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爭鋒
蘇輪的出現,在少年中引起了小範圍的騷動。
他們或仇恨或怨毒地盯着他,神情忿忿,更有甚者,使勁呸了一聲,企圖吸引他的注意。他卻毫不在乎,目不斜視地走向獨眼強。
獨眼強見他來了,舔了舔滿手的油,挑了兩個雞腿丟給他。他穩穩接住了,沒有多餘的動作,一聲不吭埋頭就吃。
“快看,蘇輪也吃上雞腿了……肯定是因為他出賣了穆夜!”有人忍不住罵道。
“這個卑鄙小人,靠這種手段來獲得糧食,真不要臉!”
“對,不要臉!”另一個孩子又重複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道,“要不,咱們三個就趁夜裏,偷偷教訓他一回?”
這提議立馬讓其餘兩人眼睛一亮,壞笑幾聲,一個念頭已然在腦海中形成了。
夏淺也低頭咬了一口小饅頭,又干又硬,她忍不住想飆淚,又聽那三人旁若無人地在自己身後討論作案手法,嘆了口氣,自我催眠道:淺也,不要管,不要多事,你什麼都沒聽見,沒聽見。
很快,晚飯就吃好了。
眾人在獨眼強鞭子的威脅下,依次排隊爬上了先前那輛鐵皮馬車。就在吃飯的這段時間裏,淺也已經跟那個辮子女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感情,在淺也有意無意地套話下,她終於搞清楚了有關自己這個身體的一些事。
這是一輛販賣人口的馬車,而那七名大漢就是傳說中的人牙子。
馬車上的十幾個孩子,來自五湖四海不同的地方。有些是因為家裏窮,揭不開鍋,這才被父母賣掉。有些是后媽親戚作惡,還有些是瘟疫,乾旱,水災,等等等等。總之,都是些身世凄慘的可憐蟲。
就比如自己這個身體,叫夏蘭花,今年十四歲,一個地地道道的村裡姑娘。因為弟弟要讀書,沒有錢,古代重男輕女思想作祟,這才被爹狠心賣掉。穆夜因為跟夏蘭花同村,臨行前受過夏蘭花弟弟之託,所以一路上對她很是照顧。
夏蘭花。想到這個名字,淺也心裏就一陣惡寒,多麼充滿鄉土氣息的名字啊。唉,算了,以後還是用自己本名吧,反正離了家,這世上就再沒有人熟悉她。
至於蘇輪。
她轉頭看向馬車后廂,那個明顯被眾孩子孤立的少年——
京都正一品太傅蘇星輝之子,手下統領三十萬禁軍的大都督蘇甲之孫,母親曾當過長公主的伴讀,就連乳娘,也是天家御用。七歲時特准進入皇家書院讀書,曾與那些皇子世子稱兄道弟,是名門裏的名門,貴胄中的貴胄。出門必有車馬接送,桌前非佳肴不動筷,前呼後擁,隨從滿側,前京都最炙手可熱的一品貴公子。
而今,卻因為一紙詔書,全族被抄,淪落到被人販賣的下場。
想到這裏,淺也悄悄咋舌,自古從天堂跌到地獄的人,只有兩個態度:要麼,破罐子破摔,怨天尤人,蹉跎一生。要麼,從容面對,靜候時機,翻盤再來過。
他,會屬於哪一種?
第一種?第二種?抑或是第一種向第二種過渡的階段?
唉,看馬車上眾人對他的態度,就知道這小子不是什麼好鳥,沒準還會為了上位不擇手段。這樣的人,還是少招惹為妙。
暗暗給自己定下底線,淺也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她初來乍到,又受驚了一整天,一直提心弔膽,所以即使睡覺,也睡不安穩,只一點聲音就吵醒了她。
什麼動靜?
她揉了揉眼睛,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家裏,剛想丟一個枕頭,手上摸到了辮子女的胳膊,心裏一驚,立馬恢復了神智。她看向馬車裏,數了數,發現果然少了幾個人,其中就有那個蘇輪。
腦中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吃飯時那三個孩子的對話,蘇輪該不會……該不會是被“教訓”了吧?
啊,不管了,不管了,死掉就死掉吧,反正沒她什麼事。她搖搖頭,準備繼續睡覺,忽聽外面響起一陣殺豬般的嚎叫:“啊啊啊——!”
她愣了愣,趕緊坐起來,卻見周圍的孩子也被這聲嚎叫驚醒了,全部起身茫然地望着對方。
“怎麼回事?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好像……好像是阿結他們……”
“阿吉呢?阿結他們三個人呢?”
“都,都不在。不僅他們三個,連蘇輪那小子也不在。”有人小聲說道。
這下,眾人慌亂起來,忙焦急地四處尋找。卻聽一片嘈雜里,有一個聲音異常冷靜地說道:“不要慌,外面是獨眼強七人,他們三個不可能逃走的……我估計,他們應該是趁着蘇輪起夜,尾隨在後面偷襲他了。”
淺也望着說這話的少年,心裏暗暗佩服。這穆夜果然厲害,一直躺在車上,都能對身邊的情況洞若觀火。若不是她親眼所見,恐怕都要懷疑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自己身邊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小夜哥?”問這話的人儼然已經把穆夜當成了軍師。
“待着吧。剛剛動靜那麼大,勢必會引起獨眼強他們的注意,我們已經做不了什麼了。”穆夜淡淡說道,因為說話太多,扯到了傷口,他的頭上冒出了冷汗。
眾人沒有辦法,只能聽從他的建議。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有四個人被獨眼強丟上了馬車。眾人急忙看去,四人身上都有傷痕,不過蘇輪的顯然輕了一些,也少了一些,可見在這場三比一的打鬥中,阿結他們並沒有佔到上風。
穆夜叫淺也和辮子女照顧阿結他們,淺也雖然心裏很不情願照顧這三個愣頭青,但苦於角色限制,只能乖乖聽話。
通過這一天短暫的觀察,她已經看出了,這輛載着十幾個人的鐵皮馬車裏,其實被分為了三派。一派,是以穆夜為首,再加上阿吉三人,辮子女,還有自己所組成的六人小組。一派,就是蘇輪。剩下的,就是一群以阿羅為代表的逆來順受型。
雖然對自己莫名其妙被劃分到穆夜一派有小小的抵觸,但比起阿羅那樣的逆來順受,淺也還是覺得,有人罩自己,實在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小夜哥,想不到那小子還挺厲害,我們三個人,都沒佔到他什麼便宜。”阿吉邊說邊抬起右手,讓辮子女替他包紮。
“不怪你們。”穆夜的聲音有點冷,“父親從文,爺爺從武,他本來就非泛泛之輩。”
“可惡!臭小子,總有一天我會弄死他。”阿吉朝車壁狠狠打了一拳,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立馬狼嚎鬼叫起來。
望着他橫衝直撞的樣子,淺也在心裏直搖頭,就這德行,別說一輩子了,兩輩子他也弄不死蘇輪。
對了,蘇輪也受傷了。她忽然轉頭看向蘇輪的方向,卻見黑衣少年無聲無息靠在那裏,任時光流逝,月耀滿華,他閉着眼睛,彷彿一隻獨自舔傷的獸。
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他突然睜開眼睛,兩個人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出現在對方的瞳孔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微微一怔,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餘光卻瞥見,蘇輪揚了揚嘴角,清俊的面容閃過一絲不屑。
小屁孩,拽什麼拽。她在心裏暗罵,阿姨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