着他的衣角發出獵獵的聲響，水汽裹挾着細沙撲面而來，溫潤與刺痛，一如林科微眯着雙眼直視大海的情懷。
來到這個世界四天零八個小時左右，林科大概的估算了一下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這樣的數着時間過上一生。
初到這個世界的迷茫逐步散去，隨着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越來越深入，那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感覺讓他安心，可終究還是忘不了那個世界的一切，那裏的孩子們，那裏的事業，那裏的真假冷暖，那裏的恩怨情仇。
他本就不是個洒脫到神經大條的傢伙。
有時候，在這個世界的不真實感會讓他覺得自己身處一場戲，自己便是那個極盡所能去表演一個角色的小丑。
他需要一個歸宿，更需要一條路。
他脫了鞋襪開始邁步，沿着陸與海的邊界，鹹水淺淺沒過腳面。
一步走出，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海浪輕撫沙灘，三兩下往複，沙子便填滿了那個坑，林科回頭看看那裏，再往前走，一路走去，不知道前方是哪裏，亦留不下存在的痕迹。
直到某一刻他猛地站定，回頭看了看，又向前望望，哪怕並不知道前方是什麼，但似乎該走的還是要走，以他的驕傲，又哪裏願意去走回頭路？更何況有些路子沒法回頭。
他猛地回身一甩衣袖，兩條風刃閃電般逆風而去，又緩緩的消散風中，一切如故，狂風依舊，卻再吹不到他心裏，輕蔑的一笑，轉身朝雪兒她們的方向大步走去，默默的對自己說。
下次，下次再來這片沙地，我要叫天地能變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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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幾天裏，林科一頭扎進了圖書院。
他開始找到了還在地球時那種瘋狂攝取知識的感覺，他有太多的困惑和好奇是科恩的記憶無法滿足的。
他從大陸地理志中知道原來魚人們生活在大陸南面海洋里巨大的奧托群島，從戰神帝國歷史記中了解到當今帝國的主人姓氏“凱撒”，從游吟詩人的詩篇里領略了大陸名城的不同風采，從眾神典籍中感受了眾神浩瀚的神威……
他開始感興趣這個大陸的一切。
他開始迷惑於這個大陸的一切。
他想知道，於是他去問所有人。
直到整個家族大院裏哪怕打雜的短工都知道了那位了不起的施法者少爺正如饑似渴的索求着知識的時候，科恩的爺爺萊茵才意識到他需要一位博學的導師，在為他尋來一位哪怕對於整個行省甚至帝國來說也極有名氣的導師並得知二人相處的非常愉快之後，萊茵老人破天荒的喝到酩酊大醉。
只有府里的老人才會知道那位努力到極點的修鍊天才的少爺原本到底有多厭惡文縐縐的學者導師。
新的導師叫做費舍爾?愚人，據說這個姓氏是他自己為自己更改的，這種姓氏即便在科恩所在的世界也顯得有些不能夠被理解，而他堅持這樣。
他擁有一頭在戰神帝國很罕見的淡藍色頭髮，據說年齡不超過五十歲，但皺巴巴的臉部皮膚卻讓他看起來至少要老上二十歲，他的一生充滿傳奇，他曾是珈藍帝國的貴族子弟，曾是光明帝國的神之僕從，曾是精靈森林為數不多的人族訪客，曾是戰神帝國中身體羸弱的座上賓。
這一切的經歷都叫林科着迷。
他覺得他是那個懂得這個世界的人。
“我會在風城停留三個月，在這段時間裏，我只做兩件事：給你講故事和解答你的疑問。”這是初次見面時費舍爾對林科說的話，他並不在意自己教導的學生是風城怎樣的人物，因為他在這座城市裏至少有十幾個學生，其中有一半來自貴族，而另一半則是平民。
“在我看來貴族家的少爺和平民家的孩子並無區別，我教授他們的唯一原因只是他們想要求索，你也一樣。”
他這樣回答林科的疑問，這讓林科對生活在如此等級分明的社會裏卻擁有非凡觀念的老人擁有很大的好感，他知道穆特斯家族攜重金求見的僕人並未能見到費舍爾，而老人主動上門要求教授林科的唯一理由是他聽說他渴望知識，僅此而已。
費舍爾在林科這裏只待了短短的半個小時便離開了，他每隔兩天會為貴族子弟們授課一堂，林科可以去聽。
老人並不願意住在穆特斯家府上，他住在一個平民學生的家裏，他說這個世界貴族的幸福總是大同小異，而平民們的不幸卻各不相同，他情願去艱辛的解讀那些苦難，也不願安逸的品味些許浮華。
這讓林科肅然起敬。
他知道他可以告訴自己他所親歷的一切見聞，無論巨細。
這便足夠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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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城罕見的晴天。
清晨，風城西城區的一間破舊的小平房裏擠着五個人。
年老的正是林科的新任導師費舍爾。
“我聽說今天是風城的大日子，你能來我很高興，”費舍爾微笑着對林科點點頭，今天是他教授平民學生們的日子，貴族子弟們會在另外的時間和地點被授課，即便如此也有幾個平民學生因為要去觀看測試大會而未能來聽講，林科的到來讓老人頗感驚訝，“是有什麼困惑嗎？”
林科向老人行了一禮后朝三位算得上同窗的年輕人點頭示意，這讓三人大感受寵若驚，穆特斯家的科恩少爺是一位尊貴的職業者，這是很多風城人都知道的事情，“是的，老師，我想知道什麼是強大。”
“龍力之於巨力是強大，巨力之於熊力是強大，你之於我是強大，”老人始終面色平靜，不曾避開其他的聽講學生，“你心中有困惑不知何往是弱小，我心中明晰知往何處是強大。”
老人緩緩的搖搖頭，“強大的終歸是內心，弱小的終歸是表象，如果你內心困惑，無論擁有怎樣的力量，都是弱小。”
林科點點頭，短短几天的相處讓他對老人擁有了不小的信任，這彷彿是這個平凡的老人身上獨有的魅力，“那麼，是老師這樣桃李滿天下名聲在外是強大，還是胸中有丘壑大隱於市為強大？”
老人微笑依舊，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人的靈魂，他靜靜的看着林科，林科靜靜的等待，“強者的路有很多，卻往往殊途同歸，明理暗裏不過是方式的不同，影響不了故事的結局，只是，選擇的路不同，要面對的敵人便不同，我需要克服的或許是飢餓、勞累和人們的不接受，而他們需要面對的則是寂寞，疑惑和人們的不理解，誰能夠克服困難去往自己夢想的方向，誰便更強大，說到底，是明是暗是顯是隱並不重要，結果才是證明一切的根源。”
“更何況，”老人飽含笑意的眼神中帶着不去掩飾的得意，“人人都有明和暗，你現在看到的我，就是全部存在的我嗎？那些所謂大隱於市的人們又真的滿足於僅僅隱於市？”老人忽的又嘆了口氣眼底深處甚至帶着一絲迷茫，只是誰都沒有發現，“如果這是一個擁有足夠秩序的世界，那麼什麼是強大反倒變得簡單了，偏偏這個世界的秩序異常混亂，如果非要說什麼是強大的話，強大就是擁有足夠堅實的實力和選擇足夠了解的對手，活着，才擁有知曉什麼是強大的資格。”
林科原本覺得自己懂了，可似乎又不太懂。
他明明大有所得，卻又顯得大為迷惑。
老人費舍爾的興緻突然變得極差，擺擺手匆匆結束了今天的授課，林科有些歉意的向三位同窗點點頭，然後告辭離開。
他仍舊不知道前方是什麼，卻知道了腳下是何處。
那麼便向前去，踩出一條路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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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城中央的地方是一個方圓百多米的廣場。
廣場呈圓形，邊緣樹立起十二根石柱，石柱的頂端是傳說中的十二種風之靈獸，鎮壓風城氣運，祈求免受海上風暴的襲擾。
廣場正北的方位有一座寬敞的高台，高台足有十二米高，上面視野極佳，可以俯視整個廣場，這裏是平民們的禁區，哪怕平日裏沒有集會的時候都不被允許登台，此刻高台上坐滿了風城各大家族的代表，他們被邀請來觀禮。
廣場上再沒有其他的建築，此刻人滿為患。
“我在這裏看了十幾年的測試選拔，卻從來沒有見過平民子弟能夠獲得名額，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否見到一位平民子弟能夠登上高台，從那裏得到去往帝都的門票，”人群中一個中年男子嘆了口氣。
“算了吧哈利，帝都可不是我們這樣的平民可以期盼的地方，就是這風城也已經足夠大了，想想那些鄉下的平民，他們承受的東西就是我們難以想像的。”
“哈哈，老傑克，如果不是期盼，你還每年都來這裏，難道是看戲嗎？”
“就你多嘴，”被叫做老傑克的老人狠狠的瞪了一眼說話的人，嘴巴朝高台的方向努了努道，“單單為了那點期盼我老傑克早就回家睡大覺去了，瞧瞧那裏，嘖嘖，三個名額給這麼多老爺搶來搶去，說實在的我心裏看着舒坦，你說這不是一場戲？就為了這個我也年年都得來！”
“嘿，說的對，這場面幾乎比得上新年狂歡了，又有多少人是衝著這場戲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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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科爾，好久不見！”
高台上兩位身着華麗的中年人相遇，如果林科在這裏，就會認出其中一個正是將海王驪珠相讓的蓋亞家族的中年人。
“嗨，洛克。”被叫做科爾的中年人神色淡定，作為風城老牌七大家族之一的蓋亞家族的重要角色，他有資格保持姿態。
“不知道蓋亞家族今年派出了什麼樣的天才人物，去年蓋亞家族的小天才們可是驚艷全場啊！”洛克笑容不變，使勁兒恭維。
“哪裏，聽說今年貴家族出了個天才，獲得今年的名額把握十足，倒要提前恭喜了，”科爾依舊神色冷淡。
“呵呵，”洛克看出對方的不耐，有些尷尬的笑笑道，“和蓋亞家族相比還差的遠呢，我想我該去看看那些孩子們了，告辭。”
“請便。”科爾微微欠身，眼睛裏滿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