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陪你到老
終老之年，她握着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他得手，早已經渾濁不堪的雙眼中流下眼淚，再也不復年輕時那冷硬的模樣。人說老小老小，這話不假，年齡越大，她在他面前就越像個小女孩兒。年輕時候的冷酷，竟然隨着年月一點一點地被磨掉，消失殆盡。她變得愛撒嬌，愛纏着她笑鬧，如果不是因為身體不允許，他多想這輩子就一直陪着她這樣鬧下去。他總是覺得這也的幸福來得太晚，可又覺得如果沒有過去幾十年的時光磨合，她也不會在自己的面前露出這樣一副面孔。他有時候羨慕自己的孫子，不需要耗費那麼大的功夫就能夠得到她的愛意。
“你羨慕他做什麼？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這樣啊，我啊，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了，竟然真的就跟我這麼磨了一輩子。”
她知道自己不懂愛，她最佩服的人也真的是他，他給了自己一個家，還教會了她什麼是愛，怎麼去愛。七老八十的人了，竟然也在人生最後的階段學會了表達愛意，所有人都說她是個慈祥的小老太太。每次有人這麼說的時候，她總是說全靠了我們家龍龍呢。鄰居聽了覺得羨慕，老兩口子都這麼大歲數了竟然還是這麼的有童趣，叫自己的愛人昵稱，一個龍龍，一個三三，秀起恩愛來，讓許多年輕人都手腳蜷縮。
可沒人知道她心裏真正的想法，她不是個聰明的學生，學了一輩子才學會他教的那一件事，學會了之後，他們也已經白髮蒼蒼，一隻腳都要踏進棺材裏了。她總是怕，怕哪一天他就撒手人寰了自己承受不住。活到這把年歲，兒女孫子竟然都已經不再是她心裏的羈絆，在她心裏，他的位置早就超過了他們的小公舉。
“我愛你啊，寶寶。”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這話，只是這次，身邊的人卻很難再有任何回應了。他已經是第三次病危，她也是第三次在這所醫院的病床上陪着他了，他的老兄弟們身體也都不怎麼好了，即使如此，腿腳不爽利的他們還是會趕來醫院陪着他們。
她把‘我愛你’這三個字當做密碼來講的，每次他昏迷失去意識的時候，她都會不停地在他耳邊這麼說，可每次他一醒來，她就會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拒絕承認。倒不是什麼自尊心作祟，她只是怕，怕他知道了她終於把那句愛說出口了之後，放心心裏的那點兒執念，直接就撒手去了...
“你要是走了，我怎麼辦？”見自己一直以來依仗的密碼都失去了效用，她不知所措，他還是毫無反應，病房裏只有機器的聲音在滴答滴答的發出聲響，靜得讓人覺得可怕。可這個聲音卻能夠給她一點點安慰，機器還在正常運轉，這就是他還活着的證明。“...我怎麼辦？你就算走...也先告訴我，沒了你，我該怎麼辦才行走！”
床上的人還是沒有聲響，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一邊說著‘我愛你’，一邊祈求着他不要走，還語無倫次地要求他給她一個交代...她整個人是混亂的，卻沒能喚醒病床上的那個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在故意玩她，當她內心的恐慌到達頂峰的時候，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對着她眨了眨，竟然還吐了吐舌頭。“略略略~~上當了吧？！哈哈哈哈哈”
她哭到一半眼淚還留在臉上呢，就被他的舉動給噎得停在了那裏，看着他半天沒緩過來勁兒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你騙我？！”
“好吧...別打臉！”他知道她肯定生氣了，畢竟自己這樣的惡作劇確實是太嚇人了，想想如果換成了是她這麼對自己的話，自己肯定要氣炸了。可是，如果他不這樣的話，怎麼能夠親耳聽到她一直在他耳邊說著‘我愛你’這樣表白的話呢？又怎麼可能聽得到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呢！畢竟兒子給錄下來的只是視頻，哪能比得上真人。是的，在張三不知道的時候，她可愛的小兒子早就把他親媽出賣得一乾二淨了，她抱着小老頭兒說著‘我愛你’的畫面，早就被兒子給錄了下來，還被當做禮物，在老頭子的生日的時候偷偷送給了他。那年老頭的生日，破天荒的最喜歡的禮物，變成了他的，不再是小老太太的，小老太太還納悶兒了許久呢。
“你個死老頭子還給你臉了這麼嚇唬人？！”張三到了還是生了氣，氣得想要動手打人，可是沒捨得下手，罵了一句立馬住了嘴，眼睛裏又掛上了淚，嘴也跟着癟了起來。小老太太也委屈了，一把撲在了他的懷裏，“哇——”地一聲，她哭了出來，哭得跟個孩子一樣，用着極小的力度垂着他已經乾癟的胸膛。“怎麼能這麼嚇唬人...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你要是怎麼樣了...我怎麼辦啊！我好害怕啊龍龍...真的好害怕啊...”
他抱住了懷裏的小老太太，在她那已經全白的頭髮上印下了一個又一個吻，瘦得只剩下骨頭的雙手一下又一下地安撫着懷裏的人。“別哭，別哭...不怕...乖...不怕...我不會死的...我啊，一定得死在我們三三後面，誰讓我們三三害怕呢...歐巴看着你走，你走了歐巴再走，歐巴在你後面看着，我們三三走到哪兒都不用害怕啦~”
“你討厭！”
“我討厭，我最討厭，歐巴是壞人！歐巴以後都不會這樣了好不好？不會再讓我們三三哭了...”權至龍抱着張三柔聲安穩，外面看着的人是聽不到裏面的人的對話，可看到他們倆那膩味勁兒也知道，倆人估計早就已經和好了。當然，他這次的病危也不是設計的，只是他早就醒來了，卻故意裝作沒醒，就是想看看她的反應，想在清醒的時候，感受一下她說愛他的樣子。每一次他覺得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都會聽到她說愛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每次一聽到這個聲音，他就再也捨不得往前走半步，他只想立刻回到她的身邊，再貪戀兩年幸福的時光。
“滾！都七老八十的人了，還這麼矯情的真是煩人！以前就知道直接讓我說愛你，現在就只會用這種方式了嗎？還惡作劇！有幾條命讓你去搞這種惡作劇？！”
“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跟張三賣着萌，權至龍操着自己早已變得沙啞渾濁的奶音說道。
“真是太煩了你！哼！這次就原諒你，下次要是這樣...你就...你就回家吃土吧你！”張三也不是沒有生氣，只是相較於生氣來說，她更覺得開心，他終於還是挺了過來呢。
老頭子和小老太太被一雙兒女接回了家，路上張三還是在生着氣，權至龍心虛也不敢問，只能讓一群老兄弟里關係跟她最好的老小去問。
“三三啊...你還在生龍哥的氣嗎？”
“嗯！個死老頭子一把年紀還學小孩子玩什麼惡作劇，我就知道我那幾個小孫孫都是他給帶壞的！你說玩什麼不好，非要玩這個，這是好玩的事兒嗎？啊？勝膩你說說你龍哥是不是不靠譜？你說他這樣...他這是...非讓我死嗎？”說著說著張三就開始哭，面對權至龍那些說不出來的話，面對勝膩的時候倒是能夠很輕易地全都說出口。“你不知道我看他躺在那兒的時候心裏多害怕，想我當年，也是黑/道叱吒風雲的人物，被那個死老頭嚇成那樣...他還那樣...還搞惡作劇...”
“我知道，我知道...龍哥是不靠譜了點兒...你也多擔待點嘛，他不靠譜也不是一天兩天啦！”勝膩這話勸了跟沒勸一樣，權至龍把人給推到了一邊，坐到了張三的身邊，把小老太太往懷裏一攬。他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也攬不動張三了，可每次還是很輕易地就能夠把人給攬到懷裏，她不說，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擔心他費力，每次都他一伸手，她就配合地倒在自己懷裏，卻又不敢靠實了，生怕累到自己這把老骨頭。偶爾小孫孫會吵着讓他抱，她都會裝作跟小孩子鬥氣一樣地跟小孫孫說，“你爺爺的懷抱是我專屬的位置，可不能讓你往裏占！”還會很幼稚地在他的胸膛拍拍，“看看，這裏這裏，上面寫着字兒呢，寫着張三占！”。每次都氣得小孫孫去跟兒子告狀，說奶奶欺負他。
權至龍每次見他們這樣爭鬥的時候，就笑着看戲，可每次小孫孫問爺爺到底要誰的時候，他每次都會堅定不移地看着他奶奶身邊，氣得小孫孫直跳腳，喊着爺爺奶奶欺負人。次數多了小孫孫也知道他爺爺根本就靠不住，再後來，小孫孫告狀的對象也就變了，他會直接找自己的爸爸。可爸爸也是奶奶生的，哪會佔在他那一邊，每次只要他大姑姑來的時候他才能威風一陣，因為大姑姑是爺爺奶奶的小公舉，爺爺奶奶最愛她啦，可大姑姑卻最愛他，所以每次大姑姑一來，他才能夠勉強扳回一城。大姑姑總是說爺爺奶奶兩個人倚老賣老就算了，還以大欺小地欺負小孫子，是為老不尊，這個時候爺爺奶奶就會癟癟嘴不理大姑姑，跟他和妹妹被老媽罵的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