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宮殿裏的金絲雀1
亞達噶城,意思為“盾牌之城”,位於北陸西北地區,是利昂山谷最西邊的城市。北臨囈語樹林,南臨已是廢墟的獅心城,西面承諾之海,東有亞肯山巒作為屏障。位置獨得天厚,自從十年前里約克·蘭卡斯特公爵登基稱王之後,便廢棄白色城堡而遷都至此,改名為’亞達噶皇城’,使其變成了國家的政治和經濟中心。
國王及皇族在此,城市便迅速發展而繁華熱鬧了起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可見來自北陸的各國之人,無論白晝黑夜總是熱鬧無比,貴族賤民擠滿了大街小巷,街道旁充滿了小販和買賣的帳篷,高大華美的房子旁邊住着無家可歸的窮人;從港口下船后喝醉了的水手、蜷縮在角落裏的殘廢乞丐、靠在門口笑顏如花的妓/女、頂着水果籃的小販和吆喝着馬車的農夫、以及每次經過都揚起無數層黃沙泥土的豪華馬車的貴族富人們。
巷子的角落有彷徨害怕的孩子們的眼光,街頭轉角中有流氓醉鬼低低呢喃,妓/女們在香扇後用嫵媚的眼光打量着四處……每當春夏天來臨時,城市的上空便會無處不瀰漫著甜膩而骯髒的異味,人體、垃圾和食物混散出來的氣味,彷彿整個國度的人都擁擠在此,呼吸着同樣的炎熱骯髒的灰塵與空氣,呼吸着同樣的希望與絕望。
而在城市的東南之處,新王族的城堡邊建立在此。遠在十年前,這裏原本就是親王宮過載的地方,但里約可國王看都沒看那宮殿一眼便毫不思索地把它毀滅了重建,並且下定決心要在這裏為自己建起全北路最雄偉壯觀的住所。
“妲芙奈麗絲”——月桂女神之堡,他這樣為它取名。
而在十年漫長的修建之後,現下宮內的修建已完成,只剩下外部的修理了,四座堅固華美的城門隔離着與平民們的距離,它們分別是:銀月門、燦星門、金日門、以及月桂大門;國王從西域的千燈城中請來了最好的藝術家來製造門上的精美圖畫和華麗的雕刻,裏面的庭院種滿了是月桂花;白色、銀色、以及金色的月桂花多得溢滿出牆,整個城堡彷彿沉浸在細碎微小的花瓣之中,春意正濃時,只見細密的花朵形成波浪左右搖曳,風吹時,細碎的花瓣飛揚在城市裏所有的角落,散在所有的大街小巷裏,連遠在銅鐵港口都可以嗅到花香。
隨着亞達噶皇城無限擴大的工程,城市裏的四處也開始豎起了皇族們的雕像,在城市到處都可以看到用大理石雕成的國王和王后陛下,以及賽藍瑟王子、維多利亞公主、和兩位小王子生動靈活而惟妙惟肖的塑像。
“這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是吧大人?”一位妓/女咯咯笑着,對一名喝得大醉的水手說道。
“要我說,真他媽的扯淡。”她的一名同伴說道,邊說邊把裙子往下面扯,露出光滑柔軟的酥胸,旁邊經過的馬車向她吹起了嘹亮的口哨,她向他們比出了一個手勢,咒罵了幾句然後說道:“老是這裏豎立雕像哪裏豎立雕像,四處都是里約克陛下的雕像,弄得好像我們不知道統治者是誰似的。”她漫不經心地拋出一個媚眼:“這叫做心虛你知道么?那四扇該死的門花了多少錢?除了顯擺還有什麼用處?若要真有敵國打進來,它們根本阻擋不了戰火,還有那些街上的廢物們,除了從我們身上扣錢還會做什麼?昨天不止一半人馬都醉死在城西的安芙蕾絲那騷/貨那兒!”
“噓!”她的同伴馬上從水手身上爬了下來,驚慌地推着她:“你瘋了?!這種話也是你說的?你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隨便什麼罪名扣下來,死一千遍都不夠,還要連累我們!”
“我就是要說!里約克國王能把我如何?就以他那個樣子我還怕玩不夠呢……”那名妓/女咯咯笑着:“如果是賽藍瑟王子我還能接受,多給我一點錢,或許我會去舔……”她正譏笑着,卻嘎然住口,和同伴們一起回頭望向了皇城的方向聽着從那兒傳來的沉重而悠遠的號角聲。
在上東城,燦星門緩緩打開,寶座大道上飛揚起黃土與灰塵,一路上人人左右躲避,兩排守衛齊聲收起武器站立於旁,三輛馬車飛速前進,毫不停頓的進入了城堡。
一名身穿銀白盔甲的騎士率領在前,他在中殿的門口翻身下馬並且把佩劍交給了隨身侍從,然後轉身深深看了一眼最後一輛馬車,最終一語不發的緊抿雙唇地大步地跨進了正廳。
一路上,侍女下人們紛紛議論,他們看着那位騎士胸甲前上的雙槍圖騰和雕刻在上的波浪圖案,悄然看着他淺褐色的頭髮和一綠一藍的雙瞳,竊竊細語。
那個男人,有着挺拔的姿態與凌人的氣盛,他的輪廓如被刻削出來一樣的神像,不怒而威、有稜有角而飽經風霜,耀眼的陽光斜灑在他身上,鍍了一層白銀的光。
他迅速而熟悉的左拐右拐,快步流星的直直走進城堡內處。
月桂女神之堡的建築風格以悠閑與華麗為主,里約克國王在擴大它的時候的旨意是“追求美與歡樂而存在的皇族住所”,它被巨大寬敞的庭院環繞,外部的畫廊、舞廳、園林、走廊與噴泉甚多,處處都可以聽到美麗的音樂或遇到嬉笑的貴族。魯特琴與長笛的聲音似乎時時刻刻都在四壁和天花板上環繞不絕,演奏着抒情優美的音符。他略帶嘲諷的笑容穿過了長長的走廊,無視着那些帶着探討眼光的侍衛和貴公子們,或行禮時故意露出酥胸的侍女與貴族千金們。
前面早有侍從得到了消息,小跑着為他推開了第二層樓的最後一扇大門,厚重的銅門發出了沉沉的聲響,他看了一眼寶座上的人,單膝跪了下去,終於彎下他高傲的頭顱。
“陛下。”
“勞倫斯,你終於回來了。”坐在寶座上的里約克國王露出了笑容,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僕人的銀盤上,揮揮手讓他們全部退了下去才起身問道:“你從東邊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愛蕾絲達公主的遺體與北夜之境的碎片……”他頓了頓,抬頭看着國王探究的眼光:“我已帶到此地獻給您。”
里約克·蘭卡斯特看着他,一言不語。
國王有家族特徵的淺褐色捲髮,他正值中年卻已有白鬢,眼角與臉上的皺紋訴說著他幾年來的辛勞與夜夜不眠的憂慮;他的眼睛是深咖啡色的,有着銳利而冷漠的目光;長年伏案使他有微微的駝背,但坐在寶座上時仍然挺拔筆直,不見絲毫衰老的現象;他並不高,手上也無持劍或拉弓時留下的老繭,反而時常沾滿了墨跡或被紙卷劃破的疤痕。那不是一個征戰者的手,他對大地與權力的征服來自筆與智慧,和狡猾敏捷的心思。他深深地打量着跪在面前的騎士,終於發出了震動大廳的大笑聲。
“起來吧,勞倫斯!你做的很好!很好!”他從台階上下來親手扶起了騎士,雙眼發出光亮:“她真的那麼容易的中計了?天真地以為你是她幼時的同伴而前來營救她?”
“是的,陛下。”勞倫斯禮貌地微笑,不留痕迹的掙脫了扶着他的雙手,垂下目光答道:“愛蕾絲達公主對我裝扮的那個拉斐爾深信不疑,她不但答應與我逃離白色城堡,更是如我們計劃中一樣,死於那些士兵的手裏,並且把北夜之鏡的碎片託付於我,讓我交給伊利蒂亞殿下。”
“噢,噢……哈哈哈哈!”里約克國王大笑道,背手慢慢地走回了寶座,站在其下,不停的笑着:“我那個愚蠢的兄長的女兒,果然和她父親一樣盲目的相信別人。”他噙着狡猾和諷刺的笑容轉過身來:“碎片呢?”
“在這裏。”勞倫斯從懷中掏出了被絲綢裹着的鏡片,雙手奉上,眉頭皺緊:“我看不到什麼,陛下,是不是……?”
“這隻有蘭卡斯特家族的人才能看到。”里約克雙手迅速的接過去,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故作的鎮靜與冷漠,他打開了包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一小片鏡子:“噢噢……傳說之中的北夜之境……你退下吧勞倫斯,你做的很好。我這次給你的賞賜,絕對比王后能給你的任何寶物還要珍貴。”
“陛下?”勞倫斯蹙眉:“不知您指的……”
“噢,你知道的。”里約克暫時收下了想要一窺鏡片的激動,轉過身來慢條斯理的走向他,一點都不放過對方臉上的表情:“我美麗的妻子,你的姑母,希望你娶我們的女兒:維多利亞公主,好讓她能夠與你一起統治古德貝格家族的領土,但我會給你更大的榮耀……比如,白色城堡。”
“白色城堡?”勞倫斯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立即恢復了鎮定:“但我以為那是您的……”
“無論是娶維多利亞或是伊利蒂亞,你都會與蘭卡斯特家族聯姻,都是划算的結局。”里約克國王微笑着拍打他的肩膀:“我的兒子需要有力堅強的手臂為他抵抗利昂山谷裡外的敵人。若你娶了維多利亞而繼承了古德貝格堡,那些對我兄長忠心的餘黨還是會反對你的統治。但如果你娶了伊利蒂亞就不一樣了……總之,你也是我的侄子,勞倫斯;月桂家族的榮耀,就是你的榮耀。”
倘若我不想要這份榮耀呢?他垂下眼光沉默地想到,驀然記起一雙碧藍色的瞳目和它們的主人的冷笑:‘月桂花如何比的上白玫瑰?’。他搖了搖頭,見里約克國王仍然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於是他禮貌彎腰行了禮便退了出來,姑父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的離開,只是微笑而無神的看着前方,似乎看到了某個不遠的充滿光耀的未來。
庭院中陽光明媚,空氣中傳來了亞達噶城獨有的氣息:灰塵和黃土骯髒的霧瘴味、廚房裏的蜂蜜麵包與烤肉香氣、貴族們用的香水和香油甜膩粘人的氣味、還有遠從港口傳來的魚腥、水手的汗水、海水的鹹味以及城市中大大小小人物所有的汗臭與骯髒的異氣。
這麼熱鬧而熙熙攘攘的城市,以前都是屬於利昂山谷的繁華。
而現在哪兒只剩了一座空虛的城堡。
還有一具冰冷冷的屍體。勞倫斯自嘲的想到。
他滿身疲憊的往自己的住處走去,月桂女神城堡曾有五座高塔,但因為想要比白色城堡更雄偉宏觀,里約克國王便下令再豎起四座高塔,十年來,其中三座已完成,他的卧房便在最南角的秋塔。他知道應該先去拜訪自己的姑母恩利卡王后,還有見見那個嬌滴滴的表妹維多利亞公主,但他現在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吃一頓豐富的晚餐和狂飲幾瓶美酒,然後再找個美貌的貴族小姐或侍女來暖暖床。於是他便毫不停頓的往南邊走去,卻在走過庭院的時候被人在半途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