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涅盤重生

第五十九章涅盤重生

炙熱的火焰倏然而起，團團圍困住鳥籠內的玉漱。凄絕的神情在她星辰般明亮的眼眸中閃爍，驚恐的呼喊聲卻再沒有響起。她只是本能地躲避着席捲而來的火舌，白色衣裙輕揚而起，翩若起舞，使她彷彿烈焰中等待涅盤的鳳凰，即便接近死亡依舊美麗不可方物。

“玉漱！”易小川大吼着奔向鳥籠，他的眼神里同樣燃起了熊熊烈火。再來秦代，他無意攪入任何人的人生，無意改變任何事的進程，他只是想帶着心愛的玉漱遠離殺戮與爭鬥，去尋找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愛情凈土。因此，他與金將軍共同迎戰禁衛軍時盡量防守、處處留情，不想傷及無辜的性命。但沒有想到，這些人卻偏偏不肯放過一個纖纖弱質的姑娘，非要把她逼入絕境方才罷休。

“給我讓開！”眼見易小川氣勢洶洶朝着鳥籠方向衝去，禁衛軍們層層疊疊阻攔上來。要論單打獨鬥，他們都不是易小川的對手，但有的時候人多勢眾就是優勢。一時間，小川竟也沖不出去。

“死！死！去死！”金將軍的反應愈加歇斯底里，他知道今日自己和玉漱都難逃一死，可怎麼忍心眼睜睜看着美麗的公主被活生生燒死在籠中呢？他發了瘋似地用一把搶來的青銅劍對着周遭的禁衛軍又刺又砍，朝着鳥籠方向艱難移去。由於完全不加防守，不顧自己門戶洞開，金將軍也連連被一撥撥湧上來的禁衛軍擊中，傷痕纍纍。

溫熱的鮮血不時飛濺到一旁的易小川身上，也分不清是金將軍的還是禁衛軍的，燃燒的鳥籠也讓交手雙方達到白熱化的激戰狀態。易小川覺得自己持劍的手在微微發顫，瞬息間又有腥氣的血滴噴濺到他的臉上，定睛一瞧是金將軍與一名禁衛軍相互刺中了對方的肩膀。

“易小川！你還在等什麼？”金將軍聲嘶力竭地呼喊着：“快去救公主啊！”在生死關頭，他唯有把起過誓的易小川當圖安人來信任：“我來擋住他們！你快去啊！”說著，渾身是傷血人般的金將軍忍痛後退，抽離了插入身體的利刃，咬緊牙關對着前赴後繼的禁衛軍們怒喝道：“來啊！圖安人會戰死到最後一刻！來試試看啊！”

國與國之間本來就不該恃強凌弱，人與人之間本來也沒有貴賤之分。金將軍不懼赴死的凜然與悲壯，感染了易小川。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為了玉漱，不能再心軟了。易小川大喝一聲，持劍凌厲地攻向面前的禁衛軍。“退後！擋我者死！”他一面飛快地撂倒了最靠近自己的兩人，一面放出狠話來希望對方知難而退。

可惜，死在易小川劍下是殺身成仁，躲閃逃命卻是難逃罪責，禁衛軍們一個個受傷倒下，一個個仍接替而上。從適才爭鬥的中心移動到鳥籠的柵欄前面，蔓草泥土上沾滿了血痕，短短數步成為真正的血路。

“玉漱！別怕！”易小川用最短的時間撲到了柵欄前面，風勢讓火焰朝另一邊蔓延，玉漱躲在這頭殘存的角落裏，濃煙與高溫讓她喘息不已。“啊！”易小川雙手剛沾上柵欄，就被滾燙的精銅燙了一下，痛呼出聲飛快彈開。

“易小川？”玉漱回頭看見了他，凄然搖頭道：“你走！”短短兩個字，伴着晶瑩的淚水緩緩流淌而下。不知不覺，她已經在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上走到了盡頭，原以為這是一條絕情絕愛無人陪伴的孤獨絕路，誰想蒼天竟還能恩賜給她一個如此深情且勇敢的男子？按照圖安的古老傳說，自殺者是無法輪迴轉世的，但如果有了真心相愛之人的表白，即便身死，心也將永生。

“你愛我嗎？”玉漱忽然輕輕問道。

易小川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這個問題，卻依舊遏制不住心潮澎湃激動不已，這一世原以為要與玉漱形同陌路擦肩而過，終究還是找回了她的心，易小川飛快地點着頭：“我愛你！玉漱！你要堅持住，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說著，他揚起長劍就對着柵欄猛砍起來。錚錚數聲后，青銅劍刃上豁出了好多個凹口，柵欄卻絲毫不動。怎麼會這樣？難道這個精銅鳥籠非得用鑰匙才能打開嗎？眼下到了危機關頭，易小川哪裏還有時間去找鑰匙，唯有繼續揮動青銅劍拚命砍着。根根挺立的柵欄化作銅牆鐵壁阻擋在易小川與玉漱之間，花更大的力氣只能讓青銅劍損壞得更快，片刻間易小川手中的劍身就支離破碎了。

蒼天！怎麼辦？怎麼辦？要是再打不開這該死的鳥籠，玉漱真的就要被烈焰吞沒了。易小川絕望急切地用雙掌去打擊柵欄，只剛幾下，就被燙焦了皮膚，手心一片漆黑夾雜着血紅。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繼續運力拍打着鳥籠。

“易小川，別了……”玉漱並沒有露出心疼的表情，而是忽然從蜷縮的角落裏站起身來。易小川的執着她領教過，要讓他知難而退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死。“嬴政！暴君！我恨你！”玉漱忽然透過鳥籠朝遠端的秦始皇喊道。就讓嬴政帶着她的恨繼續活吧，讓她帶着易小川的愛去死吧。玉漱莞爾一笑，轉身面向熊熊烈焰。

“焚心以火，讓火燒熔我；燃燒我心，讓黃土地埋了我。”不知怎麼，易小川腦海中忽然冒起《古今大戰秦俑情》裏這段歌詞，想起了冬兒別過蒙天放撲向火焰的情景。不好！莫非，莫非玉漱是想求死了？

“玉漱！不可以！”易小川驚惶地大喊起來，沒有發覺有兩名禁衛軍正揮劍朝他後背狠狠刺來。

鳥籠着火之後，易大川就一直被小槐死死抱住，怎麼也不能脫身前去相救。此刻眼見情勢危急，他再也忍不住，使出全力一角踹開了小槐，朝着鳥籠前飛衝去。隨着他揮劍格開兩個禁衛軍，小槐露出了傷心無奈的表情，李斯則捋着鬍鬚露出了得意的表情。火燒鳥籠，這一招本來就是為了逼蒙毅露出馬腳而準備的，若他忍不住出手相助，恰能證明與圖安反賊有所勾結。

“少將軍！彩雲追月！”小槐事先已經知道李斯安排了這一手，所以才不顧危險偷偷帶來了彩雲追月。皇宮裏這個精銅所鑄的鳥籠，堅硬無比，天下間沒有東西可以砍斷它，只有兵器世家虞家所鑄的利劍可以一試，而彩雲追月正是利劍中的佼楚。

“彩雲追月？”易大川一時反應不過來，舉着短劍茫然望向小槐。可他身旁的易小川卻很快明白過來，腦海中浮現出適才這柄短劍輕易削斷金將軍所持青銅劍的情景，忙一把奪過彩雲追月朝着鳥籠揮砍起來。

劍起劍落，火光四濺。彩雲追月雖短小又貌不驚人，其劍刃鋒利堪稱天下無雙。只是一下，便立刻砍斷了劍身所及的兩根精銅柵欄。易小川欣喜若狂，連忙揮劍再砍。本一心求死的玉漱也不禁呆住了，轉身來望向易小川。

“陛下，請看！”李斯適時走到嬴政身旁：“這個蒙毅果然有問題，居然去幫助圖安亂賊逃跑！”說著，他朝禁衛軍首領揮手道：“趕緊多調些人手過來抓住他們！”

蒙毅？易小川？邪門的起火？秦始皇盯着易小川他們正圍着鳥籠艱難地解救快要被火燒到的玉漱，忽然莫名一笑，朝李斯道“對！趕緊多派些人手來，務必要把玉美人平安救出來！”

什麼？圖安公主擺明了就是前來行刺的，秦始皇竟然下令要救她？更重要的是，這個命令下達后，蒙毅的所作所為就立刻合情合理了。他是在為皇帝解救玉美人，而並非幫助圖安公主逃脫造反。這一下，自己的計劃不就全盤落空了嗎？李斯登時陷入疑惑和不安之中，臉色驟變。火燒鳥籠計謀失敗，看來今日非但是圖安人與易小川一干人等，就連他自己也快走到絕路了。如今僅剩的唯一希望，就是禁衛軍另一半計劃實施順利，讓蒙恬永遠不會出現。李斯退後幾步，一面吩咐侍衛們去幫忙救人，一面壓低聲音詢問禁衛軍首領：“將軍？外面都處理妥當了嗎？”

“丞相大人……這……這……”禁衛軍首領像是剛接到了什麼來報，慌張不已，說話都不連貫了。其實在之前，李斯下令點火的時候，就同時啟動了最後一搏的雙重計劃。按事先商量好的那樣，火燒鳥籠是明招，一來試探蒙毅二來吸引眾人注意力；同時實行的暗招則是安排禁衛軍證實蒙恬的確獨身入宮之後，便伺機將他引入暗巷，秘密實行圍殺。蒙恬能活着回來，必定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到了這個時候，不是他死，就是李斯死。孤注一擲，是李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唯一機會。

“怎麼了？失手了？”不詳之感驟然而起，莫非數萬人之眾的禁衛軍會攔不住區區一個蒙恬？！李斯目露冷光，望向禁衛軍首領，而後者則一言不發心虛地垂下了頭。

“說話！”李斯低聲喝道。

“李丞相，別來無恙吧。”沒等禁衛軍首領開口，就見一人身穿玄青色鎧甲戰袍穿越芳菲殿桃林闊步走來，身姿英挺，面容冷峻，連日征戰使他看起來黝黑不少，清瘦不少，因為趕路匆忙尚來不及換下戰袍，稍顯出風塵僕僕的疲態，但卻絲毫不減其凜然桀驁的氣勢，雙目投射而來炯炯光芒更見犀利逼人，他正是凱旋歸來的大將軍蒙恬！

蒙恬！居然真的活着回來了！李斯覺得腦袋裏轟一下炸開了，充斥渾身的力量在瞬間瓦解殆盡。蒙恬不但活生生勝利凱旋，他身後還亦步亦趨跟隨着一隊禁衛軍，他們完全不像是要實行伺機刺殺的模樣，到像是蒙家軍的小分隊一樣，滿臉寫滿了忠義的表情，俯首帖耳跟隨在後。

怎麼回事？關鍵時刻，小槐背叛他？難道連禁衛軍也背叛他？

蒙恬從李斯身邊經過，素來不苟言笑的唇邊鮮見地漾起微笑：“丞相，辛苦你了。”

“蒙……蒙大將軍！”口若懸河的李斯也有結巴的時候，和禁衛軍首領的反應如出一轍，他倉促地接過話來，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蒙恬唇邊的笑意更濃了，但緊接着眼見熊熊燃燒的鳥籠邊廝打成一團的混亂人群，蒙毅與易小川赫然在列，不由隱去笑容蹙緊了眉頭。

“臣蒙恬參見陛下！”蒙恬大步走到嬴政面前，單膝跪下，朗聲參拜。

“老師……”為防萬一，嬴政解困后扶蘇就一直守護在他身旁，此刻見到蒙恬終於毫髮無傷地回來，不禁激動哽咽。他知道，只要能與老師並肩作戰，所有的內憂外困都必將會迎刃而解。

“蒙愛卿？你……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嬴政正關注玉漱那邊的險情，直到蒙恬跪倒在自己面前才剛剛回過神來，一時間大喜過望，急忙伸出雙手來攙扶。

與此同時，易小川終於砍斷了鳥籠一側的柵欄，伸出雙手將命懸一線的玉漱慢慢攙扶出來。一旁的金將軍與易大川則一面揮劍與禁衛軍對戰，一面也忍不住激動地連連喊好。

芳菲殿桃林中，整個鳥籠都被火光吞噬，一場爭鬥廝打震落桃紅紛飛，血染的暗紅蔓草看來觸目驚心，可許多人心裏卻都逐漸平靜下來。失而復得，涅盤重生，一切都將翻開嶄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