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利用和算計
羌楷臉上慍怒的情緒在燈光下暴露無遺。他盯着蔣蔣,一句話都不講。
門把手還被攥在羌楷的手裏,一副彷彿永遠都不會鬆開的架勢,分明是要把它攥進骨頭裏。如此,漸漸地門把手也有了溫度,熾烈的,燃着青白的煙。
時間都等得不耐煩了,自顧自的,只管把黑夜塗得一層黑比一層。然後被燈光一個俯衝衝散了,淤積在旁處的便更加的黑了。
一個被憤怒充斥着,無話可說。一個被自責和害怕俘虜着,啞口無言。就這般,兩人誰都不要先開口,敵人似的對立着。
風從窗戶里顫顫巍巍地湧進來,把蔣蔣額前的頭髮吹動了幾下,這才決定要硬着頭皮闖進去了。
羌楷執意不肯讓步,不過也不說話,只是依舊攥着門把手,整個身子堵在門口。
“我有些冷了。”蔣蔣道,眼神閃躲着,刻意逃避着自己晚回家的事實。
其實他晚回與早回無非就是一句服軟的話,蔣蔣自知,羌楷心裏也在惱怒這件事情。可是蔣蔣現在想得可不是那麼簡單,所以支支吾吾的難以啟齒。
尤麗麗有來過電話,她比以往更低三下四了許多,雖說有刻意討好的嫌疑,可蔣蔣卻並不那麼想,他也有私心了。
因此如今蔣蔣面臨的不只是自己回來晚了這樣簡單的問題。所以他在面對羌楷拋出“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早回來?”的問題時依舊選擇了沉默。
那種急切關懷下換來的沉默,比答非所問更叫人憤恨。即便是無意識的,彷彿也是描上了虛情假意的邊,似是而非的捉摸不定,故弄玄虛的欲蓋彌彰都叫那個發問的人頭疼。
羌楷狠狠地攥着蔣蔣的胳膊,像是剛剛狠狠地攥着門把手一樣。
“呀……疼!”
“忍着!”
“怎麼?到底怎麼了?”
“我問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你最近總是比約定的時間晚回來好多不是么?”
“突髮狀況,我也無能為力,又不是我能左右的。”
“那為什麼不提前打個電話回來!”
“手機沒電了!凡事你先聽我解釋行不行!為什麼,為什麼問題一發生,你總是先橫眉冷對的,而不是聽我跟你解釋呢!我很累,我真的好累。”
“你是在告訴我,你受夠了?”羌楷突然降低了語調,手也微微鬆動了些。眼眶微紅着,雖說是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卻也從那擴張的毛細血管網中尋出了擔心和委屈。
“沒有。”蔣蔣掙脫羌楷,換下拖鞋便進了屋。
羌楷踟躕一下,這才關上門,走到了沙發處。只是靜靜的站着,無所適從和心有不甘交替的出現,叫他多少次欲言又止。
蔣蔣拿着藥水,小心地塗抹着胳膊上的傷口。
羌楷只是在一旁看着,並沒有要插手的意思,甚至是連問候一句的渴望都隱藏得不漏痕迹。
“嘶…..”蔣蔣□□一聲,吐一口氣。
羌楷這才奪過他手中的藥棉,小心翼翼的擦去紅褐色的血痂。
“怎麼回事?”
“同……”話到嘴邊,蔣蔣突然又收了回去,改口道,“被綁架了。”
“綁架?”羌楷停下手裏的動作,眼神里晃動着些許不安。聽到綁架這兩個字,羌楷腦海中浮現的首先是羌元勝這三個字,這是他所理解的最合理的、當然也是他最不想要的結果。
瞧着羌楷因心領神會而突如其來的沉默,蔣蔣也不再多說什麼,潦草地收拾好自己*上的殘局,試探地問道,“今晚?想吃點什麼?”
“你看着準備吧。”
“也好。”
沒等蔣蔣走出客廳,他便再次停住了腳步。
似是而非這四個字是最折磨人的,蔣蔣不甘,也沒有被折磨的勇氣,雖然明明白白挑明問題的確能夠攪亂處境,也的確是能傷透人心,可是蔣蔣還是給自己下了賭注。
他賭在這個不被看好的愛情里,自己會贏。
“你會幫我的對么?”蔣蔣沒有回頭,聲音是刻意裝可憐的虛弱跟無力。
“恩。”
“其實……”
“你放心了,我絕不會在有任何人傷害你。”
“可是那是你的父親。”
“我說了,任何人。”
蔣蔣就此自責起來,他開始懷疑自己對羌楷的感情,他把自己以往對羌楷的那些不滿全部放大、放大,然後羅列起來,最後的結論最多也就是“撒嬌”“吃醋”。
心事重重叫蔣蔣做起事情來都有幾分力不從心,肉湯里放了撒鹽,不過誰都沒有聲張,羌楷因為蔣蔣的沉默而不言不語,蔣蔣因為羌楷的沉默而愈發沉默,氣氛尷尬着,叫人失了胃口,哪還有心思去品嘗鹹淡,只是一味機械般的重複着咀嚼、下咽一系列習以為常的動作。
今夜兩人失眠了。
蔣蔣,那個自認為已經非常了解羌楷的男人,自然是意識到羌楷是在黑夜裏睜着眼睛的,他以為羌楷是懷疑起自己來了。
就此愛情里,蔣蔣在猜心這一層面上,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
他誤以為羌楷的失眠是自己的要求有些殘忍了,又或者說是自己為了利用羌楷所編造出來的這個謊言太過明顯,有明目張胆的嫌疑。
實則,羌楷是在失望,那是一個兒子對自己父親最後的信任垮台時,所滋生出的無意識的失落跟難過。
“明明答應過自己不再插手自己跟蔣蔣之間的事情,可是依舊印證了他——羌元勝,慣於出爾反爾的標籤。
“自己的父親,從來分不開家庭跟商場。”羌楷想着,無奈地嘆口氣。
這是蔣蔣在跟羌楷相處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聽到羌楷嘆氣,“要不是無奈極了,他怎麼會做自己往日裏最痛恨的事。要不是無奈極了,又怎麼會讓那被他視為無病□□,對問題的解決無濟於事的唉聲嘆氣趁虛而入。”就此蔣蔣的自責更重了幾分,壓着眼前的黑,一點點的擠進瞳孔,四下儘是叫人心慌意亂的眩暈感。
他極力的說服自己力求心安,他想給自己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想給自己跟尤麗麗串通一氣的做法做一個透徹的對錯判斷。
可是蔣蔣始終是沒能清楚,至少現在還沒搞清楚利用和愛情本來就是同根而生的。
又能有誰不是在利用着對方,來使自己不至於落單在生活的長跑中。或者是因為愛慕,為了不至於叫自己的私心萎靡枯竭,一門心思的追求,據為己有。
為了溫暖、美好、幸福、希望和明天,所以才會接近,然後長相廝守。就此愛呀,利用呀,那有什麼區別,無非是一個叫着好聽,一個甘心被唾罵詬病罷了。
蔣蔣醒來時,羌楷早已經不見了蹤跡。他兀地坐起來,四下巡視一番,物件安靜着,把並不寬敞的房間襯得有幾分空蕩蕩的。
“羌楷?”蔣蔣喊一聲。
沒人回應。
他開始慌了,卻又不曉得該怎麼辦,只得給自己套了件t恤之後坐在床邊上發獃。
“要說上班應該不會這麼早,說是生氣跑了,那昨晚就應該如此的,有人邀約自己不會聽不到對話的……”蔣蔣在腦袋裏想出了無數個或靠譜或不靠譜的結果,直到想得自己腦袋疼,這才整個人窩在客廳的沙發上放空發獃起來。
不知是過了多久,鑰匙投進鎖孔的聲音使得蔣蔣的耳朵微微晃動下,他猛得回頭,只瞧見羌楷提了豆汁和油條進來,看着坐在窗前的蔣蔣神色慌張,這才眼神呆笨的問道,“怎麼?起得這麼早?還以為你會多睡一會。”
“你去哪了?”蔣蔣故裝淡定道。雖說刻意降低了聲音,又裝出淡淡的不屑,卻也聽得出話語急躁着。
“喏,前幾天你不是一直都嚷着想吃油條么?”羌楷晃動下手中的早餐放到茶几上,麻利地坐到蔣蔣身邊來,像是累壞了般。
“早餐不一向都是我來準備的么?”
“我也難免早起一次。”羌楷被蔣蔣問得有幾分不耐煩,蔣蔣也不再繼續問下去,逕自去了廚房將食物盛盤。
秋高雲淡。
藍盈盈的天上飄着幾縷閑雲,只是幾縷,沒等兩人把早飯吃完,便也都像是被融化了似的,消逝着,漸漸、不漏痕迹……
陽光濃郁卻不是夏日的那般熾烈了,投射到桌席上,彷彿是把先前的煩惱都重塑成了冰釋前嫌。
“從今往後,我送你上下班。”
“不用。”
“我說的並不是一個疑問句。”
“……沒必要那麼緊張。”
羌楷停下手頭的動作,嘴巴也不再咀嚼,抬眼盯着蔣蔣“雲淡風輕”的臉,眼神里有些不解跟蠻橫。
意識到羌楷的舉動,蔣蔣刻意迴避着,吃得更積極了。
“你的公司我還沒有去過呢,正巧也可以了解一下你的工作環境。”
“你又不是我爸,僭越了。”
“僭越?我只是去關心一下。”
“最近公司忙着辦活動,你就不要添麻煩了。”蔣蔣擦了嘴,抄起門旁衣架上的外套,便匆匆朝門外奔去。
“我說我接你上下班。”
“可是,這樣你就沒有回滬上傳媒的時間了不是么?”
“你是在逃避什麼嗎?”
“沒……沒。”怕再堅持先去,制定要穿幫,蔣蔣只得應了羌楷,上了車子,想着,就算是到了公司大門,他也不曉得自己做得是什麼職位。
“隨便編個職位應付就好。”蔣蔣看着車窗外閃過的樓宇橋樑,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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