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一帶是夜生活熱區,進出的全是勁哥潮妹,最誇張的是入夜之後,附近儘是互相擁抱、忘情激吻,甚至當眾上演各種失態戲碼的男女。她低頭專心玩手機,對周遭視而不見,免得長針眼。
叮咚一聲,有人line她。點開之後,發現是以前的學長許志模。
——青青吾妹,聽聞你返台卻未與為兄聯繫,傷心難過ing。
閃開!她傳給他一張沽溜妹貼圖。
——我也想你啊。為兄新店開張,擬禮聘吾妹擔任台柱,意下如何?
笑屎我了!另一張貼圖。
——空前絕後之創意巨店,何妨參觀后再做定奪?
已讀,不想回。
貼圖一送,她便不理他了。
許志模籌劃許久的新店總算開張了,那人搞怪功夫一流,「空前絕後的創意巨店」一定很有意思,改天得去見識見識。
等了好久,車子還沒到,她不耐煩地翹首張望,沒見來車,倒見路邊圍了一堆人。
她對看熱鬧沒興趣,只想快點回家睡覺,就在她掏出手機準備催車的時候,突然聽到群眾的鼓噪聲中夾着「任勝天」三個字。
奇了,跟她一樣孤僻自閉的任勝天怎會跑來湊熱鬧?
她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卻被擋在人牆之外,不管怎麼踮腳翹首,就是探不到裏頭的進行式。
一發狠,她提腳往個倒霉蛋的小腿猛踹,趁對方驚叫分神之際硬擠進去,連續幾次使壞,成功地到達了最前線,突然發現他就在裏頭,而且看樣子,他並非湊熱鬧,而是壞人好事來着。
「把她放下,要撿屍到墓仔坡去!」他寒着臉對兩名男子喝道。
撿屍?
她看了眼被架在那兩名男子中間、醉得連站都有問題的女生,心想這可難了,肥肉到嘴豈有吐出來的道理?
果然,其中穿着黑色鉚釘皮衣的男子開炮了:「少管閑事!英雄演多了自以為了不起?任勝天,操你祖宗八代,我不吃你那套!」
柳釘男大搖大擺地繞過他,走到馬路邊叫出租車,還故意和同伴討論要將那女的帶往哪裏「續攤」,一整個「看你能拿老子怎樣」的猖狂。
很快的,有部出租車靠邊了,眼看那女的就要被撿走,任勝天上前擋住去路,卻被鉚釘男出手推撞,甚至仗着醉意大聲咆哮:
「知道我老頭是誰嗎?大名鼎鼎的警察中隊長劉玉山聽過吧?哼!敢破壞好事,叫我老頭把你關起來!」
任勝天忍無可忍了,他反腳踢上出租車的門,然後啪啪痛快地賞了鉚釘男兩個響亮的巴掌,又對着他肚子補上一拳。
喔哦!就不能文明一點嗎?
她趕緊拿起手機打110,一根手指可以搞定的事,何必用拳頭?
報了警,卻見鉚釘男正氣急敗壞地甩掉胳臂上的女生,擺出干架的姿勢,想為自己討回面子。
「趁人不備算什麼好漢!有種就正式來,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勇氣足姿勢佳,可惜技術太差,鉚釘男的臉和肚子再度挨了一拳、一拳又一拳。
「別放過這種爛人!給他死!」
「警察隊長的兒子惹不得,還是別打了。」
「該不會是在做節目吧,找找看攝影機藏在哪?」
「喔,快昏倒了,我的天好帥喔!」
圍觀的群眾瘋了似地尖叫吶喊,還有人拿出手機錄像,打算把好東西跟好朋友分享。
「小丁,快上啊!」被揍得眼角開花、鼻血直流的鉚釘男顧不得顏面,緊急呼叫支持。
可是哪還有小丁?
鉚釘男驚慌地發現,原來同伴見苗頭不對,早就棄「屍」逃走了,好個沒義氣的俗辣。又氣又急之餘,他也想走為上策了。
就在這時,警車的喔嗚聲遠遠傳來,群眾立刻一鬨而散,而闕羽豐的車也恰好到達。她向前打開車門跳了上去,心想警察一來,應該沒戲唱了。
誰知當她按下車窗,竟看到鉚釘男逃沒幾步,又被任勝天追上多揍了兩拳。
嘖嘖嘖,這個暴力分子,再玩下去,人家的警察隊長老爸可是會心疼的。
心疼兒子的警察隊長果然在事件隔天以重傷害罪名,對任勝天提出告訴,並且要求賠償。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媒體爭相報導之餘,也將他過往的火爆史搬出來炒作,使得輿論一面倒向「弱勢」的被害者。
為了解除他從影以來最大的危機,經紀公司動員所有的人力,無奈沒有圍觀者願意出面作證,甚至「被撿的女屍」也忽然改口,整個情勢對他極為不利。
第五天,在翼展集團總部會議室中,她「陪」闕羽豐聽取律師的說明。
「刑法第二百七十八條,使人受重傷者處五年以上十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棘手的是,重傷罪非告訴乃論,就算被害人願意和解也沒用,司法警察可以直接偵辦並提起訴訟。」
她情急了,「任勝天下手並不重,那人頂多皮肉傷而已,怎會是重傷害?一定是姓劉的買通醫生造假。」
「不無可能。」陳律師沉吟道:「如果能讓重傷害變成普通傷害,刑責就只有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一千元以下罰金,而且普通傷害屬告訴乃論,如果與被害者達成和解,就可以花錢消災了。」
「明明是對方先動手的,而且難道企圖迷姦婦女就一點罪都沒有嗎?」她忿忿不平。
「得有證據才行。」
「陳律師,這事麻煩你多費心了,不惜代價,但務必低調行事。」闕羽豐交代着。
「我了解,董事長放心。」
闕羽豐等律師走後,轉頭看她。「任勝天值得你這麼幫他?」
「跟他無關,是那個姓劉的,你沒看到他有多惡質,如果這次讓他得逞,以後就更無法無天了。」
他點頭。「放心交給我吧,翼展擁有全國首屈一指的律師團。」
「謝了,算我欠你。」
「哦?」他乘機要求:「那今晚陪陪我吧。」
她勉為其難地同意了,但條件是,「不能有別人。」
「保證只有你跟我。」
幾天之後,任勝天到攝影棚錄製新戲「火焰」,竟被告知作業無限期延後,想當然爾是因為官司。
「可惡!把我當什麼了?!」
「勝天,看清楚了,這就是演藝圈,紅的時候把你捧上天,出了狀況就落阱下石。」馮鑫語氣沉重地說:「現在只能祈禱你的星途別讓這官司給毀了。」
「難道公司的律師也束手無策?」
任勝君接到小郭的通知,挺着個大肚子,十萬火急趕到攝影棚關心現況,得到的卻是馮鑫的嘆息搖頭。
「上法院有什麼好怕的!」官司主角滿不在乎。
「勝天,你真是不知死活,重傷害要關幾年你知道嗎?!」任勝君氣結。
「屁啦!那點傷也算重傷害,他是紙糊還是豆腐做的?」
「都這時候了還不反省,真的要去蹲苦牢才甘願嗎?!」
「姊,你是要我見死不救,眼睜睜看着那女生被撿走?」
「兩位別吵了,拜託!」
馮鑫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煩上加煩,休息室里的氣氛低迷到極點,小郭識相地避而遠之,搬把椅子坐在休息室外頭。
「開小組會議?」她腳步輕快地走近,指着休息室問。
「不想掃到颱風尾,就別進去。」
「後知後覺,早就脫離暴風圈了,不信自己看,喏!」她把手機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