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揪得他心口發疼的思念,令他甚至害怕黑夜,害怕躺在床上,害怕閉上雙眼,因為只一轉瞬,蘇柳紅美麗的倩影便滿滿佔據他整個心頭。
一個視錢如命的拜金女,居然兩手空空的離去,走得那麼洒脫、那麼無後顧之憂。他曾為此醋意橫生,狂怒不已,以為她是仗着卜紹曦家財萬貫,必然不會虧待於她,所以才敢這麼有恃無恐;然事實並非如此,經卜紹曦證實,他和蘇柳紅只那日在飯店匆匆見上一面,就再也沒聯絡過了,他還氣呼呼的抱怨,覺得自己被利用了。
既然不是卜紹曦,那麼會是誰呢?誰會是她的下一個金主,或恩客?
思及至此,他的心又猛地抽痛。茶几上的酒瓶已然見底,他卻依然了無睡意。
天色將明,更深露殘。他心愛的人兒呢?伊人芳蹤仍舊渺茫,教他如何安寢?
白浩勻千不該萬不該聯絡她老爸,還把所有的事情全告訴他。
第二天一早,太陽堪從雲層里探出頭來,蘇朝棠就在蘇柳綠的陪同下來到山上,不容分說硬是把蘇柳紅帶回家。
「阿姨不會歡迎我的。」坐在車子裏,蘇柳紅難過得猛吃烏梅,以抑止日益嚴重的噁心反胃。
「放心放心,」蘇柳綠搶白道,「媽媽自從拿了你那筆錢以後,人前人後直誇你孝順、有出息,你要回去了,她一定很開心。」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她集水雲揚的三千寵愛於一身,要風有風,要雨得雨;而今她已被打入冷宮,是可憐巴巴的落難小妾,洪燕慈還願對她另眼相看?「我看,我還是回別墅去。」
「你都跟水大哥分手了,還回去那兒,會不會很奇怪?」那是人家的房子耶。
「水雲揚一開始就把房子登記在我名下,我不住誰住?」話雖這麼說,她的口氣卻一點也不理直氣壯,當日離開的時候,她多有志氣啊,揚言一件一物都不帶走,氣得水雲揚險險把她剁成肉泥,現又反悔想搬回去,不只是奇怪,簡直就是沒骨氣!
「回家去,」開着車的蘇朝棠兩眼望着前方,面露愁容的說,「回家我們才能就近照顧你。」
「孕婦又不是病人,我可以照顧自己。」蘇柳紅下意識地摸摸猶十分平坦的小腹。唉!要不要留下這個小東西都還不確定呢。
「聽我一次不行嗎?」他有些動怒,聲量往上揚了幾個分貝。「你就是這麼固執才會落得如今孤孤單單的下場,你有沒有想過肚子裏懷的不只是你的孩子,還是我的外孫,雲揚的兒子或女兒。你可以放膽操縱自己的前途,但沒有權利要孩子跟着你受苦。」
父親的一席話讓蘇柳紅不得不冷靜想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是啊,不管「他」有多大,都是一個真真實實的生命,將來「他」會哭、會笑、會跑、會跳、會跟她要爸爸,屆時,她要怎麼回應?
放棄水雲揚給的所有,憑她一個人能養得活他們母子倆?
千頭萬緒喲!一個人的生活隨便愛怎麼打發就怎麼打發,多了一個牽絆就天地變色了。
從得知懷孕至今,她連笑都笑不出來,這世上大概沒有一個準媽媽像她這樣嚴重欠缺母愛的。
如果媽媽在就好了,她一定能告訴她該怎麼辦。不,想到媽媽,蘇柳紅禁不住背脊一陣冷涼,當年媽媽就是在生下她之後,大量失血又調息不當,才撒手人寰的,她會不會也……老天!無限的惶恐漫上心頭,嚇得她手腳顫抖。
「紅紅,紅紅!」蘇柳綠輕輕推了下她的肩胛,「到了,來,我幫你提包包,你小心別絆倒了。哇!我要當阿姨了,想到就好開心。」
蘇柳紅乾笑兩聲,樣子卻比哭還難看。
他們提着行李走進客廳,卻不見洪燕慈的人影,興許是出去了。
「你還是睡原來的房間,那裏光線明亮充足,對你對胎兒都好。」蘇朝棠指示蘇柳綠幫忙把行李幫上二樓,自己則到廚房冰箱裏取出一隻烏骨雞,和他早先買好的西洋參,準備放進砂鍋里燉煮。
「幹什麼你——」洪燕慈摸壁鬼似的從門邊冒了出來,一把搶走他手中的西洋參。「窮苦潦倒、走投無路的人了,還吃這麼好,不怕天打雷劈!」
「你說什麼?」蘇朝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這惡毒的女人,紅紅才給了你兩百萬,前後不到兩個月,你就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了?」
「那兩百萬是你該還給我的,也就是說那錢本來就是我的,既然是我的錢,我為什麼還要領她的情?」她顛倒是非的本事,至今無人能敵。
蘇朝棠被她搶白得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結婚近三十年了,他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惡霸,但每次面對總還是那麼的氣憤難當。
「你給我閉嘴!以後紅紅要回來住上好長一段時間,你不許到她面前給我說些五四三的,否則——」
「否則怎麼樣?你敢打我?」洪燕慈本來嗓門就大,最近聲量又變得更尖拔了,想來是那兩百萬撐的腰。
蘇朝棠真是後悔當初!二話不說就把支票給她,結果害得自己連這個家都快待不下去。
「我總有辦法治你。」不過這個辦法可能要想很久。「人蔘拿來,快點!」
「不行!除非你答應三天以內叫柳紅搬出去。」她的地盤怎能容得下這那小狐狸精。
「洪燕慈,你還是不是人?!」他握着菜刀,真想就直接劈過去。
「再嚷嚷呀,最好讓柳紅聽到,她回到這個家將製造多少紛爭,搞得我們有多麼的雞犬不寧。」
「好好好,算你厲害。」他把菜刀損上砧板,力道之大,整隻雞都彈了起來。
「我把這房子賣了,把你趕出去,看你那兩百萬能撐到幾時。」
「你說什麼?」望着丈夫勃然大怒的衝出去,洪燕慈滿腔的氣焰一下子消了一大半。「你你你……」
不行,她豈能容人侵佔她的地盤!偷偷走到門邊,確定蘇朝棠已經上樓去了,她拿起掛在牆上的話筒,撥了一組號碼,電話那頭響了四、五聲才有人接聽。
「喂,是水夫人嗎?」她壓低嗓音說:「我是洪燕慈啦,我告訴你哦,我們家柳紅回來了,她——」嘟嘟嘟……
媽的,王八蛋!這臭婆娘,居然敢掛她的電話,早知道就不該幫她的忙,否則也該狠狠撈她一筆,區區五十萬根本不夠看。
船過水無痕?哼!沒那麼便宜的事,把你做的骯髒事全抖出來,看你還拽不拽!
她另外又撥了一組號碼,這回只響了一聲,那頭就傳來總機小姐柔美的聲音。
「鴻喬物流,您好。」
「喂,我找水雲揚。」
蘇柳紅最近害喜害得越來越嚴重了,常常東西吃進去不到五分鐘就吐出來,一聞到油煙味就難過得像暈車。
然而比這更難以忍受的是,洪燕慈那張好像被車輾過的臭臉。
恩將仇報,還壞得理直氣壯,真該送她一桶汽油和一根火柴。
待不住家裏,她乾脆帶著兒子逛大街。四個月又十五天,婦產科醫師說,依照超音波的螢幕顯示,這小寶貝百分之九十五是男的。
希望他將來可以像他老爸一樣,既帥氣十足又才華洋溢。
不知水雲揚現在好不好,她非常挂念,又不願打電話給他,真是兩難。
她有計劃地晃到范定岳的工作室。他一直負責鴻喬的平面廣告企劃,水雲揚的事問他准沒錯。
在他表現得並不十分意外的笑靨中,蘇柳紅與他抱個滿懷,許久不見,兩人都好開心。有時候,做朋友真的比當情人要容易也長久。兩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廳敘舊。
范定岳得知她懷孕的消息,似乎也不很感意外,雖免不了有一點點吃味,但也還能保持君子風度,祝福她也祝福孩子。
「水雲揚的?」明知故問嘛。
蘇柳紅蒼涼的一笑,「很傻是不?我考慮過拿掉孩子,很認真的,可是就是下不了決心。」
「是不該拿掉孩子,我相信這孩子一定俊美非凡。」范定岳由衷的說。「去告訴水雲揚,他要是知道了不曉得會有多高興。」
「瘋了不成?!」萬一水雲揚不肯承認孩子是他的親骨肉,還羞辱她一頓,她豈不要挖個地洞鑽進去?「我想要獨立撫養他,如果你肯幫忙的話。」
范定岳故作會錯意地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容,揚起好看的劍眉,「好吧,誰教我向來肚裏能撐船,就收容你們母子倆吧,不過有個條件,你必須徹底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