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玉羅剎和雲惟珎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也扯不清楚,在西門吹雪閉關鞏固境界的幾天裏,他們都各自相安無事,反正萬梅山莊那麼大,不一定會碰到。
這天,雲惟珎、郭萍、玉羅剎在小廳喝茶,不是他們和解達成共識了,而是西門吹雪在今天出關,他們都想在第一時間見到宗師之境的絕代劍客。
西門吹雪還是那樣一身白衣,面容冷肅的走了進來,不知是不是雲惟珎的錯覺,他總覺得西門吹雪周身的寒氣降下去了一些,好像往常的西門吹雪是一座冰山,而今他是一塊涼玉,冰山還有融化的一天,涼玉就是貼身帶幾十年依舊捂不暖。
雲惟珎理解的是西門吹雪境界提高,更能收放自如了,畢竟玉比冰山看着好些嘛。但是等西門吹雪一開口,雲惟珎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只見西門吹雪走過來,微微頷首道:“父親、元琰、郭萍。”他這是在正常的打招呼呢!
這一聲招呼可不尋常,不見玉羅剎驚得連茶杯都跌落在桌子上,西門吹雪以前可從來不叫他父親的啊!這是怎麼了?
玉羅剎、雲惟珎、郭萍幾人面面相覷,玉羅剎和郭萍都是有經歷的人,稍稍淡定一些,玉羅剎道:“阿雪,真好,你突破宗師之境,為父真為你高興啊~~~”玉羅剎語含寵溺,聲音里能擰出兩斤糖來。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淡定的點了點頭,道:“嗯。”
要不要這麼淡定啊?換做以往,西門吹雪不是甩袖走人,就是長劍出鞘,哪能給玉羅剎蕩漾的機會,現在玉羅剎已經坐在西門吹雪身邊,只差把身子壓上去了。
西門吹雪淡定從容的放下茶杯,把玉羅剎的身子板正,又拿起茶杯把白水接着喝完。哦,忘了說,雖然其他三人是喝茶的,但還是給西門吹雪單獨備了一壺白水。往常他怎麼也會倒杯茶裝樣子,即便是不喝。
等喝完手上這杯,西門吹雪又對在座三人點頭,默默的走了。
雲惟珎看着這麼詭異的畫風,不明所以,問道:“這是怎麼了,西門這麼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玉羅剎習慣性的翻白眼抬杠。
“他這是新晉境界,一時還沒有調整過來。”郭萍解釋道:“進入宗師之境,是一次巨大的分水嶺,作為人的情感會淡漠許多,除了以前留下深刻印記的東西,而今恐怕都沒有半點在乎了。所以說,天地不仁、神佛不慈,只有縮小自己本身的情感,才能擁有放眼天下的大愛。西門吹雪的劍道本來就是無情道,他如今能主動出聲招呼我們是三個已經是羈絆較大了。”
“你以前也是這樣嗎?”雲惟珎聽到解釋后,沒有為西門吹雪擔心,第一反應是關心郭萍當時的狀況。
“我比他還不如,你還記得我當初人憎狗嫌的模樣不?”郭萍自嘲道。
“從來沒有,你在我跟前一直是那樣的沉默溫柔。”雲惟珎搖頭否定,道:“抱歉,我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衝破宗師之境有這樣的麻煩,他當初為什麼沒有對郭萍多加關心,畢竟沒有親身練過武功,就算平時自詡見多識廣,依舊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沒事兒~”郭萍笑着把手覆在雲惟珎的手上,摩挲的兩下,眉眼含笑。
“你說西門練得是無情道,方顯淡漠,你的道是什麼?為什麼我當初沒有發現你的變化。”雲惟珎好奇道。
“我的道,是你啊。”郭萍含笑嘆息。
“哼!肉麻!”玉羅剎在旁邊吐槽,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蹬腿飛身離開。
“嗯?”雲惟珎有些不明白,又有些害羞。
“我的道是你!”郭萍再一次肯定:“從遇到你開始,我就想,自己以後一定要成為一個人上人、有本事的人,不是為了出人頭地的野心,是想幫到你,現在聽起來可能有些假,可我當初就是這樣想的……”
“不假,我的榮幸。”雲惟珎打斷他道。
郭萍抓住雲惟珎的手,捏了捏,示意他不要打斷,繼續道:“然後我開始不滿足,我想和你並肩而立,而不是站在你的身後。當初發現自己心思的時候,我也猶豫過,可我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武技,是以你為源泉的。然後我就認命了,不再掙扎了,我註定是要為你習武,為你晉級,一生為你的……就算一輩子只是一個護衛……”
“何其榮幸。”雲惟珎靠過去,把頭靠在郭萍的肩膀上,微微吻了他的耳垂一下,就把自己的臉埋進了郭萍的頸窩。
郭萍輕輕拍打撫摸着雲惟珎的背脊,能說出這樣感性的話來,他也沒有想到。
兩人靜默相擁,良久不曾分開。
冷風從洞開的窗戶灌進來,雲惟珎打了個寒顫,郭萍才推開他,握着他的手渡內里給雲惟珎。
雲惟珎不自在的眼咕嚕四處望,想找點兒什麼來轉移話題。
“這麼說玉羅剎當時也是進入宗師境界,才顯得冷漠無情許多嗎?”雲惟珎問,“你知道玉羅剎修的是什麼道嗎?”
“嗯,技近乎道,能入道的不過有情、無情兩種,玉羅剎修的也是無情道。”郭萍解釋。
“可我聽說以情入道有三層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是第一層,你在宗師之前就是這個境界,會當凌絕頂,天下間罕逢敵手。‘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第二層境界,就是你如今的情況,你愛我,愛到骨子裏,把我當成本源,可你最終還是要進入更高的世界,到時心境有了更大的提升,恐怕回頭看,都要奇怪當初的自己為什麼會那麼不理智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第三層境界,恐怕你到時只覺得更高的武道就在眼前,可你現在為情所迷,一直沒有發現,以後想來肯定倍覺可惜……”雲惟珎也是經歷過眾多學者境界說洗禮,旁觀過眾多武俠小說玄之又玄的境界之說的“有識之士”,他可不想今日親密耳鬢廝磨的伴侶,他日相見不相識。
“你呀~以前怎不知你是如此悲觀的人。”郭萍哭笑不得,“唯有極於情,才能極於道,你放心吧。還沒發生的事,你就要給我定罪了嗎?好了,好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就發個毒死,一輩子不衝擊更高的境界……”
“閉嘴,胡說八道!”
“好,就是能衝擊更高的境界,我也保證不會像你說的什麼第三層境界一樣,我就是要暮然回首,燈火闌珊處的人也該是你啊。”郭萍保證道,只差指天發誓了。
雲惟珎也覺得自己這樣敏感太難看了,尷尬得轉過頭。郭萍會意的轉移話題道:“咱們還是說玉羅剎吧,你怎麼突然想到關心玉羅剎的武道了?”
“嗯……大約是當時他待我太過無情了吧。我就情不自禁的想給他找個借口,比如說是受了武道境界的影響,不得不如此,以此證明,我不是那樣糟糕?”雲惟珎也不太把握得准自己的心思。雖然蠢,但不得不承認,雲惟珎當時對玉羅剎是有慈父之思的,畢竟是第一個見到的人。
“要讓你失望了,玉羅剎的性子就是那樣,你能活下來還多虧他當年境界已高,不然那以他物盡其用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你肯定早就被拋出去當誘餌了。”郭萍不遺餘力的打擊玉羅剎,他既然看出了玉羅剎對雲惟珎的影響力,就不允許雲惟珎心裏還留着柔軟的地方,尤其是他們兩人現在是處在敵對與聯盟之間的微妙關係中。
“唉,你說的是。果然我當局者迷了。”雲惟珎嘆息,他總是不太能分清楚自己的情感,郭萍土生土長,也許他的思考方式和思維更適合他。
雲惟珎決定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關係起了武林大勢:“現在江湖上入了宗師之境的有多少?”
“據劍一堂的線報,如今的宗師之上的有玉羅剎、吳明、我、石鶴、木道人、宮九、葉孤城、西門吹雪,還有宮廷內衛中有人,肯定也入了宗師之境。高手之間都有感應,皇宮中有人突破的時候,我能感受到。只是當時的氣息有些駁雜,我猜測應該是用了秘葯,若是皇室已經掌握了這種秘葯技術,那肯定還有後手,能培養出更多的人來。就算不能大批培養,也不要和宮廷內衛直接對上,他們肯定有什麼瞬間提升功力的辦法,雖然是以耗盡生機為代價的。”郭萍娓娓道來,“我剛剛說的幾乎都是按照排名來的,但你也知道若是排名有用,那大家都不用打了,排排坐,看誰的名次高就定誰贏好了。高手過招,生死只在毫釐之間。”
“還有一些人我也拿不准他們的境界,比如陸小鳳。你以前看重他我還不明所以,後來有人專門整理他的檔案才發現,陸小鳳此人運氣實在是太好了,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像花滿樓也是,一身風華,不是有幾次想要害他的人最後都下不來狠心嗎?像他們這樣的人,也不能以常理度之。”郭萍還是接受了雲惟珎關於陸小鳳、花滿樓人生贏家上帝寵兒的洗腦,深以為然。
“我就是好奇一下,沒有要把江湖高手一網打盡的想法,你放心~”雲惟珎閑閑揮手道。
雲惟珎和郭萍關於天下高手的品評不在贅言,西門吹雪放了一個大招,讓他們都沒有心思計較這些小節。
“你這是什麼意思?”玉羅剎揚着手裏的戰帖,難以置信。
“磨練劍道,向死而生,生平之志。”西門回血淡定道。
雲惟珎進門的時候就聽見這幾句話,急忙把玉羅剎手裏的帖子接過來,定睛一看,上書:月圓之夜,紫金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