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歸京之途
顧陌寒嘴角含笑,朝外面站着的侍從道“再端碗葯來。”待侍從躬身領命而去方才回過頭“既然我兒懂得如此多,那定是有不少學問吧,為父考考我兒可好。”
千兮傻了眼,他也就聽那說書先生說過這句話,大概意思就是孝,自己不過現學現用罷了,那裏有什麼學問可言。
顧陌寒見小孩子沒說話便給自己倒了杯茶,待喝過一小口后朗聲道“敢問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乎?”
千兮一臉茫然,羞愧的低頭“爹爹,祈兒從小便只知練武,只是勉強識字罷了。”
顧陌寒笑意更濃“為父豈會不知,回去便把這孝經抄二十遍罷,抄完便會背了。”
孩子雙手托腮,不想抄可是不聽話就不孝啊,只好懨懨道“祈兒記下了。”
顧陌寒又抿一口茶“祈兒,能起來么?”
小孩子自當矯情一番,哼哼唧唧道“祈兒自是能起來,只是不能長久。”
“沒事,上了馬車便能繼續趴着了,順便為父教你背誦《詩經》”顧陌寒心想還好孩子年紀不大一切都可從頭教起,只是得管嚴些才行。
“可是祈兒還沒好徹底,頭和…屁股都疼。”千兮當然要為自己謀些福利,不然這打不白挨了,膝蓋也白受罪了。
顧陌寒最忌子弟懶惰,千兮的這番說辭自當是納入懶惰行列,“祈兒,為父決定的事情你確定要違抗。”
話說的這麼嚴厲,小孩子哪裏還敢說不,除非想真的爬不起來,於是更加怏怏“祈兒不敢,祈兒聽就是了。”
顧陌寒看到侍從端了葯過來放下茶杯接過“我來就好,你下去罷。”
侍從恭敬的退出,顧陌寒端了葯一手持葯碗一手持湯匙,舀了一匙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便遞到了小孩子的嘴邊,抬了下巴示意自家兒子張嘴。
千兮受寵若驚,方才還兇巴巴的恨不得要打人的模樣,不過想歸想,面上還是識時務的乖乖張了嘴。
一匙入嘴,千兮苦的想吐出來,礙於自家爹爹親自喂的,勉強吞入,卻是引的陣陣乾嘔。
顧陌寒本着恩威並施的原則,既已親手喂其喝葯,便不管自家兒子嘔的可憐樣,下一匙緊跟其後遞到千兮嘴邊。
奈何千兮也樂的自家爹爹親手喂自己喝葯,所以嘔完又繼續喝,喝完又繼續嘔,輪番數次后,顧陌寒才覺的自己太殘忍了,遂將碗遞到孩子手上,“一口喝完了罷。”
“啊…”千兮懵了,一口喝完,爹爹你也太殘忍了吧,自己不過嘔了幾下也有錯嗎?
孩子遲遲不接,顧陌寒以為他自己喝不進去便直接上手捏了孩子的鼻子迫使孩子張嘴,不管孩子撲稜稜的手拚命掙扎,硬是一碗葯直接倒入。
“咳咳…嗚嗚…哇…”千兮直接被灌的哭了,然後又是哇哇的乾嘔。
顧陌寒倒是沒半點覺得自己錯了,待千兮不再乾嘔方才說道:“以後你要是再喝葯,爹爹便再用此方法。”顧陌寒只是覺得自家兒子嘔的太幸苦還不如一次嘔完。
“爹…爹爹,不要這樣啊,祈兒發誓以後都乖乖的!”千兮猛的搖頭,直覺告訴他以後要是都這樣,自己不被灌死就要被嗆死。
顧陌寒也發覺自己的方法使兒子不舒服了,不過此法倒讓兒子如此聽話,也便不再改口任由下去了,只是可憐了小祈兒。
午時剛過,初夏的太陽倒也不甚毒辣,顧陌寒一行四人,再加上侍從和暗處的影衛共計四十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帶着幽香的古樸小城正式踏入了歸京之路。
桐城過後便是平陽縣,豐和鎮緊領平陽縣隸屬江州,經過一天的奔波,終於在當天傍晚到達江州,彼時的江州正是煙雨蒙蒙,路上行人撐着灰褐色的蓑傘,緩緩移步,在顧陌寒一行出發的前一天便有人先抵達這裏打點好一切,現在正在前往已經準備妥當的客棧。
細雨淺淺,千兮在被他親爹逼着背了一天書後終於來了興趣。
打開帘子巴巴的瞄了半天,然後巧笑倩兮的看着顧陌寒,“爹爹,祈兒想吃那裏的糕點,祈兒可以自己去買嗎?”
顧陌寒微闔了眼只覺乏力,聞言蹙眉“叫雲楓替你買去便是,你別想着到處跑。”
放下車帘子抓了自家爹爹的袖子,千兮央求道“爹爹,祈兒保證不惹禍,祈兒悶了一天了,爹爹~求你了。”
見小孩子言辭切切,加上的確悶了好一會了,顧陌寒終於鬆口,“帶上兩個侍衛一道同去,為父說過再不讓你獨自出行。”
千兮蹶了蹶嘴,雖不大情願卻也是點頭勉強同意了。
身後侍從替千兮遮了傘,千兮一落地便開心的這兒摸摸那兒摸摸,江州畢竟是座大城,自然有的是桐城沒有的東西,隨行的侍從見自家公子喜愛之極,於是恭聲問道:“公子,需要買嗎?”
“我看看。”千兮眼眸亮若星辰,目光留戀處皆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在一個堆滿大紅大粉絲線的鋪子前一管別緻的古蕭吸引了千兮,少有的白玉質地,全身瑩潤剔透,最獨特之處便是通體光滑細膩,獨一簇木槿盛滿尾部。
千兮剛準備拿起來欣賞便被身旁之人搶先一步,千兮哪有讓人之說,左手發力便輕鬆奪了過來,身後侍從替千兮打着傘緊跟着步伐,畢竟是顧陌寒的侍從武功也是極好的。
那被搶之人愣了一愣,千兮卻是單手持蕭嘴角含笑。
什麼也沒做,那人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褐色的長袍,笑容淡然道:“既然你也喜歡便讓與你吧!”
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千兮哪還好意思要,豈不顯得自己無禮之極,於是對身旁侍衛說道:“我就要這個了”然後將手中的東西放到那人手上,“吶,送你了,既然你我同時看上他,自是有緣之人。”
褐衣少年還沒說話便見到千兮清風一般飄去,哎了一聲后忙也跟着跑過去。
千兮之所以跑這麼快自然是有原因的,上次那自稱神醫害千兮挨打的人在這裏出現,自然是不能放過,於是千兮又一次忘了自家爹爹的吩咐,甩了侍衛。
一直追到城外的一片小樹林裏都沒能追上,那人顯然是發現被人跟蹤,才將人引到此處。
千兮只一心想追上他問個究竟,那裏想到自己已經跑到了城外,這裏沒有什麼人,只有偶爾過往的馬車經過,雨還在下着,千兮渾身濕透,這才發現自己好像甩了侍衛,抱着身子打了個哆嗦,身後勁風突起,吹起了千兮半截青絲。
銀光閃爍,千兮側身堪堪避過,那人手持長刀,出手異常狠辣。
劍放在了馬車上,千兮手無寸鐵,只能不斷躲避。
“不知前輩是什麼人?是否與在下有仇?”千兮邊躲邊問。
那人聲音嘶啞“殺我該殺之人,既然你已識的我,便斷不可留在世上!”
當千兮後悔不該大意致自己入險境時,一人踏風而來用劍擋住攻來的長刀,星火炸迸,褐衣少年連退數步。
千兮回頭,“你怎麼來了!”來人正是與他搶玉簫之人,平白的,無故無親,哪值得讓人冒險。
“來還你贈蕭之情。”兩人背靠背,褐衣少年手持長劍,髮絲飛揚。
“又不是什麼大禮,值得你這般!”千兮飛身躲過追來的白光,話語卻是清亮。
“那就看你值不值我這般了。”兩人和那男子纏鬥一番絲毫不討好,那人武功着實厲害,一柄長刀困的兩人連逃跑都不能,只能硬撐。
“你走吧,他要殺的是我不是你。”千兮明白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而自己也斷不能害了那褐衣少年。
“你我也算並肩作戰之人,若拂翌不管你生死就此離去,豈非君子。”
“原來你叫拂翌”千兮話音剛落一道白光追至眼前,然後只聽悶哼一聲,拂翌劍落,左臂鮮血淋漓。
“你受傷了!”千兮語氣焦急,一把抓了拂翌丟的長劍,左手拖着拂翌,右手攔了攻來的刀光。
暗處里突的出現一紅衣女子,彷彿一直就躲在那似的,見拂翌受傷,那女子急急跑了過來叫着拂翌的名字,並從千兮手上抱過拂翌。
“你快帶他走吧,他失血過多!”千兮見拂翌已意識不清便沖那女子說道。
女子愣了一下便抱了拂翌飛身而去。
千兮有了武器比一開始的躲避要厲害了許多,那方使刀之人也覺出這少年不可小覷,招式也更加凌厲。
天越發黑暗,城外沒有一個行人,加上是下雨天,空中無一顆星星,小樹林裏更是黑的濃稠。
顧陌寒在聽了侍衛小心翼翼的稟告后自己親自帶了人去尋找,跟了千兮的侍衛跟到城外便跟丟了,所以顧陌寒便兵分兩路,一隊向東邊的小樹林裏搜尋,一隊向西邊的大路搜尋,一時荒無人煙的郊外燈火闌珊。
顧陌寒雖然又氣又急,但不愧行軍打仗多年,即使上位許久不曾上過戰場還是立即發現竹林里凌亂的腳步,多虧了是下雨,幽株隨着顧陌寒的眼光也發現了,趕緊吩咐人仔細找腳印。
“你還是不要試圖讓我改變主意了,今天你必死無疑!”林子裏回蕩着低沉的男聲。
千兮見自己打不過便開始耍起了小聰明,顯然那人不吃這套。
“你還真是個老頑固!死腦筋!那小爺今天就殺了你!”千兮果然非一般人,如此境界還不忘罵人。
那人被激怒,想他練武多年,卻是這麼長時間連個孩子都搞不定,心念剛起,便使出了自己的絕學,催動內力兩掌隔空操縱大刀。
千兮大吃一驚,這是什麼奇怪的武功,千兮還沒反應過來,刀已是劈向面門!
顧陌寒剛好看到這一幕,來不及多想,長袖一揮飛身向前,這裏那裏有人能比的過他的輕功,所以幽株雖大驚失色卻也是跟不上的。
當千兮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被人救下了,那人墨綠長袍廣袖飛舞,長劍幻化成無數白光直追那人而去,那人明顯不是顧陌寒的對手,一招便迫使他退了老遠,嘴角流出鮮血已然身負重傷,擦擦嘴角的血那人趁着夜色隱沒至黑暗中。
千兮還在發愣,自己被救了,救自己的還是爹爹,自己爹爹好厲害云云,突然被一股大力拉的被迫向前,這才回神驚喜的叫着顧陌寒。
顧陌寒以為自己兒子被嚇傻了,再聽到千兮叫人後才放下心來。
“爹爹怎麼找到這裏的?”千兮用濕漉漉的袖子擦了擦臉,被雨水淋濕粘在臉上的頭髮被捋到一邊,露出略顯蒼白的臉蛋和凍的發紫的嘴唇。
顧陌寒沒說話,冷眼瞧着千兮,確認其沒事後火氣就上來了,但看到孩子被雨水淋的瑟瑟發抖又不忍心,昨天才受了涼,今天又如此不愛惜自己身體。
“主上。”幽株帶着侍衛才剛趕過來,做侍衛做到這份上也算是難為他了,要保護的人根本不需要保護,是以幽株跑過來慚愧的叫了聲顧陌寒。
“你們四人去查那人的身份。”顧陌寒對離自己最近的四人冷冷道,心想此人武功怪異又要殺祈兒定不能掉以輕心。
“爹爹,那人就是自稱神醫的人。”千兮又用濕漉漉的爪子擦擦眼睛然後瞅着顧陌寒。
“放信號讓其餘人回客棧。”顧陌寒不理千兮,繼續吩咐右邊的一個侍衛。
千兮吸吸鼻子,委屈的看着不理自己的親爹。
幽株見千兮在冷風中發抖擔憂道“主上,公子…”
顧陌寒看他一眼默默脫了外袍披在千兮身上,幽株忙道“主上,用屬下的吧!”
“不用了,走吧。”顧陌寒轉身就走只留下個背影給一臉錯愕的孩子。
“爹爹~等等祈兒!”
顧陌寒走的很快,千兮根本趕不上,只好和幽株走在一道,幽株努力的給這個一點也沒意識到在下大雨的人遮着傘,嘴裏不斷道:“公子,慢些,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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