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只見阿誠單手抱着酒罈,一手指着陳老虎,半眯着眼睛不屑的說道:“手下敗將,還敢叫囂。”

陳老虎也不逞強,嘿嘿一笑,“阿誠,以我一人之力是喝不翻你。可我今日是有幫手的。”

“哈,幫手?毛二還是老包啊?別一個個跟婆娘似的,光說不動。老子口渴了,是男人就先幹了這碗。”

“阿誠,你、你也別太囂張!”

毛二其實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阿誠懶得理他,徑直走到桌邊,一把搶過陳老虎的酒碗,就給滿上了。

陳老虎知道這第一碗酒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也不含糊,端起來也就幹了。

可銀碗剛一回到桌面,阿誠馬上又給倒滿了。

陳老虎抗議道:“怎麼就指着我一個人喝了呢?阿誠,你這專坑兄弟嗎?”

“誰剛才說要干翻我的?這麼快就慫了!快,你吃多少,老子吃多少。”阿誠嬉笑着,只是不依。

“老子一早說了老子是有幫手的!光兩個大老爺們吃干酒有什麼意思?”說著陳老虎把挨在他身旁的那個妓|女扯了起來,“來,小宛,你快代表我敬這位阿誠哥哥一碗酒。”

那喚作小宛的妓|女扭扭咧咧的站起來,捧了酒碗到阿誠跟前,“阿誠哥,小宛不勝酒力,你可要憐惜小宛啊。”

這話一出,四周爆出陣陣鬨笑,老包陰陽怪氣的跟着學,“阿誠哥,老包我也不勝酒力,你也要憐惜我老包啊。”

於是房間裏的笑聲更大了。

阿誠一同小宛喝完,就單手抓着酒罈往老包走去,“你這老不羞的,等着,哥哥來憐惜你!”

誰知老包也推出旁邊的妓|女,“快,蓮兒,去同阿誠哥哥吃酒,沒道理只疼愛小宛,不愛護我們蓮兒啊。”

那蓮兒只管“吃吃”的笑着,卻不像小宛那樣乖乖上前,偏要跑到一旁去,嘴裏叫着,“哥哥救我。”也不知道叫哪位哥哥,救她什麼。

反正無所謂,也沒有人在意,不過是一場玩笑一場戲。

笑歌靜靜的在旁看得夠了。

到了這個地步已然沒有任何理由值得她留下來了。這些人來這裏是取樂的,有沒有她在,區別只在於是花他們自己的錢還是用笑歌這個冤大頭的錢罷了。

他們利用她想與同僚友好相處的天真打算,想要狠狠的敲詐她一筆,還不願意在這過程中給予她任何尊重。

笑歌一下子笑了,她傻到現在就夠了,但沒興趣陪他們繼續蠢下去。

她默默的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沉浸在女人和酒當中的男人們並沒有注意到她,笑歌順利的走到了門口。

然而恰恰就在這時,突然一個沉重的物體從她背後撞了過來,笑歌一下重心不穩,往前傾倒,眼看就要重重的摔在地上。卻在剎那間,被那物什伸出手來一把攬住她的腰身。

原來不是什麼東西,是一個人,一個男人。

剛剛是這個男人在和妓|女的追逐打鬧中不小心被絆倒了,正好撞到了笑歌身上。

只是笑歌雖然在摔倒的半途中被他伸手攬住腰肢,化解了幾分往下的力道,然而到底是猝不及防,兩人雙雙滾到在地,笑歌被那男人半壓在身上。

突如其來的被人撞倒在地,笑歌疼得都有些睜不開眼,還沒來得及推開身上的男人,那人卻先輕佻的開口的了:“這個娘子好生面熟啊。你是跟哪個媽媽的啊?”

笑歌定睛一看,原來是阿誠。

周圍此時已經鬨笑連連了,老包還裝着女聲,賤賤的說:“阿誠哥哥,人家跟的是陳大蟲陳媽媽。”

笑歌直氣得發抖,惱羞成怒,揚手就是重重的一個耳光扇在阿誠臉上。這一巴掌打得狠了,似乎把積攢了一整晚的怒氣都加諸在裏面。

阿誠一下子被打得愣了,笑歌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蠻力,趁他一愣神間,一把推開了他,翻身起來什麼也不管就悶着頭往外衝去。

眾人也像是被笑歌這一耳光給打傻了,沒有人追出去,都圍過來關心阿誠。

阿誠還有些發懵的坐在地上,也不理會眾人,只是似是忽然想起什麼了的問道:“這婆娘是黑……不,是許三娘子?”

“正是那個婆娘!”

“她怎麼會在這裏?頭先怎麼一直沒看到?”

魁八回答道:“那蠢婆娘一直都在啊,不過沒人願意搭理她就是了。那麼黑不溜秋的一個誰看得見啊。她還妄想請我們吃一頓酒,我們就能接納她,真是痴心妄想!”

毛二也憤憤不平的補充道:“就是,阿誠哥你評評理,我們小院裏什麼時候有過女人來搗亂?也不知道義哥怎麼想的,也不怕髒了賬本,壞了風水。”

阿誠覺得有些頭痛的以手扶額,“等等,你們是說你們故意整她,敲她請你們吃酒?還當著人家一個沒嫁人的小娘子的面叫了這麼多陪酒娘子?”

“是啊,誰叫她……”

毛二還沒說完,老包突然急急插話:“不對,那婆娘跑了,今晚這酒錢誰付?”

“對啊,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小猴,你快去把她哄回來!”

其實不待陳老虎吩咐,老包話音剛落,小猴就沖了出去。

一口氣跑到綵樓歡門下,正好看見取了馬車將要離開的笑歌。

還好,還能趕得及,小猴心中暗暗慶幸。

“許三娘子,慢些走。”小猴高喊着追上來。

笑歌冷着一張臉,勉強說道:“小猴哥還有什麼事?”

“三娘子,頭先阿誠哥之事不過是個意外,你莫要就此氣走了。晚間你好不容易同大家相處融洽一些,如若就此離去,豈非前功盡棄?”

“有勞小猴哥費心了,許三走了。”現如今笑歌再聽見小猴這些狀似站在她一方的好心言論,只覺好笑,這看似靦腆好心的一副老實面孔下,不知裝了什麼污濁心肝。她若再相信他,才真是蠢得無可救藥。笑歌根本再懶得與他虛偽的廢話。

說完她直接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就此離開。

小猴哪裏肯就此放了笑歌走,這一頓酒連同那些陪酒娘子的花費着實不小,大伙兒怎麼能偷雞不成蝕把米,自掏腰包呢?更兼這敲詐笑歌的主意明面上可是他提的,現在這樣無法收場,他面子上如何過得去?最重要的還有阿誠哥那邊,他又該如何交代?

小猴攔在馬車前,“三娘子,我小猴費心費力為你張羅,你不說感恩,卻說走就走,將我置於何處?一班同僚又將如何看我?”他這話說得有些急了,見笑歌板著臉怒意十足,又忙軟下聲來轉圜幾句,“其實也只老包一張嘴有些不好將息,其他人都沒有拿娘子玩笑。阿誠哥也是義哥身邊的紅人,小猴為小娘子計,還是莫要得罪他為好。”

笑歌一概不理,只管催促車夫速速駕馬,自己鑽入車廂放下車簾。

小猴這才急了,心知笑歌這是鐵了心的要走,當下也顧不得裝腔,加之又吃了一晚的酒,情急之下掀開車簾一把抓住笑歌,露出本來面孔惡聲惡氣的說,“你這婆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快跟我回去!要走,也要把這賬給結了,給阿誠哥斟酒道歉!”

笑歌手腕吃痛,厲聲道,“放開我!”

小猴手上越發用力,想要把笑歌硬生生扯下車來,“放開你?沒門,一早看你這婆娘不順眼,乖乖跟我回去!”

男女體力相差太大,笑歌不防小猴竟然直接就上手了,掙扎着眼看就要摔下車去。

車夫眼見這說著說著怎的就動起手來了,也有些慌神,忙跳下車拉住小猴,“這位小哥,有話好好說,莫要動手。”

小猴暫時放開笑歌,全力揮手甩開車夫,越發囂張,“老子是金杏樓義哥的人,今日就是在這裏把這婆娘辦了又怎樣?滾開!”

笑歌看着小猴這撕破臉皮的潑皮無賴樣,想着昨日他還面上一紅的同她說“交給他”,人心難測可見一斑。

可此時卻不是她大發感概的好時機,當下她的處境其實極為不妙。今日此地不僅有醉酒衝動的小猴,還有他後面那一干本來就看她不順眼的猥瑣男,她一個弱智女流若是真的被小猴拉扯下去,落在他們手中,卻不一定只是出一筆錢就能善了的。更何況她還得罪了那個義哥身邊的紅人“阿誠”。如小猴所說,就算他們把她辦了,她也根本無處伸冤。了不起誰出面娶了她做小妾,說不定都還覺得是便宜她了。

所以她必須儘快脫身。

這一番思量不過轉瞬間,眼看小猴又向笑歌撲來,越到危急處笑歌反而越是冷靜下來,只見她冷笑一聲,從車上抓了一大把鐵錢就往外一灑,高聲道:“駕車的小哥,你幫我打了這人,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一邊喊着一邊繼續從車裏的口袋裏往外撒錢。

小猴聽了怒氣勃發,更加瘋狂的想過來拉扯笑歌。

然而這歡門下早就坐着許多人,等待的閑漢,各式賣小菜小點心的,賣藝的,車夫……見有人吵鬧本來就已經陸續圍了過來看熱鬧,這下眼見那娘子還不住的在撒錢,更是一擁而上。

笑歌只管火上澆油,又從車上費力搬出一袋鐵錢,用盡全力的舉了起來,讓圍上來的所有人都看見。

她高聲大喊着,“誰要把這人打了,我這一袋子錢都是他的了!”

還有什麼能比金錢,近在眼前的金錢更令人瘋狂的?

在場這些閑漢們,小商小販們誰見了一整袋的錢不眼紅?

不知是誰先打出的第一拳,然後很快又有人踢出了第二腳,混亂間亂拳四齣,小猴根本反擊不過來,三兩下就只得抱頭逃竄。

然而哪裏跑得走,有人想賺那娘子手中的賞金,有人不過湊熱鬧不打白不打,有人趁亂想撿地上的鐵錢,有人怕事趕快跑去通知管事的……一時間場面無比混亂,哀嚎與尖叫,哭喊與喝彩齊飛。

笑歌高高的站在馬車上,身後是高聳的綵樓,夜裏起風了,吹得樓上的彩旗翻飛,彩燈明滅閃爍,她一雙清冷的眼睛亮若燦星,彷彿天女一般無情的直視着眼前的種種。這一刻,她乾瘦的身軀竟有了無法言說的氣勢,連帶那微黑的肌膚也在黑夜的襯照下似是泛出異樣光彩。

阿誠趕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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