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親事
卻說程大家的理了衣裳進了院子,就見秦衷坐在外頭聽明珠拿着東西說話,連忙上前問好,又賀過一遍百歲方罷。
秦衷便笑道:“今日去親家家裏,沒有親自請你們吃面,真是失禮。”
程大家的便連道不敢,又笑向明珠道:“另要給姑娘道喜,如今可好,大爺為你作的這門好親,日後少不得享不盡的福!”
明珠今日雖然也聽了不少這樣的話,卻仍羞的臉面通紅,略略答應了,就稱要去耳房倒水,躲了進去。
秦衷因道:“明珠跟了我這幾年,往日又服侍過姑奶奶,自然與別人不同。她的事,我自然得放在心上,說句不該的話,大管家那個模樣看的人也憂心,他們家裏定也想拿喜事沖一衝,這樣一來,明珠許要倉促嫁了。”說著,便嘆了一聲。
程大家的忙笑道:“姑娘家的,早晚給人,又不是叫她遠嫁了,那水墨小子也是自小來咱府里,知根知底的,明珠那樣子定然心裏也願意過去。只是,他們兩家自然有體統,大爺這裏卻無人為明珠打算起來了。”
秦衷倒是一愣,卻想往日小覷了這婦人似的,竟不知她如此伶俐,想了想,道:“正是因為這事才來找嫂子。”這時雁飛端了茶水過來,程大家的站着接了,才又坐下。
二人便以此說了幾句,程大家的難得有這機會,自然使出渾身的勁兒籠絡,又確實有那幾分通透,便直叫秦衷刮目起來。
一時明珠之事商議罷了,秦衷心裏鬆懈,便笑道:“也不知我姨娘當日從江南過來,又是怎麼個情景。”
程大家的倒被觸動了心腸,揉了揉眼睛道:“姨奶奶的事,滿府里的人,除了我一個,再沒有知道的。”
秦衷本是隨口問的,見她這樣,倒勾起了好奇,便道:“嫂子怎麼知道?”
程大家的便笑了一聲,道:“我怎麼不知道?原來在江南,我就跟姨奶奶一處長大,從小兒形影不離,她叫這裏的太太相中了,我也隨了來。”
秦衷道:“姨娘遠在千里之外,怎麼就叫太太給相中了?”
程大家的往左右一看,因見無人,才笑道:“還能有什麼,先太太進門雖處處都好,卻有一樣不好,大爺的幾個兄弟都沒養得活。有日聽人說起了姨奶奶,知道她雖家貧,卻生的極標緻,又能認字算賬,小小年紀就幫扶家裏,才立馬接了過來。好的是果然養出了大爺。”
秦衷又問:“姨娘不是莊子上的人嗎?怎麼還能讀書識字?”
程大家的便道:“姨奶奶哪裏是如我們這般的人,她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孩兒,不過因為父親早逝,母親拉扯不活幾個孩子,才接了府里的銀錢。誰知那夫人不曾享福就去世了,辦了喪事後,把日子更拮据了去,也是太太知道了,叫他們一家都進了我們府里,姨奶奶的兄弟才做了個庄頭。”
秦衷心裏想,難怪那年過年,他那便宜表兄弟來時,言語間滿是憤青語言,根本不像個庄奴。又奇怪起這程大家的長的也不差,怎麼當日太太還非得納個外人進門,不願舍遠求近抬舉她呢?這樣一想,不由又打量了這婦人幾眼。因她這一番話,更知道她的不同了,言語既不粗俗,難得也極有條理,果然堪能大用,便笑道:“累嬸子說了這半天話,茶也不能好生的喝,前兒老爺賞了兩罐茶葉,嬸子就帶回去嘗嘗罷,也讓叔叔和哥哥沾沾你的光!”
程大家的便識趣站起,“哎喲哎喲”直笑道:“哪裏敢這樣輕狂!”
秦衷便叫雁飛拿着東西送她。雁飛隨她回家,見了香墨正從屋裏迎出來,少不得客套兩句,方去了。
程大家的便問兒媳家裏人可在,香墨回:“都在馬房裏呢。”
程大家的眉頭一皺,心裏便是一堵,抬眼看了看這個久不下蛋的媳婦,甩身回屋裏藏了那個茶葉罐子。
卻說那雁飛正順着院牆底下往回走,迎頭遇見急急忙忙的陳玄,忙上前問道:“陳玄,你這個時候怎麼在這裏?”
陳玄因道:“葛先生家裏的鄭哥兒來了,我來二門上通報。”說著就走了。
雁飛知道那鄭純一來,必是前頭通報,後頭並不等待,直接領了上書房,甚至卧房裏。她有意放慢了腳步,果然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后就聽見後頭來了人。慢慢一轉身,等着人近了前,盈盈一禮笑道:“哥兒來了啊。”
陳玄也認識她,便也還了禮,向那後頭引路的小廝道:“既有這位姐姐在,你也不必跑腿了,忙別的事罷。”因那小廝年紀小,正是愛玩的年紀,樂得輕閑,忙笑着跑開了。
雁飛便道:“我們爺上午就去了寧國府,正好才回了家裏。”
陳玄向前走着說道:“我也知道他今日必是忙的,才揀這個時候過來。”
一時進了明正堂,穿過垂花門,聽見廊下的鳥雀兒一陣亂叫,回頭掃了一眼,卻見秦衷笑着迎出來,上前拉着他的手道:“紙奴兒,難得你來一趟,快來!”
鄭純這才露出笑臉,跟着他的腳步進了院裏,往樹蔭下的石凳子上坐了,先說了老師賜的壽麵放門房上了,又賀道:“我祝師兄百歲平安,松竹長青,平步青雲!”
秦衷笑了一笑道:“謝謝謝謝,你跟我客套這些個虛言做什麼,可把我的禮物帶來了?”
鄭純不由無語,滿腔熱血竟僵了一瞬,只得先把袖中的東西遞給了他。
秦衷珍重的接過來一隻舊布包,嫌棄的對他說了一句,“怎麼能把這個好東西用布包着呢?”他這樣說了,也不管鄭純什麼表情,打開了布包,捧出那塊東西,滿眼迷幻的欣賞了起來。
鄭純被他丟在一邊,心裏有些不舒服,但一想這東西是他所贈,就不再在意了,趁着他的手也看了起來,雖然心裏也有驕傲,卻十分不能理解他師兄。
原來那次秦衷和鄭純在香山上揀了幾塊破石頭回家雕着玩,叫葛笑山見了,因他本就是十八般武藝皆通的人物,便也不曾斥責他們玩物喪志,甚至一人給了一塊好石料,還教導了一回雕刻的技巧。
秦衷卻在上頭沒有什麼天分似的,他自己的那塊岫岩一直捨不得動,哪知鄭純卻琢磨出了一點小名堂。有回叫秦衷看見他已對他的那塊芙蓉石下手了,甚至還挺有模樣,這才驚異起來。當鄭純說漏嘴要送給他后,就一直等到了現在。
按理說,葛笑山這種貧窮的老學究,無論如何也不該隨手就拿了兩塊上好的玉石料出來讓徒弟糟蹋,可是,偏偏現在秦衷手裏的這塊壽山芙蓉石觸手溫潤如脂,顏色艷麗,妙的是點點紅痕叫鄭純雕成了紅楓林,有情有景,雖然難免粗糙,卻意境美妙。
鄭純見他師兄久不言語,只顧看石,便叫着“師兄”推了推他,秦衷這才念念不舍的收了起來,卻聽鄭純道:“這個東西不過是我們弄出來玩的,叫人見了只有笑話的,師兄怎麼就認真起來了?”
秦衷笑道:“你管我,我也知道我這人禁不鑽研,輕輕巧巧的就陷了進去,可現在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又算得了什麼?我跟你有正經的事說,我們家裏的水墨和明珠,不日就要做親了。”
鄭純聽了一愣,笑道:“這是好事,等明兒事成了,師兄告訴我,我要親自去賀水墨哥哥。”
秦衷嘆道:“唉,你們都說是好事,我卻就是覺得對不住明珠啊。”
鄭純眨了眨眼,問道:“水墨哥哥人品不錯,怎麼對不住明珠?”
秦衷就不好說了,他的對不起,和鄭純的對不起可不是一回事。水墨雖然不錯,可是明珠又沒正式談過戀愛了解過他,而且這麼年紀小小的被他打發了嫁人,這樁婚事,哪方面算對得起她呢。他想着,只好又說,“我只是覺得女孩子們辛苦罷了,凡事不能自做自主,婚姻之後更是不會有一天的輕閑日子可過。”
鄭純想了一想,才道:“師兄的話總和別人不一樣,只是,要說女子生兒育女操勞家事確實辛苦,但總算不要頂着門梁養家餬口在外奔波。不僅升斗小民皆是如此,旁的無論哪戶富裕人家有不需要操持的嗎?可見世間男子女子一樣的艱難,師兄怎麼就生出這樣的感懷了呢?”
秦衷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只是這古代的女人命苦可不全在為家事上。不免又想起今日在寧國府中的事,那個叫什麼水杏還是香杏的姑娘,若在放在二十一世紀,受過教育后還能像現在這般的無知嗎?想畢,心裏對今日的事的芥蒂全也消了。
他拉着鄭純進了卧房裏,叫蓮花兒盛了壽麵過來,待他吃過,又說了幾話閑話,鄭純便要回去。
秦衷才送了鄭純出府,卻見秦邦業的馬車從巷子那頭駛了過來,鄭純也看見了,立時停住了腳步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T_T老流又換單位啦,失業后自信倍受打擊,幾乎一蹶不振,如果不是有個爹媽不負責任的寶寶要養,差點就此頹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