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道士
?北京，深秋。
晚上十一點，后海酒吧街漸漸恢復了安靜，很多店都掛上了“close”的牌子。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從酒吧里走出來，踏上歸途；酒吧的酒保和服務生們也放鬆下來，嬉鬧着給店面打烊。
在酒吧街跟煙袋斜街的交叉處，一家名叫的酒吧卻仍然人聲鼎沸的店面不大，卻是四九城gay圈內非常有名的一家gay吧。
這家吧的第一任主人名叫程權，是個非常英俊的中年男人。一年前，他跟他的英國戀人傑森移民英國，將這家酒吧交給他的侄子程思管理。
像程權一樣，他的侄子程思也有一等一的好樣貌：瘦削的高個子，柔順卻不女氣的馬尾辮，白凈的臉龐和迷人的微笑，讓許多來店裏消遣的客人覬覦非常，只可惜他已名草有主。
程思的“主”名叫劉進，是個很憨厚的北方漢子。他們兩人一起經營着這家酒吧，經常舉辦各種主題活動和派對，把生意搞得紅紅火火。
比如今天舉行的就是店慶四周年的派對，酒水8折，食物免單。小小的店面被裝點得非常漂亮，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桌邊喝酒玩遊戲，時不時與忙碌着的程思閑聊。
程思親切地跟幾個客人寒暄了兩句，便拿着托盤迴到吧枱后——由於店面很小，他並沒有請太多員工，自己兼任着調酒師和服務生的工作——用托盤敲了敲吧枱旁的一個男人：“林子，醉了？”
“沒醉……”被敲的男人迷迷糊糊坐直身子，醉醺醺地抹了把臉——他就是我們這個故事的主角之一，林曦——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相貌周正卻並不出色，臉上掛着大大的黑眼圈，一副長期睡眠不足的樣子，“幾點了？”
“已經過了十一點，你是不是該回去了？jojo還餓着肚子呢，醒醒酒你就走吧。”程思拿起調酒壺，往裏面倒了些蜂蜜，一邊忙活一邊八卦，“對了，我剛才看到有個男人跟你搭訕，怎麼樣啊？”
“不怎麼樣。”林曦稍微清醒了一點，聽到程思的發問，立刻撇撇嘴，“他一基佬跟我一直男搭訕，能怎麼樣？嘖，所以我就不願來你這兒，你說我一個直男天天混在基佬堆里像什麼樣子嘛……”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異性戀。”程思揚眉，往調酒壺裏倒了些溫水，“要不要天天把直男二字掛在嘴邊啊？我就隨口一問，這不是看你形單影隻，覺得你可憐，希望你早日脫團嗎？”
“我是可憐！”林曦笑嘻嘻，捧着心口耍寶，“身邊都是成雙成對的愛侶——還都是男男組合！只有我自己孤身一人，連個能請教戀愛經驗的人都沒有……”
“呃，其實你可以跟路遙商量。”程思笑，提起了他們另外一個朋友的名字，“他栽在遊方身上之前，不是跟女的談過戀愛嗎？”
“拜託，他的經驗毫無參考價值好嗎！”林曦翻了個白眼，從冰桶里夾起一塊冰放入口中，“他那種高富帥，怎麼能理解我們這種不矮但窮挫的*絲？比如前一陣，我看上一小姑娘想跟人告白，就問路遙該怎麼辦，你猜丫說什麼？”
“說什麼？”程思眨眨眼，好奇地問。
“他說：啊？告白？那我可沒經驗……從來都只有別人跟我告白，還真沒遇到需要我主動的時候——擦！”
“哈哈哈……”程思聽得大笑出聲，一臉理解，“他那人的確是……當年跟遊方在一起的時候不也是遊方主動嗎？還經常被遊方吐槽是：‘只有在床上才像個攻’……對了，你怎麼不問遊方，他不是專門寫愛情？”
“寫*愛情，謝謝。”林曦一邊笑一邊搖頭，“再說，會寫就會談戀愛？那我還專門寫推理懸疑跟恐怖呢，你看我會破案和降妖除魔嗎？”
“好吧。”程思拿着調酒壺搖晃起來，還淘氣地耍了兩個花式，“那兩個人生贏家啊，咱們這些凡人只要遠遠地膜拜就夠了。”
林曦立刻吐槽：“你也是人生贏家好吧！有店面有資產，愛情和睦美滿……咱們這些人里，只有我是個一事無成的loser。”他接過程思調好的蜂蜜水，嘆了口氣，有些放空地盯着小舞台上的舞者，腦子裏想着自己和朋友們的差距：
自己是個只會碼字的宅男，當然，好聽一點可以說是個作家。在圖書市場上摸爬滾打了七八年，還是一副紅不起來的死樣子，勉強用稿費和版權費養活自己。家在北京，從大學就**出來租房住，這麼多年過去，卻依然租着那個四十多平的兩室一廳……車也沒有，更不要提女朋友，二十七歲了，還沒正兒八經談過一次戀愛……
而朋友們呢？
程思和劉進還好說，前者是長輩餘蔭，後者是沾了愛人的光。林曦雖然羨慕，但並不嫉妒……畢竟，他們的日子不是自己打拚來的。
可路遙和遊方卻實實在在讓林曦感覺到了嫉妒。
這倆人，一個從做投資開始白手起家，現在已經擁有了一家文化傳播公司，是正兒八經的青年企業家。一個寫*寫出名堂，現在是國內有名的*作家……他們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買了一棟八成新的三層小洋樓，還養了一隻非常可愛的挪威森林貓jojo。
他們兩個賺得多，平時工作自然繁忙，但夫唱夫隨，感情並沒受到影響。平時遊方在家寫稿，有空就幫路遙打理公司；而遊方全國簽售時，路遙就會作為資方全程陪同，形影不離的樣子經常閃瞎一眾朋友的狗眼……至於房子和寵物，就拜託給同是作家的林曦照顧，就像今天這樣。
林曦又嘆了一口氣，喝下一口解酒用的蜂蜜水。
“別這樣啊哥們，”見林曦鬱悶，程思連忙勸他，“你現在才27，還年輕着呢！別垂頭喪氣的，打起精神來！”
“嗯，也是，說不定我是大器晚成！”林曦本就不是消極的人，聽了程思的話，立刻振作了一些，“說正經的，我是真的挺想改變自己，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地混日子了。”
“好想法，我支持你！”程思熟練地開了瓶啤酒，跟林曦碰了碰杯，“你不是剛接到了一個連載約稿嗎？這就是好兆頭！”
“你說那個20萬字的雜誌連載？估計火不了。”林曦喝着蜂蜜水說，“跟你說實話，我覺得我在寫作上就這樣了，不可能有什麼大出息，起碼一時半會不會有什麼起色……所以我想先找個女朋友，看看愛情的滋潤能不能給我帶來奇迹。”
“那就祝你美夢成真！”程思笑着拍拍他的肩。
“承你吉言~”林曦喝光杯中的水，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行了，我走了，到路遙家照顧jojo，最近都住在那裏，你有事兒直接過去。”
“我知道。路上小心，電話聯繫。”
林曦穿好衣服往外走，一出門，就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醉意去了大半。他縮着脖子裹緊夾克，把手縮在口袋裏，沿着煙袋斜街，快步朝能打到出租的大路走。
時間已經臨近午夜十二點，煙袋斜街上的店面早就關了門，酒吧也都停止了營業。路燈把林曦的影子拉得很長，整條路上，只有他的腳步聲空蕩蕩的迴響着。作為一個寫過靈異題材的作者，林曦多少相信些怪力亂神，林曦覺得心理發毛，便小聲哼歌給自己壯膽：“不管誰都行請跟我戀愛吧~不管誰都行請跟我戀愛吧……”
才唱到第二句，就感覺有人在他身後搭上他的肩：“太難聽了，小夥子。”
“啊啊啊——！”
林曦被嚇得往前猛躥了幾步，這才轉身，發現他身後站着一個瘦條條的老道士。老道士穿着洗白的道袍，白眉白眼，仙風道骨，一看就是在景區擺攤算命、坑害遊人的職業人士。他朝林曦打了個稽首：“無量天尊，這位小友，想求姻緣嗎？”
——開口說話之後就更像了。
林曦在心裏默默吐槽，懶得搭理這老騙子，扭頭就走。
老道士也不惱，就在後面巴巴地跟，一邊跟還一邊念叨：“哎呀小友真是面善，我與你一見如故甚是投緣，不若替你算上一算，與你求一求姻緣？”他走路很輕，沒有任何聲音，如果不是有影子，林曦幾乎要他把當成鬼。
男人懶得搭理老頭，一言不發地走到主幹道上，伸手招了輛車坐進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老道士逕自爬上了後座。
林曦忍不住開口了了：“哎，我說這位道長，你上來幹什麼？”
“助你求一求姻緣嘛。”老道士笑眯眯。
“謝謝您了，不過我不需要。”林曦翻了個白眼，“您趕快下車吧，我急着回家呢？”
“既然着急，那就快走吧。”老道士微微一笑，隨即報上一串地址——正是路遙家的所在！
林曦瞪大眼睛，一下子呆住了。
車裏陷入了沉默，司機等了一會，不耐煩了：“先生，你們到底是不是一起的？咱們走不走？”
林曦這才回神，他看看司機，又看了道士一眼，拿不定主意。
老道士捋了捋鬍子：“快點回去吧，jojo還餓着肚子呢，林曦。”他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其中滿是盈盈的笑意。
林曦哆嗦了一下，咬咬牙，他對司機說：“……走吧，就去這位道長剛才說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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