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雲惟珎本以為拋出這樣一個大雷來,葉孤城就是喜怒再不形於色,至少也得變臉吧,沒想到葉孤城還是那副面癱臉,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葉城主大肚能容,倒是雲某失態了。”雲惟珎好奇道:“你不奇怪嗎?”
“預料之中,起先還有僥倖之心,如今不過情理之中。”葉孤城微微頷首。
“哦?何以見得?”
“南王世子毀容。”葉孤城淡淡道。
“城主早知南王府覆滅在即,又何必淌這渾水,您是高高在上的劍仙,又有白雲城做後盾,何必呢?”雲惟珎嘆息。
“正是為了做一名合格的劍客。”葉孤城望着梧桐樹出神。
葉孤城從懂事起,生活中就只有兩件事,復國和練劍。若是他在練劍上花的功夫太多了,還會被母親鞭打,葉孤城永遠也忘不了在陰暗的小祠堂里,那荊棘入肉的聲音。
“你是王子皇孫,該用的是天子之劍!不要把功夫都花在那些凡貼上,要會用人!”這是葉孤城的母親對他說的最多的話,伴隨着抽過來的荊棘藤條,年幼的葉孤城想不記住都難。葉孤城常想,若不是葉氏退居南海飛仙島,城主也需要武力震懾宵小,他肯定沒有機會學劍的。
風吹過,梧桐葉子莎莎作響,葉孤城回過神來,撫摸着自己的劍柄,默然無語。
要遵守母親遺願復國,又不願放下手中的劍,葉孤城徘徊兩難,最終只能選一條這樣的必死之路。全自己的劍道,也全身上的血脈。
“葉城主仙人之姿,想必令尊也是一代英豪,惜無緣得見,憾事,憾事!”雲惟珎打破沉默道。
“家父……家父卻是英武非常,南海群劍之首。”就是毀在了兒女情長上。葉孤城沒有說後面一句。一個父親先把自己的劍道傳給兒子,卻因為疼愛妻子,默認了妻子教導的復國瘋狂之念。葉孤城腦海中浮現的是父親擔憂的眼眸,看着他後背的傷痕,父親自然是擔憂的,這這份擔憂沒有對妻子的愛慕那麼重,所以他選擇了默認。
雲惟珎不知道葉孤城還有這樣的生死背景,但聽他的語氣,也是不想多說這個話題的。雲惟珎忍不住想,是不是每一個想要成才的男人,都要有一個悲慘的身世。自己記不用說了,襁褓喪母,垂髫喪父,掙扎十年才僥倖保全性命;西門吹雪也是大不幸,母親難產而亡,活到二十歲父親才現身;郭萍也一樣,有一個一心充當大俠的父親,顧不到家中妻兒……
“葉城主何必如此悲觀,亡羊補牢,尤未晚矣。”雲惟珎勸道。
“戰帖已發,南王府已經開始行動,沒有回頭的機會了。”葉孤城嘆息。
“那可否請葉城主告知,南王府的具體計劃,曾經聽說南王世子與陛下面容相似,他們異想天開的想了個李代桃僵的主意,如今南王世子已經毀容,他們又想出了什麼令人錯愕的辦法?”雲惟珎表示永遠也不要以正常人的智商去揣測一個蠢貨,因為他會把你拉到和他同一智商水平,然後用他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剛剛聽到李代桃僵這個主意的時候,雲惟珎簡直懷疑南王的腦子壞掉了,當初能從先帝年間諸王亂斗中全身而退的智商呢?難不成先代王爺們就是因為他太蠢了,所以才沒動他的嗎?
“南王世子雖毀容了,南王卻不止這麼一個兒子。南王以面容不雅為由,請封他的嫡次子為世子,已經得到批複了。”葉孤城淡淡道,他們還是用的同一個主意,原先那個南王世子毀容,居然沒給他們帶來絲毫警惕。
雲惟珎簡直累覺不愛,把這樣的人當成對手,雲惟珎簡直同情遠在京城的陛下,他們當時是怎麼想到用毀容這麼隱晦的主意來暗示南王安分呢?以南王的智商,根本看不背後的深意啊!
雲惟珎無力吐槽。
“如今事情我也知道了,葉城主打算怎麼辦?”雲惟珎的身份擺在那裏,南王的計謀肯定沒有施展的機會了。
葉孤城展顏一笑,微微勾起嘴角,冷肅的面容突然柔和起來了,如同天上的白雲慢慢舒展開來,又像溫暖的陽光明亮的照着大地。
雲惟珎別葉孤城這一笑愣住了,為什麼古往今來總有那麼多人熱衷高冷之花,只為了他從冰山上走下的那一刻啊。
“能者多勞,此事就拜託雲大人了。”葉孤城語氣輕快道。
“所以我是被抓壯丁了嗎?”雲惟珎無奈道。
“雲大人微服私訪,我等全力配合,本就是雲大人的事啊。”葉孤城揶揄道。葉孤城看郭萍走過來,向他點頭示意后,運着輕功飛走了,白色的衣擺在風中飄蕩,果然不負天外飛仙之名。
“這是怎麼了?”雲惟珎和郭萍異口同聲道。
“你先說怎麼回事?”雲惟珎從袖子裏掏出手帕,給郭萍擦拭嘴角,郭萍現在左邊的額頭上有擦傷,嘴角也破了,和宮九打得有這兒激烈嗎?人頭打成狗腦子,說好的打人不打臉呢。
“沒事兒。”郭萍結果手帕,自己擦了擦,齜牙咧嘴道:“宮九也沒討好!”
“不是說切磋嗎?宮九又犯毛病了。”雲惟珎皺眉道。
“沒有。宮九倒是進步神速,上次見他還有勝算,如今意思五五之數,也不知這幾年得了什麼奇遇。”郭萍抽了抽法發疼的嘴角。
“宮九本就是天才,只要能改改一身的毛病。”
“癖好,癖好,既已成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郭萍詛咒打他臉的宮九一輩子好不了才好呢!“葉孤城剛才怎麼了,他是笑了嗎?”
郭萍走過來的時候,恰巧看到了葉孤城的側面,十分好奇。
“我呀,千里迢迢的跑來給西門吹雪探路,沒想到讓葉孤城給抓了壯丁,也不知誰是黃雀,是誰漁翁。”雲惟珎搖頭失笑,別是葉孤城早就打主意把這事兒推到他身上來吧?
“所以都是西門吹雪的錯,子債父償,找玉羅剎坑回來就是了。”郭萍的邏輯正合心意呢!
雲惟珎哈哈大笑,道:“當然,找玉羅剎坑回來!”
雲惟珎伸了個懶腰,閑閑道:“我十年沒來過海邊了,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就別想這些煩心事兒了,陽光正好,陪我走走~”
“求之不得。”郭萍兩步走上去和雲惟珎並肩而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得往城主府外走去。
時間還早,郭萍找城主府管家借了艏小船和海釣的工具,興緻勃勃得和雲惟珎一起出海垂釣了。
小船在海水上起伏,雲惟珎不太敢盯着水面,總覺得自己要暈船,忙喊道:“郭萍,別離岸太遠了!穿這麼小,別翻了吧。”這麼寬闊無邊的大海上,小船簡直就是滄海一粟,雲惟珎提心弔膽的。
郭萍搖着船槳,笑道:“放心吧,不會讓你餵魚的。”郭萍操控着方向,往東面而去,解釋到:“飛仙島真是個好地方,南面是天然深水港,東面又是淺談,許多魚群都要從這裏經過,咱們往東面去,這個季節正是鮭魚洄遊的季節,說不定能釣上幾條來,也讓宮九開開眼界。”
“你還真是和宮九杠上了,他一島之主,還沒吃過魚?”雲惟珎熱忍不住笑了出來。
“鮭魚可不從東海游過。”郭萍一本正經道,搖搖晃晃得把船往東面划,雲惟珎也漸漸適應了搖晃得頻率,拿草帽着了腦袋,就這麼躺在船頭上,聽着郭萍規律得搖槳聲,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雲惟珎迷迷糊糊得醒過來,掀開頭上的大草帽,側頭一看,郭萍基因擺開架勢在海釣了。
雲惟珎睡得迷糊,渾身沒勁兒,也不想自己動手,蹭過去盯着水面看,道:“沒釣上來啊?”
話音剛落郭萍就一甩手,一條三尺長的海魚就上鉤了,通體銀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去拿水桶,我去拿水桶。”雲惟珎興奮得往船艙里跑。
“別忙,別忙,不是真么好貨色,刺多味腥,不要了。”郭萍直接把魚取下來丟回海里,又從旁邊的小簸箕里取了一隻蝦穿在魚鉤上,丟會海里。
“咱們郭大俠的要求還真高啊!見識廣博!”雲惟珎不樂意得蹭過來道。
“說好給你嘗嘗鮭魚的,可不敢食言。”郭萍笑着道。
“你怎麼認識那麼多海魚的。”雲惟珎表示奇怪,連飛仙島的地勢,哪裏有魚群經過都知道得這麼清楚,可定是早有預謀。
“你早年間不是說過累了就要找個海島養老嗎?”郭萍言下之意是他從那時開始就做好準備了。
“真是犯規,一個老古董比我還會說情話~”雲惟珎低着頭嘀咕道。
“你說什麼?”
“快,快!動了,動了,有魚上鉤了!”雲惟珎突然看見魚竿在震動,興奮得叫道。
郭萍手臂發力,往上一拽,勾起一條七八斤重的海魚來,正是鮭魚!
“還是元琰有運道,我在這枯坐了半天,可一條都沒釣到。”郭萍開玩笑道。
“那是!”雲惟珎大言不慚得承認。
“元琰,船艙右邊的矮櫃裏有調料,是一個青色的小罈子,你去拿出來吧。”郭萍指揮道。
雲惟珎樂癲樂癲得跑去,只是郭萍少有會指揮他的時候。
雲惟珎出回來的時候,郭萍已經用匕首把玉片成薄片了,碗筷是郭萍早就拿出來的,雲惟珎又拿了調料和一壺酒過來。
雲惟珎把調料倒在一個小碟子裏,是棕色的半固體狀醬料,雲惟珎聞了聞道:“傳說中的“八和齏”?據說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黃、粳米飯、鹽、醬八種料製成的,今日有幸一試,非常榮幸,非常榮幸!”
郭萍看着雲惟珎說耍花腔,道:“書沒白讀!”
雲惟珎白了他一眼,雲惟珎不擅長品茶、吃食一類的,只能多背書,指望這樣不怯場了。
兩人在海上享受了和煦的陽光,濕潤的海風和頂級的魚膾,回程的時候,又專門另外釣了一條,養在水桶里,準備帶回去給宮九“長見識”。
沒想到剛進城主府就收穫了一個鼻青臉腫的宮九,雲惟珎看了郭萍一眼,“這就是你說的沒討好?明明是慘不忍睹吧。”
“不是我打的。”郭萍拒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