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阿香你這文盲!
“正式做明家人,是要拜祠堂念家訓的,但眼下在南京別苑,沒辦法做這些,就讓你先讀一遍家訓。”
何曰從明鏡手中接過一個竹簡念起來,“凡我明氏子孫,皆應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舉止要安和,毋急……急……大姐,這字我不會讀。”
她指着竹簡上的“遽”字撓撓脖子問道,明鏡接過來說解釋:“這是‘ju’字,阿香你字還沒認全嗎?”
何曰很憋屈,在現代她也是上過211大學的知識分子,在電視台做美食節目。到了民國竟然變成了字還沒認全的文盲,這要怪只能怪簡體字普及改革,這複雜的繁體字她就真不認識了。
“小小年紀的女孩子,又沒受過正統教育,能識得大部分字已是難得。”明樓開口為她說話,“還是要送她去讀書,識知識才能懂道理。阿香本是出自書香門第,不要辱沒了先人傳承下來的家風。”
明鏡聽了有些不自在,壓低聲音嗔道:“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
何曰明白大姐是怕往事觸及自己心事,有點感動。她搖搖頭道:“我在家裏就是燒燒飯打掃衛生,對學識也沒那麼大需要,只要在家多看看書,自學就好了。”
“不行,我已經決定了,趁着假期趕緊給你找學校,等開春就能去上學了。”明樓已拍板決定。
何曰淚流滿面,當年已上學十六載,如今還得繼續學習,還真是活到老學到老,不,是活到死學到死。
明鏡滿意道:“這才是做大哥的樣子,阿香比明台就大一歲,我看就上明台的學校好了。”
“大姐,明台的學校不收女學生。我是這樣想的,讓她和我一起出國,在國外找一所好學校,這樣我與她相互也有個照應,您看如何?”
明鏡點頭,同意道:“這樣給也好,那得抓緊時間,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聯繫密斯劉給阿香開寫一封推薦信。”
看看什麼叫大戶人家,什麼叫豪門世家,那就是連一個燒飯的僕人都要上過大學的留學生!何曰感覺自己毫無發言權,低着頭像小狗一樣縮在角落裏。
家庭討論結束后,何曰跟着明樓進了書房,明樓坐在老闆椅上問:“會英語嗎?”
“會。”何曰點頭,又猶豫起來,以自己的身世會英語是不是很奇怪“……還是不會?”
“我問你呢。”
“我隨便。”
“那你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感覺到自己已經偽裝不下去了,反正說了做家人么,家人就是自己身上再奇怪也是能接受的,她索性說實話道:“會!平時日常簡單交流不成問題,再難一點的就不會了!”
“那就把這入學考試題給做了。”
咦,民國留學入學考試都是可以在家做的?那還考屁啊。何曰心裏吐槽道。她不知道,明樓給她做的其實是留學資質鑒定考試,這與現代一樣,也是分為自費生與公派生,而她當然是自費生了,只要留學資質達到及格,再加上推薦信便可以入學。
卷子不難,而且不像現代四六級盡在語法上刁難人,這更多的是考應用。當年何曰大學時也是受過中級口譯英語作文魔鬼訓練摧殘的人,不假思索“刷刷”寫好了。
明樓拿起卷子來檢查,驚訝地發現何曰的英語文法絲毫不錯,更難得的是她在一些國際問題的看法上見解獨到,一針見血,可見是有大格局思想的人。
“你答得非常好,有幾題你寫的拎出來都可以做標準答案了。”
那必須的,現代學校里十幾門功課,知道除了語文哪門課字寫得最多嗎?政治!那傢伙,那些年寫政治卷子寫的字估計比晉江最長的種田文還要多了吧?
明樓又掏出了一張紙,“現在再把這表格給填了。”他又補充道:“用國文。”
何曰握着鋼筆,筆尖停在紙上,第一個字便不知道如何落筆。
“怎麼了?”
何曰尷尬一笑,苦着臉說:“我不會寫。”
明樓不由吃驚道,“一個字也不會嗎?”
“只會一點點……大部分字我只會看,不會寫……”
書面英語極佳,國文卻基本不會寫,這算什麼說法,“你是哪個國家派來的間諜吧?”
“大哥。”何曰有氣無力,“您整個猜測的思路都不對,我不是間諜,真不是。”
明樓只好把表格拿過來,抿着嘴開始幫她填。忽然聽到何曰喊他,抬起頭,只見她的雙眼笑成了月牙,“大哥的手真好看。”
“不準摸。”
“哦。”
明氏企業年會即將召開,明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陸陸續續到達南京,何曰才知道明家有那麼多門親戚。這天她跟着一起去了姑老太太家,路上眀誠給她科普明家的族譜。
這姑老太太是明鏡爺爺的親妹妹,在明家同輩的女孩子中排名老大,是家中長姐,作風硬派。原是許了同為實業大家族的孫少爺,只可惜對方身體不好,成婚後還沒十年就一命嗚呼。姑老太太重回明家,家族又給安排了好幾門親事,她都沒有再答應,獨自撫養三個堂叔長大。明鏡與明樓爹媽死的早,姑老太太是把他們當做親孫子來看,對於明台,那已經不是親孫子了,是命根子。
三個堂叔都是極有出息的,兩個生意做得很大,另一個一直搞物理研究,走的是學術路線。這位學術路線的堂叔什麼都好,就是脾氣有些古怪,娶了自己學校的女學生后,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姐弟,智商奇高性情也遺傳了自己的爹,與常人十分不同。
何曰一時好奇心大增,追問道:“這哪一方面與常人不同呢?”
眀誠卻只道:“你見了那便知道了。”
姑老太太住在一座私人花園式的飯店中,何曰後來才知道這別苑不是所有明家人都能住的,那隻屬於本家嫡支的子弟。一進門便看到姑老太太坐在正中的八仙椅上,笑得一臉和善,旁邊站着的三個中年男子,應當就是三位堂叔了。八仙椅前放着兩個蒲團墊子,明鏡與明樓向前跪下來道:“阿鏡、阿樓,給姑奶奶拜安。”
何曰小聲問眀誠:“我們也要跪嗎?”
“不用。”
不知為何,何曰冷眼旁觀,明台也沒有去跪。明鏡與明樓站起來后,姑老太太便問道:“我們的小明台那裏去了?”
明台忙站上前說:“姑奶奶我在這裏。”
姑奶奶一把將他摟過去摸着頭道:“我們的小明台又長高了。”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上一次見到,還是這麼高,現在一下子都長了這麼多了,快趕得上你大哥了。”
明台猛灌迷魂湯道:“姑奶奶,我好想您啊,經常晚上做夢夢見您呢,想您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哎喲,這麼有孝心啊。奶奶也想死小明台咯!”姑老太太眉開眼笑,“奶奶就想着今年過年怎麼包一份大紅包給你。”
“姑奶奶多給些吧,學校里有同學騎單車上學,我也想買一輛,可是大哥不許。”
“只一輛單車的錢可不夠,姑奶奶想把你大堂叔印刷廠的印刷廠的股權轉讓百分之二十給你。”
明鏡與明樓面面相覷,明台坐直了身子,瞄了一眼明鏡,他試着問道:“那是什麼?”
“明台現在還小,都聽不懂。”姑奶奶大笑起來。
明樓一個眼色使過去,眀誠便將明台拽下來,拉着何曰走了出去,房內的親戚與下人也都退了出來。
房間裏,明鏡問:“姑奶奶別怪我性子沖說話直,送這麼大一份禮給明台是何用意呢,他才剛上國中呢”
姑老太太眼皮一閃道:“我也不和你們拐彎抹角,這兩年眼瞧着局勢穩定下來,但對印刷刊物卻是越抓越緊,你大堂叔的印刷廠被連連檢查幾次,硬是停運了好幾日,賠了不少錢。”
明樓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想要打斷姑老太太接下來的話,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自顧自地往下說:“明樓的授業恩師不是一直在政府工作,也萬分惦念着這個學生,不如拖他求求情,也好……”
“不行!”還未等姑老太太話說完,明鏡已經斷然拒絕,“那是我們明家的敵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怎可為了印刷廠一點利益就去做哈巴狗求他!”
姑老太太還想繼續說服她,明鏡上前一步傲然道:“大堂叔有困難,我們做小輩的不會坐視不理的,自然也得想辦法幫一幫,但若讓我去求汪芙蕖,那是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