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顧傾城一路跟在驚弦身後,在皇陵之中穿行,走了一會兒,在穿過一道門之後,就見他停了下來,開口說道,“到了。”

顧傾城走到他身邊,視線往前看去,便見到一副熟悉的棺槨停在地上,旁邊倒了幾具屍體。

驚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皇陵內皆有九重棺槨,一旦封閉,就無法再打開,若是憑藉外力強行打開,就會銷毀。我不知你那邊情況如何,擔心發生意外,是以未曾等到棺槨封存,便動手了。”

聽得他的解釋,顧傾城忽然微微笑了起來。

“謝謝。”她輕聲道。

謝謝你的關心,謝謝你因為關心我以至於未曾讓棺槨得以封存,讓我的仇人不會死的那麼痛快。

“幫我打開棺蓋吧。”顧傾城一步步走到棺槨旁,回身對驚弦說道。

後者點頭,走上前來,徒手抓住棺蓋,幾乎未曾見用力,便聽得吱呀聲響起,原本被釘死的棺蓋,緩緩被抬了起來,最後對着棺蓋用力一推,棺蓋便整個飛了出去。

宋鴻逸躺在棺中,即便死了依舊龍袍加身,身體四周堆滿了璀璨的珠寶。

顧傾城微微低下頭,掩去眼中刻骨的仇恨。

“別裝死了。”她輕聲道,伸手去觸碰宋鴻逸的額頭。

她的手觸及他的額頭,便見得原本安詳得如同死去了一般的人,忽然之間睜開了眼睛。

——

宋鴻逸從未想過,他還會有再睜開眼的一天,因為他不相信顧傾城刻意將他偽裝成死人的樣子之後,又會好心的將他喚醒。

可是在聽到兩人對話,聽到她說開棺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心懷期待。即便明知道她不懷好意,他還是想要見一見她。

真可笑,生時不知珍惜,死後念念難忘。

因為長時間不見光明,即便是墓室中昏暗的光線,於他而言,也可以稱得上是刺眼的。

是以,在棺蓋被打開的一瞬間,他只不過是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便覺得眼睛刺痛,只能再度閉上,等眼睛適應。l

過了片刻,方才再度睜開眼。

皓腕凝脂懸於頭頂上方,額間還殘留着溫涼的觸感。

宋鴻逸下意識的抬手想要抓住那隻手,眼看着就要碰到了,忽然從斜側伸過一隻手,僅用兩根手指夾住他的手腕,便將他的手硬生生卡在半空,任由他如何用力,也動不了半分。

宋鴻逸眸色微沉,順着那隻手看去,便見得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顧傾城旁邊,神色冰冷。

宋鴻逸知道,這就是那個在一瞬間解決掉七個抬棺死士的人,不出意外,應該是江湖中人。

只是,顧傾城是如何與江湖中人扯上關係的?且這關係還不一般,能讓對方甘心為她入皇陵冒險。

宋鴻逸沉思片刻,未曾想到答案,便索性不管,目光從黑衣男子身上移開,轉到一旁的顧傾城身上。

她僅着裏衣,素白的顏色,卻抵不過她如玉的肌膚,臉上妝容有些花了,卻無損她的美貌,如此凌亂與狼狽,反而顯露出另一種美感。終究是受上天所眷顧的寵兒,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怎麼,傾城這是捨不得朕死嗎?”他調笑道。

卻見顧傾城微微抬起眼帘,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眼底是刻骨的仇恨。

宋鴻逸見狀微微一愣,有些無法理解,不過是過了幾日而已,為何顧傾城看他的眼神,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像是……在看殺父仇人一般。

——

顧傾城靜靜看着眼前這張臉,從前的時候,即便有恨,也不見得又多深刻,更多的是厭惡,可如今看在眼中,只覺得心底的恨意不斷滋生壯大,幾乎要化為實質。

就是這個人,買通了兵部尚書白通,一邊透露她父親的消息,一邊在軍需上拖後腿,致使兩國交戰時,她父親戰敗而歸,惹得陳王震怒。

后又指使白通偽造她父親通敵叛國的證據,顧府上下上百口人,一夜之間被關入天牢候審。

八年前,在白鹿書院山門前發生意外后,她記起了一些事,她以為那些就是全部的記憶,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去揣測所謂的原主生平。直至今日,她才知道,那些她以為是別人的記憶,其實都是她自己所親身經歷的事。

只是她忘了而已。

——

故陳國大興十八年三月,鎮遠將軍顧准率軍十萬,與鄰國來犯敵軍交戰,歷時三月,慘敗而歸。

陳國邊境十三城被敵國所侵佔,百姓死傷無數,有幸逃離者不過十之一二。

陳王被迫與敵國簽訂停戰協議,賠償白銀綾羅無數。

同年八月,兵部尚書白通上奏彈劾顧准通敵賣國,一併呈上證據若干。

陳王震怒,當即將顧准打入死牢,任白通為監官,領御林軍抄了白府,共搜出白銀數萬兩,奇珍異寶無數,顧府上下一百三十口人,盡數被收押於天牢,擇日問斬。

那是顧傾城一生中最為黑暗的時光。

那時,她還不是姿容傾城的孤女顧傾城,而是顧懷卿,鎮遠將軍顧準的掌上明珠,說是千嬌百寵也不為過。

天牢之中不見天日,陽光照不進去,就連空氣都不流通,永遠瀰漫著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蟑螂老鼠橫行,牢中囚犯哀嚎聲整日不絕於耳,或是求饒或是喊冤又或者是慘叫。

獄卒每日送來的吃食,不僅少得可憐,甚至大多數時候,都是隔了不知幾夜的剩飯剩菜,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餿味。

那個時候,顧傾城真正認識到封建社會的殘酷。

她在那個人間地獄裏待了整整一個月,再出來時,便被押上了囚車,緩慢走過人潮洶湧的大街,謾罵聲不絕於耳,無論男女老幼,臉上都帶着濃烈的恨意,臭雞蛋與腐爛的菜葉不斷打在身上。

曾經只在電視上看過的場景,真實的在她身上上演。

離她不遠的另一輛囚車上,俊逸的青年頭戴枷鎖,脊樑始終挺直,面對眾人的謾罵而面不改色,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帶着溫柔與心疼。

顧傾城在天牢之中待了一個月,從頭到尾未曾落過一滴淚,被千夫所指亦不曾覺得難過,可是對上他的目光,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囚車一路行到囚場,他們被官兵粗魯的從囚車上押至行刑台,周圍依舊圍了無數的百姓,不住的謾罵與詛咒。

監斬台上,坐着的是兵部尚書白通,顧家曾經的故交,他臉上的表情,絕不是故友該有的表情。

顧傾城露出諷刺的笑意。

從他偽造證據舉報顧准通敵賣國的時候起,這個人就不再是顧家的故交。

那麼白若柳呢?

顧傾城忽然想到,她的閨中好友,白通的女兒白若柳,她是否知道她父親的所作所為?

緊接着,她就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襲白裙容貌清麗的白若柳,她站在不遠處,臉上帶着單純的笑意,與憤怒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

顧傾城看着她開口說話,人群太過喧鬧聽不清,卻能從她的嘴型猜出來。

她說,“去死吧。”

顧傾城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自己太天真,安穩日子過得太久了,識人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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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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