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流落
書房裏。
蘇輪正與一名男子商量諸般事宜,房門突然被人重重推開,他抬頭,看到陽一滿臉嚴肅地走了進來。
“老大,出事了。”
“說。”
陽一道:“你之前不是讓我查鐵懷英和褚安邦偷偷接頭,到底要做什麼嘛。幾天前,我發現他們頻繁調動兵馬,調的還都是自己的私兵,我覺得奇怪,就潛入了他們的府邸,結果,找到了這個。”
陽一把懷裏的幾張紙拿給他看,“這上面寫的,是京都部分家族女眷的名字,且,所有名字都被硃砂筆劃掉了。”
蘇輪接過紙,一目十行,很快,他就在上面看到了時碧央的名字。
“我趕緊查了一下這些女眷的行蹤,果不其然,她們都不在家,都被鄭王府一紙邀請函請到大承寺上香去了。我又馬不停蹄去了鄭王府,卻被門衛告知,鄭王一家奉旨去皇陵祭祖,一直都沒回來……”
蘇輪一把將紙放下,“陽一,即刻帶人,沿着朱門碼頭去大承寺的路線,搜救。”
“是!”陽一領命沖了出去。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男子拿起紙,掃了幾眼,疑惑道:“大人,難道這些女眷都出事了?”
蘇輪沒說話,徑直走出書房。
鐵懷英,好個鐵懷英,當真是名合格的政客。
在政客的世界裏,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紙上所有女眷,均屬於中立家族,不幫鐵懷英,也不幫褚安邦,恐怕藉此撈了不少好處。鐵懷英與褚安邦怎麼可能一直任他們佔便宜,於是,兩人索性聯手,給了這些家族一次血淋淋的教訓。
想到這裏,他不由握緊拳頭。
夏淺也,你不會有事的,決不會有事的!
……
……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小漁村。
正是日升之時,漁民們撒開漁網,合力往海里拋去,突然,一個漁民彷彿看到了什麼,手上動作一頓,停在了那裏。
“大牛哥,你看啥呢?”
“……那個。”男人指着遠處一個影子,“是船吧?”
同伴伸長脖子,“真的,好像、好像還有人在上面!”
……
……
三日後。
周岸芷與阿羅在房裏說話。
阿羅勸周岸芷:“大小姐不要傷心,外面只說那船遭了水匪,船上女眷悉數失蹤,沒說一定是死了啊。”
周岸芷搖頭,“可也有風聲說,鄭王府根本就沒發出邀請函,這些女眷,是被人騙上船的。”
“騙?為什麼要騙她們?”阿羅不懂,“放眼整個京都,也沒人敢騙這麼多貴女吧!您這幾日出去瞧瞧,滿河的家奴和小廝,都在尋找自家的夫人和小姐,光這人頭、這氣勢,就夠嚇死人了,誰敢與這麼多家族為敵?”
周岸芷同樣不懂,“反正告訴我是意外,我是萬萬不信的。”又道,“聽說蘇輪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一直在找小夏?”
“是啊。”阿羅背身倒水,藏起眼中那抹幸災樂禍,“不僅蘇少爺,沙南王也來了,鞋子沒穿,穗子還戴反了,雙目通紅,跟個夜叉一樣。一會兒說要殺了那太監,一會兒又說要殺了那佞臣,胡言亂語的,莫不是王妃失蹤給他的打擊太大,瘋了?”
“瘋了?”周岸芷無意識地重複,聯想到記憶中那個體貼穩重的男子,她幽幽嘆了口氣,“唉,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這種事。”
……
……
燈芯一爆。
淺也緩緩睜開眼,入目所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坐在床頭,滿臉擔憂地望着她。
她掙扎着起身,腦中閃過萬千畫面,“孩子……孩子呢……璐兒!璐兒!”時碧央已經死了,她的女兒千萬不能死!
“孩子她娘,你別急,別急。”男人扶她,安慰着,“孩子沒事兒,命大,救回來了,現在正在我妹妹那裏吃米糊糊呢,一會兒就給你抱來!”
聽到璐兒沒事,她終於鬆了口氣,抬頭,看向男人,“大哥,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們……”
“沒事兒,小事兒。”男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叫大牛,還不知道孩子她娘你叫什麼呢。還有,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乘了那麼一艘紅船漂在海上呢?”
望着男人淳樸的笑容,淺也道:“此事說來話長,大牛哥,容我以後再跟你解釋,好么。”
男人反應過來,“哦哦哦,是我心急了,忘了你剛醒,還沒什麼精神。”他起身,原地轉了一圈,“那個,你餓了么,我給你弄點吃的來?”
“那就謝謝大牛哥了。”
“不客氣,應該的,應該的。”男人呵呵一笑,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執着道,“孩子他娘,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夏……”淺也頓了一下,改口,“夏碧央。”
“夏碧央。”順着她的話,男人又念了一遍,“是個好名字,一聽就是讀過書的。”
淺也扯了扯嘴角。
等男人出了房門,她轉頭,看向窗外金色的太陽,自言自語:她活下來了。然後呢,她該何去何從?
轉眼就在大牛家住了兩日。
淺也已經能下地走路,一口氣跑一百米也不是問題。看到她這麼快就恢復元氣,大牛比誰都開心,“孩子她娘,你身體倒是好。”
“是大牛哥照顧的好。”淺也沒糾正他的錯誤,伸了個懶腰,“大牛哥,我想瞧瞧璐兒。”
“孩子剛睡,還是別吵醒她了。”大牛邊收拾漁網邊道,“我妹妹能照顧好的。沒事兒,先放她那兒。”
“好的。”淺也不動聲色地說道,“那辛苦大牛哥的妹妹了。”
“小事兒。哦,我鍋里還煮着魚,先過去了。”
“好。”
目送着男人離去的背影,淺也坐在那兒,掐自己的腦仁兒。
唉,雖然一直告訴自己別瞎想,別瞎想,可那倒霉的第六感就是這麼准,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這個男人有問題。
想到這裏,她幾乎要拿頭撞牆:不帶這麼玩的吧老天,才出狼穴又入虎口?人性本善都是騙人的?不然,為什麼她連思考一下未來何去何從的時間都沒有?這算什麼,又要開始跟人鬥智斗勇了?
淺也這麼想是有理由的。
首先,除了她醒來的那日,大牛妹妹抱着璐兒給她看了一下,在此之後,兄妹二人就總以各種借口不讓她接觸璐兒。
其次,是那妹妹看她的眼神。見識過李管事那種高段位的笑裏藏刀,此刻再看那妹妹的眼神,簡直就是赤/裸裸寫着“我在算計你”——唉,勞動人民,實在不適合這種玩心眼兒的工作……
不過淺也實在想不通,她身上到底有什麼好圖的,又沒銀子,還帶着孩子,怎麼看都像一個麻煩吧?
“孩子她娘,飯好了,來吃吧。”大牛在廚房叫道。
“好的。”她應道。
吃飯的時候,大牛的妹妹繼續似有似無地看向她。她喝完一碗魚湯,放下筷子,認真看着大牛,“大牛哥,這兩天真的多謝你照顧我。沒有你們兄妹倆,我恐怕早就去見閻王了。”
“你又說這種話了。”大牛揮手,“你們讀過書的,是不是都這麼客氣啊。”
“我是說真的。”淺也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也不知道你們需要什麼,只能給你們錢財當作謝意了。”說著就從懷裏掏錢。
這銀子的來歷說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正是當初馬車上跟蘇輪三七分的贓款,這次出來隨身帶着,原本是打算用作跑路費的,現在看來,還是先破掉吧。
“孩子她娘,你這是幹什麼,我們救你是為了這個么!”見她掏錢,大牛瞪圓了眼睛,就是不收。
淺也道:“收着吧,也當作這幾日我和孩子在你家的住宿費。”
大牛一愣:“……什麼意思,你,你要走?”
“是啊。”淺也笑了笑,“我恢復好了,自然就該離開。”
“可是,可是——”大牛看了一眼妹妹,“你家在哪兒,要不要我去通知,一個人帶着孩子上路,不是很危險?”
“不用了,我家離這裏不遠。”如果說剛獲救那會兒,淺也還想着跟大牛據實相告,那麼現在,她是怎麼也不會吐露實情了。
“哎,你不願意告訴我們,是因為你是和孩子逃出來的么?”一直不說話的大牛妹妹突然道,一眨不眨地望着淺也,“你是大戶人家的夫人?”
“怎麼可能。”淺也笑,“我只是帶着孩子去親戚家,遇了海難,這才被吹到了你們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