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斜 宅
透過那道縫隙,我看見前面是一道影壁,農莊小院裏常見的那種,上面一些牆皮已經剝落,殘留的圖案部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株青松。
我試着把門往裏面又開了一部分,這時,看到影壁上的畫面更多了,在影壁的上方是一隻白鶴。
只是白鶴的姿勢有些怪異,頭傾斜朝下,長長的利嘴伸向青松,看上去像是往下栽。
而那株青松更為奇特,整個枝幹像是歪倒着的,整幅圖案猛一看,像是白鶴在青松上面覓食,又像是在上面尋找着什麼。
“有人嗎?有沒有人在裏面?我有點兒事情,想叨擾一下主人?有沒有人呀?”我連喊了幾聲,裏面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似乎驗證了我剛才的猜想,我站在門口,搖搖頭,看樣子裏面應該是沒什麼人了,於是我放棄了要進去的打算,打算繼續往前走,心想實在不行的話就回去,
雖然我知道回去的道路估計也和現在一樣撲朔迷離,但是我心裏始終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畢竟這是回去,應該能找的到地方。
在我心理一直有個想法不肯說破,準確的說是自己不敢說破,因為在這種境況下,有一份希望,哪怕是幻想,也要比絕望好的多。
其實一開始我就有點兒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覺得自己是碰上“鬼打牆”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始終在一個圈子內打滾。
所以我覺得如果沿着回去的路(實際是按照這個方向)走,即使錯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失誤,如果繼續走下去(向相反的反向),小鎮的盡頭就是懸崖,雖然我知道“鬼打牆”是在一個固定的範圍內,但是誰知道“鬼打牆”的範圍到底有多大。
到時候自己腦子一迷,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要堅持往回走的根本原因。
可是剛才那個孩子為什麼對這條路走起來那麼熟悉,一想到這兒,我就有點兒懊悔剛才反應太慢了,沒有及時跟上去。
我在關上門的一剎那,目光又盯住了那面影壁,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這幅圖案上面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我用力搖了一下腦袋,想擺脫一下腦子裏凌亂的東西,可是越搖覺得腦子裏越亂,我這是怎麼了,我就是想拿點兒白菜出來換點兒東西,可是今晚怎麼感覺這個鎮子裏這麼怪異。
我離開那扇門,繼續往前走,走了沒幾步,突然想起今晚的遭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如果是“鬼打牆”的話,為什麼剛才那個孩子能夠走的那麼從容,如果不是的話,可我為什麼在這麼短暫的路上走了一個晚上。
想到這兒,我覺得心裏有些發毛,望着黑黝黝的前方,我對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感到了迷茫。
忽然我想起自己的白菜已經被剛才的小孩給拿走了,即使走到雜貨鋪也無事可做,想到這兒,我不禁啞然失笑,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今晚多走了一會兒路就變的這麼失常。
我掉轉過頭,準備沿着原路再做一次努力,我撕裂了身上的一片衣角,用石頭壓在上面,做個標記,如果我再次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說明我確實遇上了“鬼打牆”,到那時再想辦法。至於想什麼辦法,其實我心裏也沒底,權當是安慰自己吧。
我轉過身,往來路上走去,當我再次經過那扇門前時,我努力讓自己不往裏面看,其實我的心裏早已起了疑心,這扇門裏肯定有什麼古怪,只是我拚命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想太多,免的自己嚇唬自己。
我現在只想快點兒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後明早再去探探那條尚未確定的皇陵。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越是不想去想的東西,可是越容易浮現在腦海里,現在我覺得自己的思緒老是離不開剛才的那面影壁,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牽着我的心。
其實剛才的圖案並沒有什麼,整個圖畫組合起來就是一幅很普通的迎客松風景畫,這在一般的農家小院裏很常見,可是我總覺得有些地方感覺不太對勁兒。
剛才那隻仙鶴的姿勢看上去一直往下栽,而整棵青松也是傾斜着的,很明顯,從構圖上來講又和一般的迎客松圖不一樣,這樣的佈局讓人感覺有點兒匪夷所思。
我越往深處想越是起疑,不知不覺我停下了腳步,我心裏突然間有了主意,再去看一下,看是否裏面有什麼古怪。也許這裏的一切都和地下那座皇陵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當時的想法是對的。
我再次回到那扇門前,奇怪的是,當我一走近這扇門,就會有陣風吹來,自然而然的把門給關上,感覺像是黑暗之中有隻無形的手在神秘的操縱着這扇門。
我站在門口,盯着眼前這座朱漆剝落的小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掌用力往裏一推。
“咯吱”一聲,小門被推開了。
我抬頭看了一下眼前這座影壁,藉著淡淡的月光,整幅畫面呈現在眼前,影壁有三米多高,可以說,遠遠高於大門,這是我從不曾遇見過的。
我的目光從上往下掃視着,當我看到青松的下端時,心裏猛然間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整幅畫是歪倒着的。
正當我準備收回視線,往裏面探訪一下時,突然我的目光凝視在影壁角端,在影壁的左邊底部,有一個土垛,我湊上前去,發現土垛里的土是由內而外翻起的,也就是說,並不是人為的從外面增添上去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裏面破土而出。
我退後幾步,仰視影壁頂端,影壁的頂部一段高高聳起,另一端幾乎是垂直向下,整面影壁從左向右歪斜着,恍然間我明白過來了,並不是畫歪倒了,而是整面影壁向一方傾斜。
剛才由於影壁太高了,我並沒有仔細留心頂端,結合剛才往外翻出的土垛,我醒悟過來,看來是由於地下山體運動促使這面影壁發生了傾斜現象。
廣西是典型的喀斯特(岩溶)的地貌,當地下河流在流動時遇到阻礙時,會滯留在原地,但是水流會不斷的侵蝕前面的山石,所以很容易形成地下山體運動,這種事情在當地很普遍。
看到困惑我半天的問題就這麼輕鬆的揭開了,我心中不禁感到一陣舒暢,可能是來鎮上這一段我的神經綳的太緊了,所以對任何有違常規的事情我都很敏感。
風從影壁兩面吹來,有些陰冷,我連忙把衣服領子豎起來,匆匆轉向影壁後面,
我剛繞過來,眼前的一幕讓我禁不住吃了一驚
影壁后是一個三十多平方的院子,院裏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坑穴和小土丘,大約有十幾個之多。
地面高低起伏,有些地表已經裂開了一道深縫,時不時還有一些盤根錯節凸出地面的樹根在其間穿梭。
看的出,這是一座廢棄已久的荒宅,院內很多地方都長滿了雜草.屋子上大片的牆皮已經脫落,露出斑駁殘缺的內壁,左邊屋子的邊角上還塌陷下去一小截.
使我感到的震驚的是在院子內的佈置。屋舍前的一片空地上,擺着一個缺了一角的香案,香案上安放着一個三鼎銅爐。
香案四周斜插着幾根竹竿,凄厲的風嗚咽着飄過,上面纏繞着寫滿了符咒的白幛靈幡,在空中簌簌搖蕩。
破碎的紙人紙馬慘楚的橫擺在竹竿前,一些散碎的尚未燒盡的金箔冥寶混合著黑末粉穢在空中隨風飄灑,瀰漫的院內影影綽綽,一片混濁。
院內寂無人聲。
院內的正前方是一棟半房屋。
為什麼說是一棟半呢?
因為兩棟屋子是緊密的結合在一起的,左邊的那一棟看上去還比較正常,只是稍微塌陷下去一點兒,門有一部分掩埋在土裏,屋頂左邊一端傾斜往下,地面距離窗戶只有兩尺多高。乾枯的爬山虎遮掩了大部分的窗戶。
右面那一棟像是一座孤墳,屋頂呈圓形,三分之二的屋子都在地下,露在地面的一角歪斜着。
但是看的出,整棟建築的實際面積應該很大,因為從露出地面部分的屋子來推算,這棟像墳一樣的屋子最少有十幾米長,如果按照正常面積計算,它已經超出了整個院子。
整棟屋子沒有門,或許可以說從外面看不到任何門的痕迹,只從掩在翹檐之下,略微露出地面一尺多高的半圓型窗欞上依稀可以分辨出這是個窗戶,上面已經長出了青青的雜草。
從建築構造上來說,左邊的那一棟比較符合本地房屋的建築特徵,但是右面那一棟,我越看越覺得不像是一個屋子,要不是有窗戶,我幾乎會以為這是一座
墳墓。
我小心從中間的坑穴間隙繞過,慢慢的接近了左邊那棟屋子,走到門口的時候,竹竿上的靈幡有幾縷飄蕩在我的臉上,像一隻輕柔的手在輕撫着我,弄的我
痒痒的。
我明顯的感覺的到,靈幡的質地很柔滑,不像是尋常百姓家用的那種,一般
殯喪用的布多是麻布,眼前的這些看的出,應該都很名貴,而且絲質純度上看的出,這些應該都是古物。
(現代的機制布大多混紡的比較多,在古代因為大多是家織的,所以絲緞的成分純度很高,手感上有明顯區別)
我抬起頭仔細看了一下周圍的靈幡,上面絲滑如新,心裏不僅感到有些納悶,如果這些靈幡都是古物的話,為何歷經百年風雨但是依然能夠不被腐化。
想到這兒,我對眼前的這兩棟屋子不禁又多了一份疑心,我湊到門口,耳朵貼近門板,等了一刻鐘的功夫,裏面絲毫沒有任何動靜。
我往後退了幾步,抬腿用力朝門上踢了過去,只聽得“砰”地一聲,門開了。
一股潮濕的濁氣從屋內撲面而來,我往旁邊側了一下身子,等了一會兒,待氣味散盡后,才回到門前。
我睜大眼睛,往裏面看去,屋裏暗沉沉的,一片死寂,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我轉身回到院中,從土裏拔出一根竹竿,拗下半截,然後用幾條白幡在一頭纏繞了一個疙瘩,用火機點燃,製成一個簡易的的火把,通亮的火苗竄上來,我拿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走進屋裏。
當我的一隻腳剛跨入屋內的時候,突然院內掠起了一股陰慘慘的旋風,呼嘯肆虐着,吹的四周的土礫、枝葉亂舞,院內陳朽的竹竿在狂風中搖擺着,發出“噼啪吱呀”的細碎聲響。
當寒風吹打到的我脊背上時,頓時掀起了一陣涼意,我不由自主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我突然感到頭略微有些眩暈,於是停在門口站立了一會兒,穩定了一下情緒,才邁了進去。
我沒有注意到,這所屋子的大門正對着影壁。
在我踏入屋子的那一刻,一個佝僂的影子,全身瑟瑟的顫抖着,僵硬的揮舞着兩臂,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動着的木偶,正慢慢的從影壁牆上直起身來。
風聲過後,院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藉助火把的映照,我粗略的看了一下屋子內的佈置。
屋子裏面很小,只有十幾見方,房間裏到處都堆積了很厚的灰塵,裏面的陳設很簡單,屋子左邊有一張八仙桌,上面是一張朱漆班駁的靈牌。
桌子上擺了一些零碎的物什,由於隔着一定距離,看的不甚清楚,依稀能辨的是靈牌周圍環繞着一串烏黑的佛珠,桌子正前方的地上放着一個灰白的蒲團,旁邊歪倒着一個黑釉瓦罐,罐口缺了一個大角,上面沾了一層污垢。
我把火把伸進屋子裏,往中央照了照,見四周沒有什麼異狀,就走了進去。
我走到桌邊,把火把湊近,才發現桌子上擺放的雜什物件原來是一些法器,上面
有的是木魚,有的是簡板,還有一面殘缺的銅鑼,鑼眼中穿掛的提繩已經腐爛,木魚上鑽滿了蛀眼,在簡板下面壓着一角碎布,走近了才看出來是一截袈裟。
靈牌上用白漆塗寫着一豎行小字,我湊到跟前,才發現上面的文字是用小篆書寫的,原文如下:“根金泉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