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醞釀
“賬本都在甄應嘉夫人葛樹兒手中。”李沅芷面對永瑢、慶桂與柳湘蓮三雙殷切的眼睛,淡淡地說道。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在一個婦道人家手裏!”慶桂第一個不信,惹得李沅芷瞪了她一眼,李沅芷雖然長得漂亮,可那晚殺敵的狠戾慶桂可是看在眼裏,又與永瑢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頓時便縮縮脖子,不敢再說了。
“這葛樹兒是京城葛貝子的小女兒,當初不知怎麼的陰差陽錯地頂替她姐姐葛松兒嫁到了甄家。她在甄家頗能說得上話,好些甄家與京城聯絡的線都是她搭的。”李沅芷見慶桂老實了,又說道。
“這事我倒是有所耳聞,只是她是通過葛貝子牽的線嗎,據我所知葛貝子並沒有這樣的能力。”永瑢聽了若有所思。
“自然不是,她姐姐葛松兒將葛貝子把得牢牢的,她也防範她姐姐得緊,她們姐妹早已貌合神離,似乎是通過另一條線的。”李沅芷搖頭道。
“這事換誰都貌合神離,那賬本好拿嗎?”柳湘蓮聽了半天,問道。
“當初我阿瑪還在任上時,我去過幾次甄家,這葛樹兒很謹慎,很少破綻。”李沅芷說到這個也嘆氣,“與她交好的人也沒有幾個。”
“她與京城如何聯絡,總不能通過甄應嘉。”永瑢想了想又問道。
李沅芷搖頭:“她與甄應嘉也是相互利用,根本互不信任,卻也不知為何,甄應嘉倒是像被她轄制。我有一日去夜探,倒是發現也有一女子穿了夜行衣從甄家出來。”
“是誰?”永瑢眼睛一亮。
李沅芷面色便不好,恨聲道:“可惜我學藝不精,跟丟了。”
永瑢等人俱是失望,李沅芷見狀又說道:“不過這葛樹兒倒有一個弱點,便是她的寶貝兒子甄寶玉,那人也奇怪,天天混在姐姐妹妹堆里不思進取的。”
“又一個寶玉?”永瑢摸着手上的扳指,頓了頓。
“性子都是一樣的。”柳湘蓮挑了挑眉,頗有興趣。
慶桂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糊塗得緊,又不敢隨便發表意見,只能喝了一肚子的水。
“沅芷,我想請紅花會的十四當家幫個忙。”於萬亭將李沅芷留下,什麼意味便是不言中了,永瑢也不是聖人,除了心底那點深情,其餘的與一般男人也沒什麼兩樣,自然不會客氣。
李沅芷愣了愣,而後點點頭,自去安排不說。
“大姐夫呢?”永瑢又環視一周,問道。
“估摸着還在畫舫吧,最近幾天天天往外跑。”慶桂回過神來,忙回道,他與色布騰巴勒珠爾又沒交情,犯不着為他掩飾。
“似乎是那邊的女子。”柳湘蓮補充道。
“那就也要大姐夫幫個忙。”永瑢聽了,笑了笑。柳湘蓮點頭,閃身離開。
慶桂看着永瑢的笑容,突然覺得有點冷,他低下頭,心裏卻又有些竊喜,如此他也算是在六阿哥的勢力中稍微貼近了些。
“你也別太擔心了,不是說了六哥沒什麼大礙了。”和嘉看着發愣的寧楚格,柔聲安撫道。
“沒親眼見了,總是擔心。”寧楚格嘆了口氣,勉強笑了笑。
和嘉也不好說什麼,只握着她的手,寧楚格感激地笑笑。
倒是晴兒見此情狀,有心熱一熱氣氛,便抿嘴笑道:“六哥是吉人自有天相,我看和大人可是心也要滴血了。”
“他怎麼了?”和嘉果然感興趣地問道。
“林姑娘捐了林家一半的財產,皇上很是歡喜,還賞了林姑娘一個多羅格格的封號,倒是聽說和大人差點哭暈過去。”晴兒自然是知無不言。
“這個林姑娘倒是聰明人。”和嘉點頭。
“我倒是覺得她純粹是隨心而動吧。”寧楚格聽了,卻插了一句。
和嘉與晴兒聽了,有些奇怪地看了過來,寧楚格見了說道:“我看過林姑娘的詩稿,卻是難得的人。”
“那倒是也要與我們看一看。”和嘉附和道。
“過幾日,太后便要招了林姑娘進宮,到時可以一睹風采。”晴兒也說道。
寧楚格頓時也提了點興趣,心情稍稍好了些,倒是紫薇卻一直是神色低迷的樣子。
“你又是怎麼了?”如今和嘉很有長姐風範,便問道。
“舒妃母給我說起了蘭馨公主的事,我有些難過。”紫薇也知道瞞她們不過,只挑了些講。
一時之間,和嘉等人都沉默了。半響之後,和嘉勸道:“這事也怨她自己,從此便好好過日子,也未必過不好。我們這樣的身份,本來就有許多無奈,未定之前要好好籌謀,定了之後卻要知足常樂。”
和嘉說的話雖有理,但到底晴兒與紫薇都如浮萍一般,心情都低落下來,再加上寧楚格興緻不高,一場聚會終是草草散去。
晴兒與紫薇各回各處,和嘉卻與寧楚格結伴回南三所,寧楚格便問道:“四姐姐,蘭馨很難嗎?”這些日子她光顧着擔心永瑢的事,連林黛玉捐款得封的事都不太清楚。
“你關心這個幹嗎,她都被皇後作死了。”和嘉嘆道,“皇后一天一封信過來,又趕上六哥的事,皇阿瑪早煩了。”
寧楚格聽了,便沒有說話,半響長長地嘆了口氣。
“皇瑪嬤將永璂也帶了回來,從此皇后也就剩下面兒情了。”和嘉又說道。
寧楚格徹底沉默下來,想到永璂也是有些頭痛,她這位皇瑪嬤真是生命不止鬥爭不止,又想起最近似乎恢復正常的永琪,心裏更盼着自家哥哥能早日從江南的泥潭裏歸來。
永琪最近的表現的確讓人側目,恢復了當年翩翩風度的五阿哥,只是當初他鬧騰得太歡,親近的人都寒心,就算當初積攢下來的人脈也被他自己敗光。再加上乾隆確是個偏執的人,他覺得好的時候不好也好,他放棄了的就算千好也不好,面對永琪時不時的孝心表示都是嗤笑一聲。太后倒是挺享受永琪的奉承,卻因為有了更好的牌子,又對永琪當初不聽話的表現芥蒂在心,對永琪的那些渴望卻是視而不見。因此永琪蹦躂了半天,依然還是光頭貝子,反而弄得自己下不了台來。
“我們家的人都是狠心,一點親情都不顧念。”永琪在再一次吃了閉門羹之後,與簫劍一道借酒澆愁的時候抱怨道。
簫劍在京城的這些時日已經調查了一遍小燕子的事,先入為主之下越想越覺得小燕子就是他苦命的親妹妹方慈,整顆心都被仇恨給充滿了,他的父親因為文字-獄死了,他的母親也跟着去了,他從小浪跡天涯吃盡了苦頭,而他一直報以希望的妹妹也這麼命喪皇宮。當今皇帝實在是欠他們方家良多,簫劍的眼睛都紅了,所有的念頭都只剩下報仇二字。剛好永琪這麼好用的棋子就這樣湊了上來,便別有用心地挑撥道:“我看皇上對六阿哥卻是很好,前幾日還看了那個富察福康安壓了一船的藥材去江南。”
果然永琪聽到臉色都變了,他一向來覺得在他的皇阿瑪心中他才是第一的,如今永瑢後來居上卻讓他難以接受。那些關愛那些奉承那些追捧,本來都應該是他的。永瑢也不知用了什麼惡毒的法子全都搶了去。想到這裏,永琪又狠狠地喝下一杯酒,卻是愁上加愁。
“我這裏倒是有個機會。”簫劍看永琪又灌下不少酒,才說道。
“什麼?”永琪經過跟簫劍的相處,又深信他是小燕子的哥哥,對他已經很是信任,聞言便看了過來。
簫劍面對永琪信任的眼神,有絲愧疚,但很快被滿腔仇恨給壓下,故作神秘地說道:“聽說回疆那邊要投降,若是你做好這件事,何愁皇上不另眼相看,那六阿哥在江南可是弄得一塌糊塗。”
永琪果然眼中有了神采,他知道簫劍向來交遊廣闊,並沒有懷疑,只是遲疑道:“可是我這裏不接頭,理藩院並不在我手中。”
“是回疆那面有人要過來,需要有人接引一番,不是正好天時地利。”簫劍繼續誘哄。
永琪聽了,用有些昏沉沉的腦子想了想,急忙點點頭:“這的確是個好機會,若是成了,你便是第一功臣。”
“我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我只盼到時候為小燕子討個公道罷了。”簫劍聽了,卻落寞地回道。
永琪頓時想起了小燕子,一個人死了之後,就只剩下她的好處,一日一日的四年,一日一日的自我美化,小燕子在永琪心裏便如同再也觸及不到的女神一般,她的音容笑貌日日懸於心中,念念不忘,為她討回公道的想法不消簫劍提及,也是他的心愿,便說道:“這不用你說,她是我唯一愛過的人,必然要為她討回公道,凡是欠她的都要還回來。”
“那我就放心了。”簫劍嘆了口氣,飲下手中這杯酒,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能這樣無所畏懼地走下去。
而遠在天山下的霍青桐卻是心急如焚地衝進了父親木卓倫的營帳:“不能讓喀絲麗去清廷,我根本不放心!”
“不讓喀絲麗去,那眼前的陣勢如何,清軍的攻擊一陣比一陣強,咱們撐不了多久了。”木卓倫冷着臉說道。
“我們在黑水河不是大破了清軍嗎!”霍青桐着急地反駁道。
“可是咱們回疆畢竟地少人稀,與他們哪能拼得過,部落里的儲備都不多了。”在一旁的霍阿伊苦着臉嘆氣。
“可是喀絲麗這麼單純,她如何能應付得了?”霍青桐愣了愣,痛哭地說道。
木卓倫卻一陣火氣上來,一把將案子上的東西都掃在地上,指着霍青桐破口大罵道:“你早知道你妹妹單純,那你帶着她與那個什麼紅花會鬼混什麼,如今闖下滔天大禍,不僅連累了你妹妹也連累了族人。”
“我!”霍青桐本來就因為陳家洛的死日日折磨,又因為引來清軍愧疚不已,被木卓倫一語挑破不由得面白如紙。
“爹,你少說幾句吧,當初紅花會一直在回疆活動,都是大家商量好的,不能因為事情出了變故便怪在青桐一個人身上。”霍阿伊見狀,急忙勸解道。
“都是我的錯。”霍青桐再也撐不住,眼淚怔怔地流了下來。
木卓倫雖然平時偏愛喀絲麗,但霍青桐也是他親生的,見他一向堅強的大女兒哭成這樣,又聽兒子這樣說,也不由得軟了語氣:“你妹妹總是回疆聖女,清帝一直對她很有興趣,去了那裏也是好的。皇宮富貴逼人,以你妹妹的容顏自然能配得上最好的,也能讓你妹妹享享福,咱們部落也能喘一口氣。”
“可是?”霍青桐還待說,綁架清廷公主的事還在前面,清帝明顯不是好糊弄的,何況,霍青桐想起了那位和宸公主,她長得並不比喀絲麗差,可見這皇宮裏的美人比比皆是,就是喀絲麗有香味,也只能新奇一時。
“你要記得,咱們首先要考慮的是整個部落!”木卓倫冷酷地打斷她。
“青桐,喀絲麗已經同意了,而且很樂意。”霍阿伊也附和道。
“我不相信,我去問她。”霍青桐一驚,閃身就往外跑去,喀絲麗一直對陳家洛深有好感,又怎麼願意去嫁給一個殺了他的男人。
喀絲麗此時正在摘花,穿着白衣看上去那麼的賞心悅目,她笑着看向慌張跑過來的霍青桐:“姐姐,你怎麼這麼急?”
“喀絲麗,你老實對我講,你真的願意去清廷嗎?”霍青桐喘着氣,忙不迭地問道。
“姐姐,我當然願意了。”喀絲麗笑得平和,“我是回疆的聖女,自然要為回疆做出一份貢獻,若是用我可以換來回疆的安寧我甘之如飴。”
霍青桐聽了這話,本應該很感動,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卻心中不詳的預感揮之不去,但看喀絲麗一絲異樣也沒有,又不知從何說起,頓時呆在那裏。好半響才緩過神來,失魂落魄地走了。
喀絲麗將摘下的紅花拿在手裏,一瓣一瓣地扯下來,臉色平靜極了:“陳大哥,你說從哪裏開始呢?!”
“這到底是從哪裏開始的!?”葛松兒扯着葛貝子的衣袖就喊道,她在外面跑了一天了一點收穫都沒有,那家書鋪早已人跡寥寥,她是越想越怕,偏偏家裏一個個都是添亂和找死的。
“我也不曉得啊,都是你妹妹聯繫的。”葛貝子好容易才能葛松兒的怪力里逃了出來,哭訴道。
“那你不會追問啊。”葛松兒氣紅了臉。
“問了,似乎跟皇家有點關係,好像是什麼什麼爺。”葛貝子苦着臉回憶道,“我信也寫去了,總要等回信來。”
“皇家皇家,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可以登天了。”葛松兒怒氣沖沖地揣着免死金牌拂袖而去。
葛貝子也不敢討回,只能唉聲嘆氣地自個回房,早知道只生一個女兒,也沒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來。
葛松兒心裏有事,睡得並不踏實,迷迷糊糊間卻發現有黑影在房間裏走動,她生來膽大,一把抓起放在枕邊的剪刀朝那黑影用力扔了過去,而後尖聲大叫起來,那黑影被打個正着,悶哼一聲,隨即飛快地沒入黑夜中不見了蹤影。
葛松兒衝到窗口,對着夜空就破口大罵,她阿瑪葛貝子此時領着一群人已經趕到,急急問道:“松兒,沒事吧?”
“沒事!”葛松兒拿了件衣裳披上,叫人點上燈,坐了下來,摸着懷裏的免死金牌若有所思。
那黑影跑到遠處,才低頭看手臂上的傷口,一把剪刀已經戳進去一半,她用力拔了出來,狠狠地一腳踢到了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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