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五十七、【發毒誓】
銘雅的扭傷已經好多了,銘銳把她背到電梯裏才放下來。
她穿着棉拖鞋,單腳站着,受傷的那隻腳屈起,扶着她哥站穩了。
出電梯的時候銘雅想要自己走,銘銳不放心,執意背着她。逛了兩圈,先找到的一家人太多了,要等很久。大廳里也泛着一股染髮水的味道,直接把銘銳熏了出去。
到的第二家理髮店人要少多了,大廳地板整潔乾淨,裝修得金碧輝煌,理髮師都穿着白襯衫黑西褲,不像剛才那家嘈雜紛鬧。坐着零星兩三個客人,正和理髮師笑着說著什麼,看樣子像是熟客。
站在門口的小弟迎了上來,客氣問道:“您好,是剪頭髮嗎?”
銘銳把妹妹放在旁邊的座椅上,說道:“洗頭。要剪頭髮嗎?”后一句是問銘雅。
銘雅點頭道:“劉海有點長了。”
“那請跟我來。先生你呢?”
“一樣。”
銘銳說著把銘雅背到裏頭的洗髮椅上,也跟着躺在另一邊的洗髮椅上。頭髮被打濕,揉上了洗髮水的泡沫,銘銳閉着眼睛,感受頭頂被從上至下按摩着。
銘雅那邊突然問道:“哥,你是不是……生哲煜的氣了?”
“怎麼了?”銘銳閉目漫不經心道。
“你一個晚上都沒有跟哲煜哥說話。”銘雅苦惱道,偏過頭來小心翼翼地瞟了哥哥一眼。“哥……你這樣不說話挺嚇人的。你還記得爸爸打你最厲害的那次嗎?”
銘銳當然記得,那年生意不好做,他爸脾氣變得暴躁易怒。不過兄妹倆通常都會避開他,生怕惹到像吃了火藥似的父親。結果有天晚上銘雅從房間裏出來上洗手間的時候忘記關燈,被父親一看,房間、洗手間、客廳燈都亮着,也不知道他火氣怎麼那麼大,抬手就給了銘雅一耳光,痛罵道“死丫頭浪費電,當老子的錢大風刮來的啊”,打得銘雅臉上五個紅指印浮腫。
銘銳擋在妹妹身前,瞪他老子,嘴裏大聲喊着:“不許你打妹妹,你別沖我們撒威風!”銘銳的頂嘴讓他父親火冒三丈,指着銘雅讓她把陽台上的衣架拿過來。他們家如果要挨揍了,父母就會喊他們全名,道:“自己把衣架拿過來”,這就是要揍人了。銘雅嚇得直哭,跑到陽台上哆嗦着把衣架都給扔下去了。
他爸一看,直接抽出皮帶將銘銳打得渾身紅印子。他妹衝過來不讓他爸動手,銘銳把銘雅護在身下,銘銳一直睜大眼睛瞪着他爸,直到痛昏過去。
後來他爸也沒拉下臉跟兒子道歉,銘銳也一直沒跟他爸爸說一句話。對着他爸,就是冷着一張臉,憋着一句話不說。就算媽媽勸銘銳軟和一點,他也沒有給他老子好臉色。父子倆的關係就這樣冷了下來,加上一年不見幾面,也沒有緩和的機會了。
銘銳心裏雖然難過,可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年少輕狂,服軟二字說得輕巧,難以做到。對於小時候的銘銳而言,父親是一座高山,一種權威,一個榜樣。男孩對於父親的形象更是充滿崇拜、嚮往和懼怕,然而和父親的這一次衝突,令銘銳突然覺得父親並不是都是對的,父親的形象不再高大,徒然坍塌。
到如今兩父子之間出現了裂縫,關係冷淡,見面都不怎麼說話,把銘雅當傳聲筒。只是家庭氛圍的沉重冷凝,銘銳的性子也越來越陰沉,只喜歡一個人在房間獨處,不愛搭理別人。
“哥,你從哲煜哥來了之後變了好多,說話多了,也愛笑了。不像之前初中那會兒,劉海長得擋眼睛,我晚上看你都要嚇一跳,以為見鬼了呢。”
銘銳輕笑兩聲,“有那麼可怕?”
“初三那天從奶奶家回來,你不是說了我一通,把我給說哭了嗎?”
銘雅抬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柔聲道:
“其實我不是因為你說得話哭的,我是覺得哥哥你終於回來了。那個敢於跟爸爸較勁,把我護在身後的哥哥回來了。那天你說你是哥哥,哥哥為妹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我一直記得這句話。我就覺得,有哥哥在真好。”
銘雅的有點哽咽,她紅着眼眶,聲音低啞道:“所以哥哥,如果你跟哲煜生氣,就說出來好不好。你這樣不說話我很害怕。”
銘銳沉默了半晌,輕輕點點頭。銘雅側頭看見他的動作,破涕為笑。
陸無雙和哲煜坐在沙發上,中間隔着一人的距離。愛麗絲在他們腳下轉悠了兩圈,輕巧地跳上沙發,蹲在他倆中間,陸無雙瞬間轉移到沙發邊上。
哲煜從吃晚飯之後就別著眉頭不說話,面色清冷地看着陸無雙不停調台的電視,但是眼神焦點卻並不在電視上。
兩人干坐了一會兒,哲煜轉過頭來,凌厲的目光像是要把陸無雙刺透了。陸無雙無端覺得背上竄起一股涼氣,他歪頭瞥了愛麗絲一眼,見它離自己遠遠的才松下一口氣,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又把屁股挪遠了點。
愛麗絲不屑地也瞥了他一眼,眼神帶着鄙視,又轉頭認真看起電視。
“陸無雙,銘銳今天不高興。”
“何止不高興,他竟然拿貓嚇我!簡直喪心病狂,天理難容,不可理喻……”兩道目光冷冷地盯了過來,陸無雙憤怒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委屈地收了聲。
“他在生你的氣,我只是被遷怒的可憐人。”
“他為什麼生氣?”哲煜眉頭皺地緊緊的,像是在思考世界上最難解的難題。
“嘿嘿嘿……你求我呀,你求我……”我也不告訴你。
哲煜低頭翻手機,直接按下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陸無雙有種不詳的預感,急忙問道:“你要打給誰?”
“喂?是陸容嗎?”
“不!”陸無雙拚命衝上前去,一臉哀戚,無處話凄涼,“我錯了煜哥!銳哥看到肖薔校花給你送水吃醋不高興了!”
哲煜拉開手機,裏頭正傳來“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的溫柔女聲。
陸無雙:“……”
陸無雙被哲煜威逼着發短訊問銘銳所在位置,嘴裏喋喋不休道:“煜哥你要理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銳哥看到校花對你那麼好肯定會心裏不平衡,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俗話說的好啊,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換,手足不可續啊!你可千萬不要跟銳哥過不去,哄哄他就好了。”
銘銳的手機響了兩聲,是陸無雙發來短訊,問他們在哪裏。銘銳把理髮店名字發了過去。
旁邊洗頭小弟向銘雅問道:“小姐你有熟悉的理髮師嗎?”
銘銳道:“沒有,我們第一次來,你推薦一個好了。”
“好的,這邊請。”
銘銳的短頭髮剪起來要快得多,理髮師跟他商量了一下,只幫他把髮型修剪整齊,劉海修高了一點,露出長眉和眼睛,看起來精神爽朗。
付錢的時候櫃枱的理髮師跟他推薦辦理會員卡並充值一定數額可以享有七折優惠,銘銳跟他辦了一張,充了五百,讓妹妹拿着以後就過來這裏剪頭髮。
過了一會兒,哲煜和陸無雙就趕來店裏。哲煜環視一周,沒見到銘銳,神色有些焦急問道:“銘雅,你哥去哪了?”
銘雅從前方的鏡子中看了哲煜一眼,說道:“我哥讓你們也洗個頭,剪剪頭髮。他等會直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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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銳回來的時候,正看見大廈頂端的霓虹燈光一閃一閃,光線投射到遠處,夜幕光亮如白晝,消去了月亮的影子。剛下過一場小雨,光線霧蒙蒙的,空氣清涼。
穿過後門,銘銳正往樓道里走着,卻看見花壇邊站着一個人影,心裏不由得一動,轉過身來。
似是靈犀一通,感應到了什麼,那人的目光也正好朝這邊望來。
他那雙夜空下格外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住銘銳,目不轉睛,直把銘銳看得臉上熱氣滾滾。像是看到獵物的獵人,會用專註而熾熱的目光凝視着急欲逃脫的獵物,不讓它逃脫出自己的視線範圍。
銘銳眉梢揚起,不客氣地問道:“你在等我?”
哲煜點點頭,眼底似乎藏着一座火山,如山巒嚴峻的目光下是濃烈的熱情和熾焰。
銘銳抬頭望了一眼天空,伸手摸了一下哲煜的衣領和衣袖,臉上有了些許慍色。
“你在這裏等了多久了?”
銘銳拉着他,走到附近的小亭子裏,坐在邊沿的綠色圍欄上。四周芳草萋萋,少有人來。偶爾有車輛駛過,燈光有掃射不到這裏。
哲煜坐在他身旁,被銘銳瞪了一眼,開口數落道:“就算等我有雨不會躲雨嗎?着涼感冒是好玩的么!”
“我不怕感冒,”哲煜把銘銳放在腿上的手拉過來握在手心,慢慢說了一句。
銘銳眼裏噴出火來,抽出手來。“你當你是神啊,還不怕感冒!你那麼能你……”
哲煜蹙着眉一把把銘銳抱起放在大腿上,雙手緊緊摟着不放開。
“我不怕感冒,就怕你不理我。”哲煜認真地看着名銳,看到他心裏去。“銳銳,你不理我,我心裏很難受。”
“我知道我不怎麼會說話,也不像陸無雙那樣性格開朗,能逗你笑。我像塊石頭,又冷又硬,所有人碰上了都是撞得一頭血。我一無所長,身無所有的時候,是你收留了我。你不僅給了我吃穿,還給了我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家。我願意把一切都送給你,可是我沒有什麼能夠報答給你的東西,就連我想給你的承諾,但是那些山盟海誓,那是世界上最不靠譜,最不值錢的玩意兒。”
“但是我願意為你改變。”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你可以朝我發火,發脾氣,甚至可以揍我,我絕不會還手。但是就是不要不理我。拜託你。”
哲煜摟着他的雙手緊得像是想要勒進他的骨頭裏,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只是不想惡語傷人,他知道在怒火的控制下,人可能會說出很多自己也想像不出的冷言冷語。而這些話一旦聽者有心,並定會帶來難以想像的後果。這種事情發生在他父母身上帶來的結果還不夠給他深刻的教訓嗎?
所以他不跟哲煜說話,並不是跟他冷戰,只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他沒想到,這種冷暴力,原來才是更傷人的一種。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對你。”銘銳沉默半晌,握緊了哲煜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說道。“是我太害怕了,我擔心你會離開我。這世界上連皇帝老子都有沒辦法做到的事情,我們這些普通人面對悲歡離合,照樣無能為力。”
徐徐晚風吹來,飄着香甜的玉蘭香,醇厚誘人。
“楚哲煜不可能做對不起徐銘銳的事情,更不可能離開他。如違此誓,楚哲煜天打……”
哲煜豎起三根手指,神色嚴肅發著毒誓。
銘銳一把拉下他的手,說道:“你別這樣說,我不信。”
哲煜抿着唇,露出詢問的目光。
“你跟着我念。”
哲煜點點頭,重新豎起三根手指。
銘銳:“楚哲煜不能做對不起徐銘銳的事情,更不可以離開他……”
哲煜:“楚哲煜不能做對不起徐銘銳的事情,更不可以離開他……”
銘銳:“如違此誓,徐銘銳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哲煜驀地閉緊了嘴巴,目光中流露出驚駭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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