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已無任何官職在身?」
「是。」
「可有參加國考之意?」蘇老爺這一問有太多期許在裏頭。
「無。」刑觀影回得直接。
「可有為官之願?」蘇老爺皺起了眉頭,難不成真要走後門?
「無。」
「那今後刑公子有何打算?」蘇老爺臉色有些難看了。
「尚未細思,但極有可能會從商。」
「從商?」蘇老爺立即板起臉孔。「刑公子怎能做出與自身身分不符之事?」身分不符?刑觀影有股想笑的衝動。
「刑某隻是一般百姓。」
「刑公子明明曾是當朝右相,是身分高貴之人。」蘇夢芯忍不住開口,難不成就為了一個花靜初而自甘墮落至此?
「公子怎能如此蹭蹋自己?」
沙沙沙……花園入口處的矮叢此時突然搖晃得厲害。
「蹭蹋?」刑觀影眉心稍擰。
「士、農、工、商,天底下哪有人放着官不做而去從商的?又不是傻了。」蘇老爺附和着女兒的話。「從商?那是身分低下之人才做之事。」
這樣啊……
「從商有什麼不好?我倒認為挺好的。」說話者一身僕役打扮,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加上今日洒掃的下人個個全用巾帕蒙住了口鼻,一時倒也不好認人。
「放肆!這兒豈有你說話的份!」蘇老爺怒目相向,心想這奴僕怎麼一點規矩也沒有。
「別生氣,我說完就走。」蘇老爺這一聲斥喝不但沒嚇退僕役,反見她不在意地揮揮手。
「誰說從商身分就低下了?我瞧蘇老爺從頭到腳這一身高貴行頭全是高級的外來貨吧?」她對着蘇老爺打量一圈。「倘若無人從商,無人將貨引進,無人進行交易買賣,蘇老爺還能輕易買到這些高級品嗎?」
「你——」
「再說,近幾年來當朝聖上十分重視航運,理由為何?不就是想促進與它國的貨物交流,引進當朝所需並賺取它國的錢財嗎?」
「你……」蘇夢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你是……花靜初?」那嗓音確實太了。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蘇老爺這迂腐的觀念得改改。」她還真敢說。「當今聖上正高瞻遠矚地大步向前邁進,不料卻有一堆跟不上潮流之人拚命在扯他後腿。您說,聖上會為了這些人而停下腳步抑或是將這些人遠遠拋開?」
「你……你給我住口!誰准你在此大放厥詞的?!」蘇老爺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花主——」從頭到尾不敢哼一聲的青山,輕輕扯了下花靜初的衣袖。在別人的地盤上說話從不看人家臉色的,他青山認識的人當中大概也只有她花主一人了。
「忠言逆耳,言盡於此。蘇老爺若老頑固的聽不進去,就當我方才說的全是屁話就好。」
「花主!」青山被嚇得臉都綠了。
「呵。」笑出聲的是刑觀影,被花靜初這一番話給逗的。「豈有此理!來人!」
「蘇老爺。」手一抓,刑觀影立即將花靜初拉到身後護着。「今日打擾了,日後刑某不會再到府上叨擾,請蘇老爺與蘇姑娘放寬心。」
「呃……這……」刑觀影的話讓蘇老爺一時語塞,方才一古腦兒的火氣也瞬間滅了。
「蘇家的身分地位非刑某能高攀,這點認知刑某還有。」
「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蘇老爺,蘇姑娘。」刑觀影打斷蘇老爺的話。「請多保重。」頷首示意后,刑觀影拉了花靜初便走,一路上手不敢松,就怕她又折返去「討公道」。
「爺怎麼這麼說?」踏出蘇家大門后,花靜初終於憋不住了。
「根本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看吧,他就知曉她心裏仍有話要說。
「花主,你少說兩句吧,咱們還沒走遠呢。」青山邊走邊回頭張望。「萬一蘇老爺惱羞成怒放狗咬人怎麼辦?」
「怎麼?我有說錯嗎?」花靜初側首看着刑觀影。
「爺也認為我說錯了嗎?」刑觀影不置一辭,行走的步伐卻加快不少,唇角也隱隱牽動。
「爺?」花靜初忍不住拉着刑觀影的手。
「我說錯了嗎?」他生氣了嗎?三人一同行至花靜初停置在大街上的馬車時,他仍是沒回話,一逕開了車門將她扶上車。
「爺?」始終不發一語的刑觀影讓花靜初着急了。
「你方才那一套‘從商’的說詞是打哪聽來的?」刑觀影終於開了口,不是回答花靜初的問題,反而提出了另一個疑問。
「許多商販都是這麼說的呀。」真要問她打哪聽來的,她還真說不出來。
「你也認同?」伸手,他取下她覆面巾帕並撥去掉落髮間的枯葉。
「當然!」她注視着他的面容,揣測着他的心思。「爺不這麼想?」
他輕輕搖頭。「我從不認為從商有什麼不好,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買賣。」
「爺會的可多了。」花靜初的語氣里滿是崇拜。
知曉她說的是前幾世的自己,但仍是高興她對他的認同。「棄官從商的我,可讓你失望了?」
「爺說什麼呀。」花靜初蹙起雙眉。「當官的爺一點都不開心,只要爺開心,做什麼都好。」
只要他開心就好?
聞言,刑觀影眉宇間寬舒了起來,連那最後一丁點憂色也消逝無蹤。
不要他汲汲於名利,不要他鑽營於權勢,榮華富貴在她眼中完全比不上「開心」二字。
如此與眾不同的女子,他怎能不好好抓住、牢牢緊握。
「那你可願意在我身邊幫我?」他凝望着她,眸光帶暖含柔。
「當然幫。」她頻頻點頭。
「那你可願意嫁我為妻?」
「當……然……」等等!她方才聽見了什麼?她……可是聽錯了?「爺方才說……」
「嫁給我。」他的手撫上她的頰輕輕貼靠着。「我要你了,花靜初。」
「啊……」她驚訝得以手掩口,忍不住的激動淚水兀自在眼眶打轉,壓抑不住的狂喜讓她直想開心地大吼大叫。
「你的答覆……」
語未竟,她已撲進他懷中,紅唇發狠似地掠奪着他的唇、侵擾着他的舌,連帶勾引着他的心,讓他久久無法開口說話……
胭脂樓吃團圓飯,坐的不是圓桌,而是三張桌子拼起來的長桌。一眼望去,所有佳肴皆陳列在桌子中央,簡直跟吃滿漢全席沒兩樣。
除了推託不了時不得不至皇宮作客外,刑觀影還是頭一回和這麼多人一塊兒吃飯。不僅菜多、人多,連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多得不得了。
「吃你們的飯,看你們的菜,別盯着我家爺看。」一旁,花靜初忍不住嚷嚷。姐妹們一個個太過露骨的打量,她們不害臊,她都替爺覺得害臊了。
「喲,花主,刑爺整個人都被您霸佔了,還小氣的連人也不讓大伙兒瞧嗎?」金風從不放過調侃花主的機會。
「是啊,刑爺生得俊,又近在眼前,不瞧多浪費。」翠玉也發話了。「還是花主要大伙兒不瞧,用摸的?」
「別亂來!」花靜初一聽,急得雙手一張,連忙將刑觀影抱住。「你們這樣,爺下回不敢來了。」
「瞧瞧,故意在姐妹面前親密成這樣,不是炫耀是什麼?再說……」金鳳一雙媚眼直直望向刑觀影。「見過大風大浪的刑爺,真這麼容易受驚嚇?」
抬眸,他對上金鳳逼問般的眼神,那一點也不讓步的盤問似乎要他給出承諾似的。
「靜初對我說,她的家便是我的家。」他伸手回握摟抱着他的花靜初。
「我想,我只怕無家可回,而不怕回一個如此熱鬧的家。」
「說得好!」翠玉對刑觀影豎起大拇指。「刑爺,我敬您一杯。」
「不行。」花靜初連聲制止。「空腹不能喝酒,翠玉你也一樣。」
「花主真掃興。」
「花主說的沒錯。」劉嬤嬤站在花靜初這邊。「尹大夫回鄉過年去了,這期間若有人鬧肚疼,我可沒轍。」
「喔……」翠玉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酒杯。
「不如,請刑爺玩個猜謎遊戲好了。」劉嬤嬤起了個頭。
「猜什麼?」姑娘們的興緻全被挑起了。
刑觀影對劉嬤嬤點了下頭,大過年的,掃興這種事他可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