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下午四點，助理陪着計辰和簡寧來到肖氏企業，肖正明正在會議室等他們。

近些年，肖正明已經不管公司的事物，只是掛着董事長的名頭，偶爾來公司轉轉。現在肖齊失蹤，肖家內部動蕩，肖正明來公司視察也符合常理，警方並沒懷疑他是來公司見外人。

幾人落座，肖正明屏退其他人，細細打量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計辰和簡寧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面對這位老人無形的威壓依然談笑風生，半晌，肖正明微微一笑，對簡寧說：“簡小姐。”

簡寧挑挑眉梢，姜還是老的辣，她還以為自己要將“小計”進行到底呢，沒想到肖正明一眼就看出她才是肖家請來的偵探。

客套幾句，簡寧把他們查到的線索以及對肖家人的懷疑說了一遍，看肖正明沒有反應，簡寧趕緊補充道：“您別誤會，我並不是咬定這事就是肖家哪個成員做的，只是想排除大家的嫌疑，這樣以後調查起來也不會束手束腳。”

肖正明點頭，露出個和藹的笑容，把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公文包打開，拿出一疊新資料遞過去，“你說的可能我也想過，所以早叫人查過家庭成員的底細。”

計辰接過資料分給簡寧一半，兩人走馬觀花看了幾眼，敏銳地發現肖家的人際關係比想像中複雜。

肖正明的小女兒肖曉上大學時有個感情不錯的外國男友，甚至發展到見父母商量婚事的地步。肖曉從小要強，在肖家的事業還沒達到今日高度的時候，就纏着父母學做生意，肖正明的父親在世時就說過，肖家最後出息的就是肖曉這個閨女。

肖曉的男友叫喬，如大多外國人一樣，熱愛自由奔放的生活，他和肖曉是校友，兩人在一起徒步旅行中相識，漸漸發展成情侶關係。喬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雖然年紀比肖曉大一歲，但做事常常憑感覺和喜惡，這和做事一板一眼的肖曉截然相反，兩人迥異的性格也成了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畢業那年，肖曉義無反顧回國進入肖氏企業，而喬則和幾個朋友去環球旅行，兩人從每天一通電話變成一周聯繫一次再到每個月聯繫一次，喬一直在說服肖曉加入他們的旅行，並不斷強調環球旅遊是件多麼偉大多麼有意義的事。肖曉覺得喬放棄前途大好的工作去旅行是不務正業，兩人從意見不合到不斷爭吵，後來升級成冷戰，半年後徹底分手。

那段時間，肖曉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工作上，幫肖氏做成了好幾單大生意。沒等她想清楚如何處理和喬之間的感情，她姐姐肖妙帶着男友回家了，肖曉如遭雷擊，她的准姐夫居然是她曾經的戀人，喬。

肖家上下都不同意肖妙和喬的這段感情，但肖妙鐵了心，說什麼都要和喬結婚，後來更是不顧家人反對，跟着喬去國外定居，姐妹間徹底撕破臉。肖曉對男人失望透頂，十多年來再沒戀愛過，而肖妙也很少回肖家，省的見面尷尬。

“以前我總想着孩子們過得好就夠了，不見面就不見面吧。”肖正明嘆了口氣，簡寧立刻將資料翻到肖妙那頁，上面不僅有肖妙的資料，還記錄了喬的出身以及這些年來的作為。

上面說：喬在和肖妙結婚之後，在國外找了份還算體面的工作，兩年後辭職創業，肖妙把所有私房錢投入到丈夫的事業中，喬也算爭氣，十年間，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富豪。

兩年前，喬把手伸到國內，打算分一杯羹，肖家成了他最理想的合作對象。商人重利，人家把錢送上門，肖家也沒有不要的道理，這個合作項目本該由肖曉負責，但她無法放下當年的恩怨，就把這單生意轉給了大哥肖風。

“阿風從小就疼曉曉，因為當年的事恨了喬很多年，所以趁着合作給喬下套，套牢了喬的大筆現金。阿風這麼做原本只是想讓喬虧點錢，退出國內市場，沒想到喬在國外的生意出了問題，一時籌不到錢周轉，就破產了。”說這些的時候，肖正明頻頻搖頭苦笑，隨着年紀增長，他一直盼着一家人能冰釋前嫌，可出了這事後，他就知道，重聚無望了。

難道是喬或肖妙綁架了肖齊？簡寧和計辰對視一眼，都覺得這種可能極大。

“這些往事我沒對警方說過。”肖正明收斂悲傷，淡淡地看着簡寧和計辰，兩人趕緊表態，他們只想救人，對肖家這些秘聞毫無興趣，更不會隨便說出去。

肖正明點點頭，笑笑說：“肖齊失蹤后，我找了個借口給妙妙匯了一筆錢，雖然抵不上喬的損失，但足夠他們東山再起。我想，如果真是他們把孩子綁走了，能看在血緣和這筆錢的份上，讓肖齊一馬。”

結果很明顯，肖齊至今生死不明。

……

離開肖氏，簡寧和計辰沒急着回酒店，而是來到附近的小吃街，找了家生意火爆的燒烤攤，要了幾扎啤酒，點了些烤肉，吹着海風吃宵夜。

“有錢人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麼隨心所欲。”喝了半杯啤酒，計辰有感而發。沒錢的人總幻想着自己能躋身上流社會，但誰又能說上流社會的人比普通人過得痛快呢，親情，友情，愛情都成了明碼標價的商品，今天的夥伴明天可能變成你的死敵，這種轉變，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的。

“當然了，”打了個酒嗝，簡寧想了自己的過去，“我跟你說，你有錢的時候，親戚朋友就跟見到蜂蜜的螞蟻似的撲上來，你甩都甩不掉。可是當你沒錢了，變成窮光蛋，甚至欠了一屁股債的時候，那些在你身上颳走好處無數的人退的比潮水都快，更別指望能從他們手裏借到一毛錢。”

計辰不置可否地點頭，不曉得能否體會這其中的悲哀。

簡寧悶着頭喝酒，偶爾抬頭幽幽地看計辰一眼，等計辰抬頭看她的時候，她又把目光轉開了。

計辰動動嘴唇，又把到嘴邊的安慰咽回去，和三千萬債務以及父母失蹤的現實比，任何安慰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說了還不如不說。

這家燒烤攤生意好是有道理的，肉串很入味，烤的火候恰到好處，簡寧左一串右一串，使勁往嘴裏塞，噎着了就喝啤酒，沒一會就喝醉了。

計辰架起簡寧往回走，簡寧卻耍性子跑到海邊，躺在沙灘上放聲大哭。計辰沉默地站在旁邊看着，片刻后躺在簡寧身邊，伴着簡寧並不好聽的哭聲和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響，看着天上明亮閃爍的繁星。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哭泣中的簡寧突然冒出這麼句話，計辰一愣，轉頭去看她。簡寧眨巴着桃子似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計辰，一會又移開，正巧天上劃過一顆流星，簡寧沒有閉眼許願，而是目送那顆流星劃過天際，消失不見了。

“一個人的生活很寂寞，”簡寧的聲音因哭過而顯得有些沙啞，“我做夢都希望爸媽能回來。那些日子我做夢都希望能有個人來陪我，可我沒等到他們，卻等到了你。”

計辰挑挑眉梢，他總覺得簡寧這話有深意。

“可你和我非親非故，也許有一天，你會像那顆流星一樣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就像你來時一樣。”簡寧吸吸鼻子，眼淚劃過臉頰，計辰伸手去擦，卻被淚水的溫度燙了手心。

簡寧抓住計辰的手，順勢抱住他，把臉埋在計辰硬邦邦的胸膛里：“我都說要對你負責了，所以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計辰脊背有些僵，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就算有一天非走不可，至少也告訴我一聲，不要不聲不響消失。”簡寧的聲音越來越小，計辰心中一動，反抱住簡寧。

簡寧揚起個安心的笑容，窩在計辰懷裏拱了拱，睡著了。

計辰猶豫半天，想說幾句表表態，話還沒出口，胸口濕了，計辰費力地低頭查看，當場臉就黑了——

你睡覺就睡覺，怎麼還流口水啊！

嫌棄地把簡寧扔在沙灘上，計辰站起身，迎着海風微閉雙眼，十分鐘后，胸口的衣服幹了，計辰彎腰把人抱起來，沿着早上走過的公路往酒店走。

她是一個人，她渴望有人陪，他又何嘗不是呢！既然他們都是孤獨寂寞的人，那麼就當昨晚真的發生過什麼，以後，相依作伴吧。

像是聽到了計辰心裏的聲音，簡寧滿足地在他臂膀間蹭了蹭，就算明天還要面對錯綜複雜的綁架案，就算還有幾千萬的債務，只要身邊有人陪，她就能鼓起十足的勇氣去面對，去解決。

日子，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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