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餵食風波
劉牧因緊張地跪在地上,緊張之餘還想着,怎麼不是小路子過來,他才是陛下身邊的太監總管。昭儀雖說不是皇后、四妃,也算是位分較高的妃嬪。讓這個面生極了的小太監給她宣旨,不會是陛下心思有變?
負責宣旨的公公清清嗓音,攤開手裏的聖旨,一字字念道,話從他嘴裏吐出來,乾巴巴得像裹了層淤泥,“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劉氏牧因,德才兼備,特封其為正三品昭儀。欽此。”
公公端着聖旨走到她跟前,滿面堆笑,“劉昭儀,這可是天大的恩典,您還不叩謝陛下隆恩?”
“臣妾……臣妾謝陛下。”劉牧因接過聖旨,興奮得手都在顫,能站在他身邊,一直是她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卻恍惚覺得,這道聖旨不對。
……
正陽宮
陛下正給他家養的小豬喂晚膳,他夾起盤子裏的胡蘿蔔,還騰騰冒着熱氣。於是小心地吹吹,剛送過去,就被陶月安黑着臉一把打掉筷子。
“鬧什麼鬧?”秦楚暝雖是斥責,卻從小路子手裏接過一雙新的,“給朕安分點用膳。”
“不吃蘿蔔。”陶月安別過頭,之前全是小王爺的不是,弄得她這會兒還疼。身上的傷還沒好,他又逼着自己吃一堆並不歡喜的東西,一道傷沒好,又添一道心傷,真是過分至極。她很倔強地盯着擺在一邊的點心,軟乎乎地命令陛下,“要吃甜的。要吃桂花糕。”
秦楚暝酒足飯飽,近乎是千依百順,挨了冷臉都不生氣,溫聲細語哄道,“先用膳,用完膳吃再吃這些甜食,朕就不管着你了。”
“那……要兩碟。”開始討價還價了,“一碟桂花糕,一碟荷花酥。”
“不成,太甜的吃多了,會生齲齒。”秦楚暝說完,陶月安立刻進入鬧脾氣狀態,送上門的飯死活不肯張嘴,大有他不同意,今兒就繼續耗着不用膳的架勢。
小路子偷偷翻了個大白眼,但顧忌自己是奴才身份,插手主子間的事情終歸不好,只好站在邊上,敢怒不敢言。
正陽宮裏頭,皇帝陛下和昭儀娘娘間的戰局僵持不下,還是陛下先妥協,“就一塊,剩下的等吃完飯再吃。”
娘娘昂着下巴,勉強同意了。
剛準備開啟恩恩愛愛喂飯模式,小蓮快步走了進來,問安道,“陛下,劉昭儀在外頭求見。”
“劉……劉昭儀?”陶月安的嘴巴剛還撅得能掛油瓶,秦楚暝好說歹說都不鬆口。聽着小蓮的稱呼,瞬間像跌進一個冰窟窿,渾身都結起一根根冰稜子。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秦楚暝,清澈的眼底忽閃忽閃着受傷。
小路子的脊背挺了挺,這會兒知道害怕,早幹嘛去了?陛下平日哄着你算是一回事,但哪個帝王沒幾個嬪妃姬妾,哪個君主不喜歡被自己的妃嬪用崇拜、愛慕的目光包裹纏繞着?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都不算什麼,等上兩三年,新鮮勁兒飄飄一過,陛下還願意這樣鞍前馬後地寵着?怕只剩一堆剩渣,再有風吹吹,連渣都不剩。
秦楚暝將勺子裏的飯塞進陶月安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沒說話。
陶月安不情願劉牧因做這個昭儀,嘴裏含着口飯,很想鬧騰他,鬧騰得他安生不得,最好能打消納劉牧因做昭儀的念頭。但轉念想,自己該用什麼立場去鬧騰?她就只是,一個從二品昭儀罷了。
哪有資格……讓皇上不去選秀,不去立旁的妃嬪,一心一意陪着她吃飯。陶月安嚼着嘴裏的米飯,像乾澀的苦蠟,丁點兒味道都沒。這些都不算,她還保不準,劉牧因和小王爺之間,或許有什麼她窺測不透的藕斷絲連。
“陛下,昭儀娘娘個還在外頭跪着,是否要請她進來?”主子之間的氣氛詭異得可怕,小蓮收了劉牧因的銀子,又被劉牧因捉着把柄,只能硬着頭皮,壯了膽子問第二遍。
“陛下。”小蓮進去許久都沒出來,劉牧因委實不安,又不願錯過這個幾回,推開門,竟就這麼明目張胆地闖進了正陽宮!
陶月安一見到她的影子,一聽見她喊陛下,立刻紅起眼睛,外面的宮女內監都不攔一攔嗎?嘴裏嚼着東西,好想一口胡蘿蔔肉噴、死她。結果沒噴着情敵,自己反而被嗆得咳嗽出聲。
“飯都不好好吃。”秦楚暝皺起眉,輕輕幫她順氣,像是不大高興的模樣。
劉牧因生生瞧着,秦楚暝的目光一下從她自己身上挪開,全落在陶月安身上,他還拿着明黃帕子,親手給她擦嘴。
擦完嘴不作數,又用勺子一勺勺喂,吃一口,就鼓勵地摸摸腦袋,誇一句真乖。劉牧因不滿地盯着她進來后就一下變了個樣的陶月安,很恨想,又不是牙牙學語的稚稚兒童,連用膳都得旁人誇着幫着才肯吃嗎?
“陛下,老臣參見陛下。”庄將軍從旁人處聽得聖旨旨意,二話沒說,火速丟下手裏操練一半的軍隊,飛速趕進了正陽宮。
“今兒真是熱鬧。”秦楚暝手裏還有半碗米飯,下意識朝邊上挨了挨,將陶月安護在身側,悠悠道,“朕不過陪昭儀用個晚膳,你們就一前一後像箭一樣飛進正陽宮不說,還端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活像朕欠了幾百萬兩銀子似的。嚇着滿屋子奴才不打緊,要是驚到朕準備投胎的小太子,後果是誰來負啊?”
陶月安奇怪地打量他,心想,哪兒來的小太子?勺子伸到跟前,她猶豫一番,大敵當前,姑且委屈幾分,吃就吃罷,日後再鬧回來。
“陛下言重。”劉牧因低頭道,“臣妾冒昧前來,是想詢問陛下,今兒下午的聖旨……”
“聖旨?”秦楚暝也不看她們,就坐着餵食,“多吃些青菜,不許挑食……別看點心,方才已經吃了一塊。”
而轉頭同他們說話,又是另一番冷漠,“君無戲言,朕全是照着那日與你、同將軍的約定寫的,難不成,你還想質疑朕的旨意有錯?”
“陛下,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困惑,昭儀娘娘是從二品妃嬪,為何陛下在詔書中寫了正三品?”庄將軍道,“是以老臣前來,是希望陛下能給昭儀娘娘重新正一正名分。聖旨莊重,由不得疏忽,這不光是為了娘娘的名聲,更是為陛下自個兒的清譽着想。”
陶月安偷偷從背面抓住了秦楚暝的衣角。不安地扯着他,晃了晃。像不滿他跟別人說話,不睬自己。
陛下猜出她那丁點兒小心思,旁若無人地笑了笑,卻不拒絕。一下從炸毛的小野豬,變成乖乖軟軟的小香豬,喂什麼都聽話地吃,沒片刻過去,碗裏空了大半,“再用些旁的?”
“嗯。”
“陛下——”庄將軍被他的刻意為之氣得鬍子一抖一抖,秦楚暝懶懶的地喂完最後一口,斜眼睇他,“該說的都說了,將軍還想補充些什麼?”
“老臣有兩點想說。其一,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兒不成,就間接證明了,陛下不守信諾。為人君主,重信重誠,陛下此舉,實非明君所為。其二,大殿之上,接見外臣,陶昭儀公然恃寵生驕,遠非宮妃的妥當。”
“將軍說得實在有趣。”秦楚暝擱下碗,替陶月安擦乾淨嘴巴,紅潤潤的,真想趁這個機會咬一口,“這有趣所在,也是兩點。其一,朕早前確實答應過,只要昭儀娘娘安然無事,就封劉牧因做昭儀。朝中正三品昭儀女官,確是實打實的昭儀名號,難不成還會有假?”
劉牧因的表情一下變了,五官近乎是扭曲着擠在一塊。新朝女官制度,到三位五品尚宮就封了頂,哪來什麼三品昭儀?這昭儀女官,分明是前鄭朝才有的官、銜。
皇上如今封她做三品昭儀,是想明晃晃地打她臉嗎?這一巴掌,真是甩得她頭暈目眩。
“其二。”秦楚暝看他們,帶着主人逐客的姿態,“這是正陽宮,朕和娘娘打從開始,就沒準備接見你們。倒是二位,沒經過朕的同意,隨隨便便擅闖進來,朕不問罪,是朕寬容。沒想着,你們得寸進尺,難不成朕和昭儀一塊兒親近,還得經過你們的同意?
“老臣不敢。”
“臣妾不敢。”劉牧因唯恐壞了印象,日後討不得秦楚暝喜歡,“臣妾心悅陛下,只要陛下垂憐,允許臣妾在一旁默默看着陛下就好好。陛下喜歡姐姐,喜歡一塊兒親近,做妹妹的,除了祝福陛下跟姐姐,就沒旁的想法,請陛下明鑒。”
“三品昭儀,是前朝才有的官職,陛下這麼封,是故意在偷梁換柱。”庄將軍直來直往慣了,又是看着秦楚暝長大的,和他爹似的,也不繞圈子,直切主題,“陛下想藉著這個法子違反諾言,殊不知所謂,人無信,無以立。”
“是嗎?”秦楚暝踱步到她們身前。刀斧削刻般的臉頰,英俊迷人,看得劉牧因都傻了眼,別說旁邊的小花痴陶月安了,小王爺在她心尖上的形象,突突突地往上拔,“將軍要是真堅持覺得,朕大德有失,大可讓御史台參朕一本,逼得朕最後不得不寫上一篇罪己詔。”
秦楚暝全不在乎的模樣,“只是,將軍要想清楚了,為了這些小事同朕鬧僵,站到朕的對立面,究竟是好,還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