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邊城
北齊一八二年,順溢十二年,停了十幾年的硝煙,終是戰火紛飛,各地烽煙四起,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捲入了戰鬥,難民如洪水般湧進北齊,北齊邊城守將連連急報。
顧陌寒手持各邊城守將送來的急報,眉頭深鎖,自那日下了所有軍隊按兵不動的王令后不久雁國便派兵助了烏孫,果然是耐不住性子。
已是入秋的天氣,遍地黃葉翩飛,千兮望了望窗外,對顧陌寒道:“父王,雁國傳來戰援的消息,我們幫還是不幫?”
“你怎麼想?”顧陌寒回頭看了孩子。
千兮走過來站在顧陌寒下首,道:“祈兒覺的該幫,邊城守將已是制不住各地難民,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在我國境內搶百姓的吃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將這些難民收編軍隊,給他們吃的住的,讓他們去打仗。”
顧陌寒讚許的點點頭:“便照你的想法。”
在雁國派來求救信號后的第三天,北齊便調遣了一支百萬軍隊直擊戰火的中心,同時各地難民也少了許多,北齊提供豐厚的待遇安置他們,只需他們中的男丁能為國出一份力,一時來參軍的熱血男兒多不甚數。
自此,戰火便蔓延了大江南北,許多英勇豪傑從此背井離鄉踏上漫漫軍途,又有許多窮苦人家,家破人亡。
這仗一打便是五年,多數小國皆在這五年裏灰飛煙滅,烏孫自然也已成為戰火下的亡魂。北齊和雁國各吞一半烏孫,加上旁枝末節的周邊小國,短短五年北齊的疆土便長了不少,當然雁國和吉撻族也不例外,戰場局勢便也定在了三國鼎立的局面。
五年戰役,各國兵力俱是疲憊不堪,加上三國互相僵持,終於在第五年的年末定好契約,休戰整頓。
漫天雪花,冰封千里,本該是家家團聚,喜氣洋洋吃年夜飯的時候,五年戰火,這地界荒涼至此,荒野千里竟無人煙。
遠山白雪覆頭,枯木只余枝幹一抹灰色,一片白茫茫中,馬蹄聲噠噠響起,山頭上疾馳來幾匹駿馬,馬蹄嘶嘶,猛的勒住韁繩,馬上少年一身白衣,若寒星般的清冷眸子盯了攔馬之人,揚聲道:“你敢攔我!”
“屬下不敢,只是大將軍有令,所有人皆不得私自離開營地。”橫馬當中的戎裝男子抱拳回禮。
白衣少年一抖長袍,冷哼道:“我要離開,沒人能阻擋我。”
戎裝男子低頭自愧不如,若論武功自己定然是比不上這位年紀輕輕的世子殿下,頓了頓又道:“殿下,今夜便是除夕,中軍將領擺酒設宴,萬萬少不得殿下。”
“不去。”只簡短一句,右手揪起一片樹葉,嗖的沒入樹稍。
窸窣一聲,雪塊紛紛落地,一黑影飛身落地,抱拳無奈道:“殿下。”
“落源,你不要以為你躲着,本殿下就不知道你在哪兒了,都給我回去。”語罷,白衣少年一甩馬鞭馳馬而去,馬蹄蹬起的雪花,揚了兩人一身。
“殿下!”兩人齊齊喊着,卻只見天地一色,綿延小路,哪裏還有少年的影子,只好急急回去稟報。
白衣少年正是千兮,停戰後他就傳信給顧陌寒說要回去,至今幾月過去,眼見已是除夕夜,卻是未見任何迴音,千兮越想越氣,當真是不想管自己了,把自己丟在這軍營里,一丟就是好幾個月,自己竟像那無家可歸的孤兒了。
許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白馬越跑越快,千兮心知這地方人煙稀少,加上又是風雪肆掠,便也沒管,縱馬飛奔而去。
“爹爹,小點聲音,就在前面了”
小孩眼見就要逮到兔子,猛的一撲,卻是撲了個空,再欲追去,卻是聽見身後咚咚的馬蹄聲,大人連呼讓開,一瘸一拐跑過來,可哪裏有馬快,小孩子慌的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千兮哪裏料到會有人,當即猛地拉了韁繩,馬兒跑的過快,驟然停下完全失控,馬蹄前揚,整個身子都立了起來,千兮飛掠起身拉過孩子,滾到了叢林裏。
“娃兒,沒事吧!”孩子的爹一瘸一拐的跑過來,神色異常緊張。
千兮起身拍了拍銀灰色的狐裘披風上沾的雪花,揀過綠綺重新背起,不好意思的看着靠了他爹身上哭的厲害的孩子。
“嗚嗚…沒有兔子…今天就沒有肉吃了…嗚嗚…”孩子邊哭邊控訴,及其可憐。
千兮愣愣,將綠綺放到馬身上,轉身拿起短劍迅速飛去,不一會兒便抓了一隻成年的馴鹿過來,將鹿遞給孩子,沒有說話。
孩子爹連連道謝,極力挽留千兮去他家吃飯。千兮心想反正逛着也是逛着,便點了點頭。
那男子見千兮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比自己的娃兒大不了幾歲,便和藹道:“孩子,大冷天的,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這附近有匪徒出沒,危險着哩。”
“你們不也出來了。”千兮牽了馬頭,和他們一道行走。
孩子抹了淚珠,道“今天就是除夕了,娘親一直病着,爹爹想讓我和娘親吃到肉,大夫也說娘親吃了肉就會好了,所以爹爹才帶我來抓兔子。”
千兮聽的心酸,回頭看了父子倆,大冬天的兩人穿着薄棉衣,棉衣上滿是補丁,在風中瑟瑟發抖,小孩子滿是希翼的臉崇拜的看了千兮道:“哥哥好厲害,我和爹爹都捉了一上午了。”
“一上午?”千兮看了眼男子一瘸一拐的腿試探的問道:“大叔的腿是怎麼了?”
“哎,幾年前被蛇咬了,差點沒了命去。”男子重重嘆息。
千兮沒再話語,男子又道:“孩子是軍隊裏的人吧。”
“怎麼這麼說?”千兮警覺道。
許是察覺到千兮的警覺,憨厚的笑道:“呵呵…平常百姓哪能有馬,怕是摸都沒摸過哩。”
千兮放下戒備,自嘲道:“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兵,這才能偷跑出來。”
“那哥哥的爹娘呢?”孩子疑惑的問道。
“爹娘…”千兮想想道:“他們不管我了,不然我也不會大過年的跑出來。”
“胡說!”男子高聲道:“哪有父母會不牽挂孩子的。”
是嗎?千兮心裏想想,自己都好幾個月沒見過爹爹了,爹爹也會牽挂我嗎?
幾人走了一會兒,千兮便見到了處竹屋,竹屋雖小,卻是溫暖,裏面燃着火光,映出個婦女的身影。
孩子拖了馴鹿,大叫着娘親,一家三口開心的不得了。
千兮就着火堆坐下,脫了身上的狐裘披風,雪白的袍子纖塵不染,青絲用了長長的凍玉簪束起,幾縷柔順的髮絲順了光潔若玉的臉頰垂下,那婦人見千兮貴氣凌人,便問道:“孩子今年幾歲了?”
“十六。”千兮伸手烤火,淡淡道。
“我家娃今年都十三了,還是像個未懂事的孩子,若是能向你多好。”婦人寵溺的摸摸孩子的頭,嗔怪道。
千兮笑笑,那男子拖過鹿對婦人道:“這次多虧了他我們才能吃到肉,快去燒飯吧。”
孩子蹭到千兮身邊摸摸狐裘,感嘆道:“好軟,好舒服,穿着一定很暖和吧。”
“那便送給你吧”千兮將狐裘披風遞給孩子。
男子趕緊攔住:“哎哎…不行,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們不能收,你已經送了我們鹿,給我們幫了大忙了,我們怎麼還能要你的東西。”說罷嚴厲的看了孩子。
孩子悻悻的放下手,又摸了綠綺,驚奇道:“這是什麼?”
“這是琴,可以彈奏。”千兮白凈纖長的手拉了金絲穗子,將琴拿出來,輕輕撫過,緩緩的琴音流淌出,有如山澗幽泉蜿蜒而來。
父子倆入痴入醉,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琴音剛落,便有敲門聲傳來,外面婦人趕緊跑去開門,卻是驚訝道:“你們是…”
孩子爹推門出去,千兮隱約聽到有人說:“打擾了,我們是過路的商人,我們是來找我們家少爺的。”
聽着像是雲楓的聲音,千兮趕緊奔跑出去,突然見到門外挺拔立着的身影,身子一僵,喊道:“父…父親”
門外站着的可不正是顧陌寒,顧陌寒見到千兮,瞪他一眼,道:“為父是尋了琴音而來,怎麼,除夕夜也不想與為父一起過了?”
“爹爹過來幹什麼?”千兮彆扭的問道。
“哎…孩子,可不能這麼和你爹說話了,之前聽你說就知道你肯定和你爹鬧了彆扭,做孩子的哪能和爹頂嘴,快快快,都進來吧,外面風大。”中年男子忙打着圓場,請了顧陌寒一眾人進來。
進來便覺的不尋常了,跟了顧陌寒的雲楓和幽株皆是一動不動的立在他身後,一句話也不說,模樣甚是嚴肅。
婦人和男子商量着是不是遇到了官人,便聽到千兮道:“爹爹若是來尋祈兒回去吃年夜飯,祈兒是不回去的,多少將軍士兵屍骨未寒,祈兒吃不下!”
顧陌寒也不惱,只點頭道:“好,那我們便在這吃了飯再回去。”
千兮覺的有點氣不過,把自己丟這裏不聞不問幾個月,現在又來裝什麼慈父。
遂又道:“不想吃,什麼都不吃!”
顧陌寒正欲發火,便有笑聲傳來,那婦人道:“呵呵,瞧這小少爺賭氣賭的,快來吃飯吧,不吃飯怎麼行。”
千兮感覺被人道出心聲,只覺面上一熱,還未來的及尷尬,耳朵便被人揪了,顧陌寒□□一番,笑道:“孩子太調皮了,總是管不住。”
“啊…爹…”千兮一路被顧陌寒揪着耳朵去了裏面,霎時面上燒的愈發厲害起來。
“哈哈…快別揪了,孩子都給揪的不好意思了。”中年男子仰頭笑着,給顧陌寒斟了自家釀的酒。
接着給千兮斟時,顧陌寒伸手攔了:“他不能喝。”
千兮犟道:“我能喝。”說罷搶了酒壺過來。
顧陌寒瞄他一眼,不說話,奪過酒壺,千兮欲搶,顧陌寒這次真的火了,手下發力奪了過來,千兮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委屈的看了眼顧陌寒,一手托腮,一手狠狠扒着飯。
婦人瞧着忙拿出另一個酒壺,溫柔道:“喝這個吧,這個是果釀,不醉人的。”
千兮趕緊伸手接過,顧陌寒又道:“不許喝。”
“爹爹!祈兒就喝一杯。”千兮聞着果香甚是饞人,恨不得立刻喝了,奈何顧陌寒就是不開口。
瞄了顧陌寒半餉都毫無反應,千兮賭氣,丟了木箸:“那我也不吃飯了!”
“不吃就給我去外面站着!”顧陌寒也是惱了,千里迢迢跑來和兒子過除夕,一來就聽了兒子的各種劣跡,忍下恨不得當場給他抽個夠嗆的想法,到處找他,如今幾月不見,到好像越發不聽話了。
“好啦,好啦,不喝啊,不喝,聽你爹的話,咱吃飯,外面多冷啊,快吃。”那婦人給千兮揀了快鹿肉。
千兮又瞄他爹一眼,開始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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