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買賣城開市之初,進駐的商家並不多,精明的商人心中算盤撥得飛快,這俄國人的錢雖是一口大肥肉,可那買賣城天氣惡劣,與內陸又隔着大漠,再則聽說俄國大熊各個脾氣暴烈,說不定會發生什麼強買強賣的事兒,肥肉再香,也還是要小心算計才成,因此大家還都在觀望之中。
買賣城本來就是一個偏僻村莊,要想開闢出一個城市,自然要充實人口,內陸人多不願遷徒到如此遙遠的地方,朝廷沒辦法,只好把犯人全都流放到邊境去。
在買賣城,買賣人口就像買賣貨物一樣,是合法的。
“來來來,各位有錢的大爺都往這裏瞧瞧,這一批新來的女奴,全是犯了要案的高官內眷,這些個個都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呢,呦,睢睢這一身滑嫩嫩的皮膚,比牛奶還白,這對胸脯,比棉花還軟……”
淫穢的叫賣聲立刻拉來了人氣,用木頭圍起的柵欄里,泥濘的濕地上,或坐或站着幾十個女奴,擠在一團嚶嚶啜泣着,能被拉到這個市集上販賣的,多是一些被抄家的大官家中女眷,尤其是貴族小姐,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此時,木柵前早圍滿了男人,買賣城裏本來女人就少,能見到這種天仙般的貨色,哪個男人不蠢蠢欲動?
貴族小姐呢!雖然現在已成了階下囚,可十幾年的貴族生活不是白過的,普通的女子哪裏比得上?
被欲/望熏紅了眼睛的男人們拚命往前擠,一雙雙牛眼緊緊盯着那個站在最前面的貴族小姐,那個可憐的小姑娘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身上本來算是整齊的衣物已被撕得東一塊西一塊,一雙雪白高聳的胸脯幾乎完全暴露在外。
“條子,你快出個價,不管多少老子都要把這小娘子帶回去,今晚就讓她暖我的床。”一個等不及的漢子粗魯的喊着,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去,老虎,你買的婆娘還不夠多嗎?這樣天天操,不怕你那傢伙哪天提不起來?”
“放你的屁,我老虎是誰,不相信把你那些大小老婆都送過來,我絕對把她們伺候得不想回家。”
“嘿,你這雜種想找架打是不?”
“誰怕誰啊?”
“打啊打啊打啊……”有人還在推波助瀾、幸災樂禍。
一群野蠻的男人,像脫了韁的野馬,打成一團。
“大牛,前面怎麼這麻吵?咱們去瞧瞧?”幾個駝隊的兄弟,頭也不回地去趕熱鬧。
大夥剛到買賣城,自然新鮮得緊,上午才卸貨,下午就有幾個兄弟硬拉着全佑福到市集上來逛逛,這一瞅到前面有熱鬧看,立亥便把他這領隊忘到九霄雲外,全都搶着去看熱鬧了。
“別……”全佑福根本來不及阻止,就見幾個人一頭擠進騷動的人群里,他皺皺濃黑的眉毛,一臉認命跟過去。
是非之地,少闖為妙,這裏可不是張家口,不是他們的地盤啊,為什麼這些兄弟都不懂呢?
全佑福一邊嘆氣,一邊尋找那幾個同伴的身影,突然,木柵里有什麼吸引住了他的眼光,他驚愕地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正午火辣辣的太陽,竟讓他流出一頭冷汗。
怎麼……怎麼會是……她?
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她又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方?
從旁人口中,他得知會在這裏被賣的都是犯事高官的內眷,她家裏出事了嗎?
裴若衣冷冷看着眼前的鬧劇,幾十個男人在泥濘的稀泥地里,像一群野牛似的打成一團,若不是幾個月來刻意少食,肚子裏空空如也,她又會吐得亂七八糟了。
從遭遇家變,沒籍為奴到發配邊關,她一路上看着那些男人淫邪的嘴臉,聽着那些下流的話,早已無動於衷。現在的她,不過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已。
幸好,她還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不像其他與她同樣遭遇的女奴,一路上不時被押解的官兵騷擾。
但那又怎樣?到了這裏,還不是一樣被人口販子稱斤論兩地賣掉?
她絕望無力的想着,突然一隻粗魯的大手抓住她糾結油膩的長發,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拖到柵欄的最前面。
“輪到這一個了。”販子頭條子使力揪着她頭髮,讓她站好。
裴若衣一陣頭暈目眩,髮根像是已經與頭皮分離,痛得她想立刻昏死過去。
“大爺們瞧好了,這個小娘子來頭可不小,已故裴宰相的孫女,前戶部尚書裴敬平的獨生女,她老娘身上流的可是不折不扣的皇家血統,睡了她可就等於跟皇室老兒的親戚睡覺,大爺們想想,這是多美的事啊!”
可惜條子叫嚷的聲音再大,男人們仍是一臉興趣缺缺,甚至離得較近的幾個男人還伸手邱住鼻子抱怨着,“奶奶的,這娘們是剛從糞堆里爬出來的嗎?比豬玀還臭。”
條子無奈道:“其他的小娘子都挺愛乾淨的,只要得着機會便要洗身子,偏她……”擔心說多了這個就賣不出去嘍,條子聰明地閉口。
“條子,你確定這娘們是裴宰相的孫女?”不能怪他懷疑啊,和前面幾個官家小娘兒們比,這個實在是差太多了。
“是啊,條子,你莫非是哄我們這群粗人的吧?”
“我就是有十個膽,也不敢哄大爺您啊,這小娘兒們姿色是差了點,身份可是這群女奴里最高的一個,有哪位大爺要,我算便宜點。”
“你瞧她一身癆病樣,瘦得皮包骨似的,又臭又髒的,買回去連個粗使丫頭都做不成,要是一命嗚呼了,還要浪費一張草席,傻子才做這種虧本生意……”
“瞧這位爺說的,好歹她以前也是個貴族小姐,條子我向來承蒙各位大爺的照顧,今天就半買半相送,這小娘們二十兩銀就可領走,哪位爺--”
“我給你五十兩,不需要轉簽賣身契,直接燒掉即可。”
一道沉厚的男聲打斷了條子的話,大家齊齊看向發聲處,都想知道是哪個傻子自願吃這種虧。
“大牛,你傻了啊?”
“是啊,領隊,那女人又臟又丑,說不定活不過今夜,張家口那麼多愛你的女人,你這是何苦啊?”
“這哪來的外地傻瓜啊?竟然把白花花的銀子,花在這種女人身上,八成瘋得不輕……”
議論紛紛的人群突然自動分向兩邊,讓開的道路中,走出一個極為高大粗壯的漢子。
聽到有人要買她,裴若衣強撐起昏沉沉的頭,看向那個漢子。
漢子高大得嚇人,比這裏的任何一個男人都高壯得多,一臉粗黑的短髭,挺直的鼻樑似刀削,一雙眼眸又黑又大,濃黑的眉毛霸氣地橫在寬闊的額頭上,又寬又厚的肩膀,胸膛像堵結實的牆,兩隻手臂幾乎同她大腿一般粗,那雙粗壯有力的腿每走一步,都撐起鼓鼓的肌肉。
裴若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將她沒頂。
“不要,不要走,我好痛……”她蹙着一雙柳眉,閉着眼睛低聲呻/吟,身上又痛又熱,她好像被人敲碎了全身的骨頭,又像一團湯圓被下到沸騰的熱水中去煮,難過得幾乎想死去。
一串串汗水沿着她蒼白的臉頰滑落,瘦削的臉頰上有兩抹不正常的嫣紅。
在可怕的夢魘中,她只感覺到一雙溫柔的大手輕撫着她,所到之處就像清涼的泉水,讓她有片刻的舒爽。
感覺到那雙大手想離開她,她忍不住啜泣,“不要,不要離開我……”
曾在睡夢中溫習過無數遍的甜蜜嗓音,這次真實地在她耳際響起,但非記憶中熟悉的溫柔嬌甜,而是沙啞中透着畏懼惶恐,讓他的心窩像被什麼狠狠捶着,一陣陣鑽心的痛。
該死,她到底哪裏痛?大夫不是已經給她看過了嗎?除了餓症、虛症,她身子沒什麼大礙,再來就是髒了點,難道是身上被什麼蟲子咬了嗎?
她這樣一直可憐兮兮地喊痛,讓全佑福急得六神無主。
她喊痛,他更痛,心窩一陣錐心的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猛甩頭,他決定找個丫頭給她洗洗身子,看是不是有什麼蟲子咬她。誰知他一要放手,她一雙骨瘦如柴的小手就開始在半空中亂抓,小嘴叫得更大聲,不讓他離開。
咬咬牙,全佑福提高嗓門叫來店小二,要他準備一桶洗澡水。
店小二冷俐得很,沒多長時間,便扛着澡桶和熱水上來。
“小二哥,你店裏有沒有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