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初躺在床上,身上有些疲累,卻是睡不着。他想着要奉人了,就算年紀小,不通世事,心裏總有些波瀾。之前沒定日子,就覺得還很遠。現在日子定下來,再兩個月,他就是別人的小夫郎了,感覺像做夢一樣。他其實很嚮往阿爹阿么那樣相互惦念的感情。可是,想到安如寶這些日子的一舉一動,讓他又覺得,如果能奉給這樣的人,怎麼都是值得的。
想東想西,翻來覆去,快天亮時,宋初才睡過去。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宋亦都不在炕上了。宋初慌忙爬起來,穿好衣服跑出去。出門正好遇到來叫他的安如寶。
因夜裏想了這人一宿,宋初看到他有些尷尬。安如寶看到他青色的眼圈,知道他肯定是因為昨晚的事兒沒睡好,也不說破,就道:“飯好了,我來看看你起來么。”
宋初這才想起自己起晚的事兒,急急忙忙向廚房跑。安如寶拉住他,道:“急甚麼,飯都擺好了。”
宋初頗覺不好意思,跟在安如寶後面,走進餐房。秦風正在盛粥,見他們進來,笑道:“起來了,我做了粥,這會兒正好。”
宋初低頭道:“叔……阿么,對不起,我起晚了。”
秦風笑道:“你才多大,真當自己是大人了。孩子就應該多睡才長得高長得壯。前幾天是太忙,事情一大堆,不得已讓你多做了些。以後,你要好好養養才行。你看你,太瘦了。”
宋初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安如寶拉着他坐到座位上,道:“你呀,就聽阿么的。要多吃多睡,我可不願我的夫郎瘦巴巴的。”宋初這才拿起碗筷吃起來,還聽話的多吃了半碗。
安如寶對此很滿意。吃罷飯,宋初搶着幫秦風收拾了碗筷。安軒和安如寶一大早,將後園子裏種上了白菜和蘿蔔等秋菜,這會兒商量着後山砍些柴。煮飯需要柴,而且,眼看秋天了,燒炕沒柴是不行的。宋初聽了,拿了斧頭,也要跟着一起去。
秦風也是一捋袖子,道:“我也要去。”安軒和安如寶看着兩個非去不可的哥兒,無法只好同意。又不能留宋亦和安如玉兩個孩子自己在家,又將他倆帶上了。好好的砍柴,倒似成了遊玩一般。
後山離着安家很近,繞過宅子就是山腳。山不高,一直到山腰,開出了大片的荒地,都荒廢了,長滿了雜草荊棘。往上是些疏疏落落的灌木和荊條。
安如寶邊往山上爬,邊抓了把土看了看,眉頭一皺。心道:“莫怪這地都荒了。”原來這山上都是沙溜地。顧名思義,就是沙土居多的土地。這種土地不蓄水,有很多作物都是不適合在沙溜地上種植。他知道的只土豆、番薯和花生適合。還有一件事叫他憂心。這後山就在他家後面,上面還都是沙子,山上因開荒種地,樹木稀疏,若是趕上雨水多的年景,很容易引發泥石流!
泥石流可是避無可避的,最恐怖的自然災害之一。好在夏季過去了,安如寶在心中盤算着,明年春天第一件事兒,就是要在山上栽樹,至於栽啥以後再說。對了,今年冬天還要阻止人上山來砍柴。自家也要少來!
想到這兒,安如寶趕忙阻住就要下斧頭砍樹的安軒,道:“阿爹,這樹不能砍。”
安軒以前住在城裏,對這些一竅不通,聞言不解道:“為何不能砍?”
安如寶還未回答,宋初在一旁道:“阿爹,是不能砍。前幾年,鄰村就因為臨近幾家在一座山上砍樹太多,山都禿了。結果,山神怒了,夏天起了水泡,把跟前的幾家都給埋了。”
安軒嚇的趕忙收回斧頭——他家可就在山腳下呢——問宋初道:“那要去哪裏砍?”
宋初想了想,道:“今天就去山陰面吧,以後我們可以去遠一點的山上砍柴。”
安軒自然同意,一家人又順着山路繞到陰面。山陰面植被與陽面不太一樣,有些松樹,荊條與灌木更茂盛些。安軒、秦阿爹、安如寶與宋初撿長得過密的松樹砍了兩棵,又割了些荊條,砍了些灌木,湊了幾捆柴。秦阿爹和安軒一人挑了兩捆往山下運。
安如寶和宋初也要幫忙,被安軒夫夫阻了——他們身量還沒長成,干這樣的重活可要傷身的。不過,安如寶看宋初在比自己還高的荊條叢中,揮舞鐮刀的樣子,覺得這樣的重活他可能沒少干。果然,宋亦在一旁道:“阿爹生病的時候,都是哥哥砍柴的呢。”
安如寶心裏發酸,摸了摸宋初的頭。
安軒夫夫一人挑了一擔,安軒又跑了一趟,柴就運完了。安如寶和宋初一人抱着宋亦,一人抱着安如玉跟着下了山。
到了家,柴在前院柴棚碼好。一家人吃了中飯,下午歇了一個下午。
晚上躺在炕上,安軒為自己夫郎按腿,紅着眼道:“這些日子累了你了。本來想要給你好生活,是我沒用,把家敗了,讓你跟着我吃苦。”想當年,秦家小公子秦風,樣貌才情在玉興城也是排的上的。多少人前去提親,獨獨看上了商家的安軒。安軒當年也是欣喜若狂,發誓給夫郎最好的生活。沒成想,最終卻要夫郎隨着他回到這小山村裡做了農戶,每日裏要為柴米瑣事發愁操勞,是他對不起夫郎。
秦風蹬他一腳,氣道:“我當初看上你,是因為你的能耐么?!是因為你人好,對我好。現在,咱們雖沒了高宅大院,家僕使役,可咱們幾口始終在一起比甚麼都強。住在這裏也不錯,山明水秀,人傑地靈,倒是比城裏自在逍遙多了。我求的不多,就是能和你白頭到老,兒孫繞膝就夠了。”
安軒鼻子一酸,俯身抱住自己夫郎。秦風拍拍他的背,也紅了眼眶。
第二日,宋初起來的不晚,秦風已經在廚房忙活了,看他揉着眼走進,忙道:“就知道你得早起,不是說了讓你多睡么。回去再睡會兒,飯我一人就行了。”
宋初在水盆里舀了涼水,洗了把臉,被水一激,清醒不少。回道:“我早起慣了。也沒啥事兒,正好給你打個下手。”
秦風無法可施,只得依他。兩人一起煮了粥,又烙了幾塊玉米面的餅子。安如寶和安軒吃完,收拾斧頭和鐮刀要去遠一點的地方砍柴。秦風昨天確實累到了,今天就不去了。宋初是一定要去,理由還挺充分:安軒父子倆不曉得山裏的情況,他好帶路,當嚮導。
安軒想想也有理,就同意了。秦風囑咐不要讓宋初乾重活。三人拆掉馬車上的車廂,套上馬向東邊駛去。
秦風繼續忙家裏的事兒,宋亦跟秦風打個招呼,帶着安如玉跑出門去。村裡沒啥危險,秦風也就隨他們。
安軒三個趕着馬車向東,沿着河堤向上,不遠是村民搭的土橋。土橋建起來簡單,橋底用石頭壘好橋墩,上面橫上幾根粗壯的木頭,鋪上些樹枝稻草,上面鋪上黃土,然後,再鋪上一層木頭和稻草。最後在最上面鋪上幾層黃土夯實,就成了土橋。這種土橋極結實,載重量也不小,除非爆發山洪,一般能支撐幾年不壞。
土橋修的很寬,馬車輕鬆過了河。河對岸,一面是成片成片的稻田,一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山與山之間組成眾多的山谷,沒有熟悉路的人,的確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宋初擺出一副老手的模樣,指着不遠的一條山穀道:“那裏叫做楸樹溝,裏面楸子樹很多的。過些天就可以摘了。回家炒着吃,可好吃了。”
安軒爺兒倆不知道楸子為何物,宋初道:“和核桃很像,就是比核桃小,裏面仁兒也小,要用錐子挖來吃,很香的。”安如寶聽得一腦袋黑線,心道:“吃起來好麻煩。”
宋初又大量了一番,道:“我們去楊峪吧,那裏草木多些。”說著指了指方向。看樣子,這裏的大大小小的山谷他竟然都叫得出名字。
安軒一揚馬鞭,馬車向楊峪行去。楊峪算是裏面比較大的山谷了。裏面果然草木茂盛,山也相對高些。安軒將馬車停到樹木較密的一座山腳下,帶着安如寶和宋初上了山。
山的低處多是些雜草荊條,山腰是橡樹一類的灌木,在往上到山頂,多是松樹。剛走不高,忽聽宋初一聲歡呼,安如寶看過去,發現他幾乎是跑着撲向一叢植物。安如寶怕他有危險,忙跟過去,就看到他正伸手摘那上面掛的滿滿的果實。那果實很紅,乍看很像草莓,卻比草莓小的多,被綠色的葉子托着,十分漂亮。
宋初摘了些自己吃了,見安如寶過來,又摘了些遞給他,示意他快嘗。安如寶從未吃過這種東西,拿起來端詳了一陣才放到嘴裏,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吃。安如寶一口氣將手中的都吃了,才對宋初笑道:“很好吃。”
宋初跑的滿臉通紅,帶着幾分自得,道:“好吃吧,咱們再摘幾個吃,下山的時候都摘了,帶回去給阿么他們嘗一嘗。”安如寶點點頭,細看那長着果實的植物,發現上面長滿了短刺,忙拉住要伸手的宋初,自己伸手摘了些,遞給宋初一把,自己吃了幾顆,剩下的帶給阿爹。
安軒對這種小果實也頗為喜歡,三個人說說笑笑走到山腰。安軒讓宋初在這裏等,他和安如寶爬到上邊,看那些長歪了的長密的松樹放了幾棵,將松枝砍下來捆好。樹榦砍成長短差不多的一段一段的也捆好。隨後,用手一推,那柴捆就一路滾到了山腰。
兩人將柴捆全都推下,才下了山。而宋初在山腰,已經砍了幾堆不太粗長的橡木。安如寶見狀,沉着臉奪過他手中的斧頭,把他拉到一邊。甚麼都沒說,拿着斧頭和阿爹一起繼續砍橡木、割荊條。
宋初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適才安如寶的臉上生氣的表情嚇了他一跳。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可他知道他如果再動,安如寶可能會更生氣,所以只得在原地干站着看。
安軒自幼長在城裏,柴都是買的。自己砍柴,今天才是第二次。比起一般的村民,不管是體力還是力氣都差的太多。安如寶更不用說了,到底還是個孩子。兩人一直干到下午,才將馬車裝滿。中午,三人吃了帶的玉米餅子,喝了水,歇息的時候,安如寶也沒和宋初說話。是以,宋初下午也只幫忙栓繩子綁了柴垛,甚至連果子都沒敢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