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青山,瞧見沒?那姑娘將刑大人的手臂握得可緊了。」有人刻意要戳破青山的謊言。「什麼樣的友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這樣的友人我也想要一個。」

後頭頓時騷亂了起來。

逕自再往前走了三四步,花靜初在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旁駐足。

「是他吧。」用不着他人指證,她清楚自己已找到要見之屍。

「你知道我要你見誰?」聽不出情緒的語調里有着他自己清楚的微訝。

「周治山,刑部尚書前護衛之一。」她說過,她會的東西不少,而這正好是她的長項。

「青山同你說了?」

「爺,青山什麼也沒說。」青山連忙自清。他承認自己平時話是多了一點,但不該說的、不能說的,他也是知分寸的。

搖了下頭,花靜初豐美唇上透着神秘的笑。「該我知道的,我想裝作不知道都好難呢。」放開握住刑觀影手臂的手,她繞着屍體走了一圈。「倘若爺日後能多分一些時曰給我,聽我說說心事,便會明白要了我的好處。」

「……喂喂,你可聽明白了姑娘方才說的話?」有人努力掏着耳。

「噓……閉嘴。」

眸一斂,她將目光轉向屍體。「請爺准許我開喉。」

「開喉?」一陣驚呼,在場的仵作全放下手邊工作圍過來了。

開喉耶!誰要開喉?

身為仵作要對屍體動刀時也是需要大人批准的,而眼前這名嬌滴滴的美人真的要對屍體動刀?且動的還是一般仵作鮮少處理的喉部?

真的假的?

如此難得之機,不仔細睜大眼瞧瞧可怎麼行!第一次見花靜初時,刑觀影便知曉她不同於一般女子;今日再見,他才知曉,他對她一點都不了解。

看着她認真且自信的神情,刑觀影帶笑的唇鬆動了。「花主請。」

與其說他不能拒絕,不如說他不願拒絕,畢竟他也好奇她會如何開喉。

「謝爺。」斂眸頷首,她道聲謝,隨同的侍女春紅迎上前來。

手一動,她褪去身上黑袍,露出方便行事的勁裝——窄袖束口、短衫長褲,就連繫綁的腰帶也收得妥妥貼貼。

指一伸,她讓春紅替她戴上一副泛着銀藍絲光的手套,並從一隻木盒中取出一把扁身細長的特製刀刃。

手揚,遮蓋屍體的白布在屍身喉嚨附近被割劃出一個手掌大的圓,露出那已經浮腫的喉。

指觸,併攏的三指已探向死者脖子輕觸幾下。

刀落,泛着銀光的刀刃從喉結旁劃下,長三寸、深兩寸,動作乾淨俐落。

將用過的刀刃放入一旁春紅捧上的藥水碗裏,隨即取過一隻尖細的長嘴鋏深入切開的傷口中夾出一個被捲成圓柱狀,一指長、小指頭寬的東西。

咚一聲,那東西一樣被丟人藥水碗裏泡着后,花靜初便脫去手套扔入一旁的火盆里。

「縫合的工作交給你來做吧。」花靜初伸指比了下離她最近的圍觀仵作。

「……是。」還震驚於她那出神人化開喉術的仵作,一時尚未回神。

「爺,借一步說話。」接過春紅遞上的黑袍,花靜初已先行朝外走去。

隨在她身後,望着她背影的他眼底抹過佩服。

他真是沒想到,今日她來竟能帶給他如此大的驚喜與收穫。

有意無意地,他巧妙以自身遮擋住她的身姿,阻斷閑雜人的好奇窺視。來至外頭的她,神情與方才迥異,不再言語帶笑,不再媚眼惑人,端莊嫻靜得宛若高貴的皇族。

看着她斂下的眸與瑩白側顏,他突然發覺今日的她氣色似乎不若從前,彷彿所有一切皆是強撐,勉強為之。

「花主……」

「取出的東西需在藥水裏泡上一個時辰方可翻看。」花靜初柔聲交代,面容雖正對着他,眸光卻是落在他唇下喉間。「裏頭所載是賊人藏匿之處,爺若瞧清了,得立即動身,晚了,就怕賊人更換藏匿之所。」

「你如何知曉這些事?」這些全是他不曾對外人透露半分的機密。

聞言,花靜初嗲聲一笑。「我說過我定能幫上爺的忙。」她並不想多做解釋。

「爺。」想了想,她仍是不放心地讓春紅取來一副新的手套。

「死人的東西雖已做了處理,為預防萬一,爺查看時還請戴上手套,若不小心染上屍毒可不好辦。」

「多謝花主提醒。」接過她送的手套,觸及她過於冰涼的指尖,有什麼突然竄過他心房。

「花主……」

「爺,我要索取我的獎賞了。」花靜初突然說著她的要求,重新迎上他目光的眸又恢復成以往的嬌媚模樣。

索取獎賞?

「你要在這兒索取?」他一如往常的平淡口吻讓人聽不出什麼來,只覺嗓音似乎較平時壓低了些。

「爺可會害臊?」語畢,她走近他,雙手環上他肩頸,踮起了腳尖……豐軟帶暖的唇毫不遲疑地覆上他微涼薄唇,溫滑小舌也不遑多讓地跟進攪和。

那帶着一股蘭花淡香的香氣隨着她的呼息細細鑽進刑觀影胸臆,挑逗着他淡然的心……離唇,她抬袖輕拭沾上他唇畔的胭脂,唇上笑容加深不少。「爺的滋味嘗起來還是樣讓人難忘。」忍不住地她又仰唇偷了一記輕吻。「但爺可知,倘若爺的吻也能放點心進去,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願呢……」

睜眸,花靜初的視線落在灑進花窗的光影上。

那花窗鏤刻的是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蘭花,那花窗前擺放的是一株株嬌艷動人的蘭花,而此時移步至花窗前的是那宛若蘭花般空靈凈美的花靜初。

此時的她,卸下粉妝,褪去唇上甜笑,斂去勾人眼神。

不是人前眼裏那含笑帶媚的花靜初,不是人人口中那潑辣帶勁、專門勾引男人的花靜初,此時的她唇輕抿、眉微蹙、眼泛愁,彷彿連那隨口的輕嘆都能揪得人心裏泛疼,只想將如此清純的她護在懷裏恣意疼愛。

「花靜初……」看着銅鏡里的自己,撫上眼角下那宛若水滴的小紅痣,一股濃濃的哀傷與苦澀一擁而至。「你啊,真能牽動他的心?」

未見他之前,她無法確定;見了他之後,她還是一樣無法確定。

要讓一名無心的男子有心,她真能辦到?

「辦不到也得辦到!」她對着鏡中的自己喊話。「你可沒有退路。」

「花主,您醒了嗎?」閣樓外,春紅輕聲呼喚。

「我馬上來。」心一嘆,她重新審視鏡中的自己,而後打開胭脂盒,在唇上沾染她最喜愛的顏色,並伸出兩指將抿緊的唇往上推成兩道弧線,起身下樓。

「花主,您身子好些了嗎?」春紅擔憂地看着那依舊不見紅、潤的頰。

「什麼好不好的,我身子一向好得很。」花靜初笑着擰了擰春紅的頰,方才的憂愁神態已悉數掩藏。

「李管事呢?」

「花主。」一名嘴上有着兩撇小鬍子,一臉精明的中年男子手上拿着一本冊子站在長廊轉角處候着。

「可有人來鬧事?」行經他時花靜初揚聲詢問,前行的步伐未曾停歇。

「沈府少夫人方才帶着家丁將沈公子架了回去。」李管事如實稟告,彷彿這樣的事是家常便飯。

「可有傷人?」

「沒有。」李管事跟上腳步。「家醜不可外揚,這道理沈府懂得。」

「那就好。」花靜初勾唇一笑。「倘若他們還不知進退,我定要她好看。」管他沈府還是楊府的,若犯着了她的人,她誰也不放過。

穿過秘道,避開胭脂樓里來來往往的尋芳客,她踏上通往廂房的長廊。

「喔……嗯嗯……啊……爺,啊爺……求您了……」一聲聲呻吟與嬌喘夾着令人害羞的字眼斷斷續續自房內傳出。

腳一頓,眼微眯,花靜初側首看着茗管事。「裏頭是誰?」

翻着冊子,李管事低聲道:「是翠玉正伺候着邱員外。」

「翠玉?」花靜初有些訝異地攏了下眉。「事後,讓翠玉到劉嬤嬤那重新學三日‘叫春’。」咿咿哼哼什麼鬼樣子,聽也知曉那歡愉的模樣全是假的。

雖然到胭脂樓的男人十個有九個是虛情假意,一個是純粹發泄,但胭脂樓里的姑娘可不能隨便招呼、敷衍了事。

賓主盡歡,以客為尊,這可是胭脂樓的宗旨呢。

「是。」李管事動筆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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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可容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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