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風雪相依表心意
衛靖遙出門在雪地里站定,扎穩了馬步,眼觀鼻,鼻觀心,很快進入狀態。
謝玉宇則臨風而立,一手彎在胸前,一手搭在腰后,偏生還迎着北風站着,同樣也是眼觀鼻,鼻觀心。
邵駿璁出來一看這倆人,不由得樂了。
“要不你也來試試?”衛靖遙斜了邵駿璁一眼,看熱鬧什麼的,最可惡了。
“不必了。我沒這個癮。”邵駿璁說著,轉身靠在廊檐下的柱子上,懶懶的看着。
衛曦月抱着謝玉宇的狐裘跑出來,在原地轉圈兒,一邊轉一邊念叨:“幹嘛要站那麼久?大哥你也不是鐵打的!若是凍壞了,回去娘親若是問起來可不許說是為了我的事兒!”說完,她又轉身看着謝玉宇,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展開狐裘就要給他披上去。
謝玉宇輕輕搖頭:“不用。外邊冷,你進去吧。”
衛曦月哪裏還能進去?她自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算是知道怕了,狐裘不能披,那丹藥可以吃吧?記得自己的荷包里還有兩顆祖母配製的參丸,於是忙找出來往謝玉宇的嘴裏塞。
謝玉宇莫名其妙的問:“這是什麼?”
“參丸,補氣的。我祖母配製的,反正也沒壞處,只有這兩顆了你都吃了吧。”衛曦月說話的時候哈出團團白氣。
旁邊的衛靖遙看不下去了,皺眉道:“曦月,進去!”
“我不!”衛曦月立刻來了脾氣,“我陪着你們!謝郎不怕,我也不怕!”
“……”衛靖遙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給氣暈了——這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進去吧,我沒事。”謝玉宇看着衛曦月髮髻上的雪花,心中也是不忍——畢竟是個女孩兒家,自幼嬌生慣養的,家中父母連狠話都沒說過,又哪裏受得了這種罪?
“怎麼會沒事?!”衛曦月抬頭看了看天空,雪又大了,北風更緊了,她的謝郎跟竹竿兒一樣的身板兒站在這裏,好像都站不穩了!衛曦月的眼裏頓時湧起淚意,鼻子一酸,聲氣兒都變了,“反正凍死我也陪着你!”
“胡鬧!”衛靖遙叱道,“趕緊的進去!男人的事兒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女孩子家插手了?如果你這樣,我就更不同意你們的事情了。”
衛曦月被這話激起一股豪情怒氣,一邊哭一邊朝着衛靖遙嚷道:“我們的事情不用你同意!別說是你,就是父親來了我也這麼說!你們誰都別想管我!我就是要嫁給他!”
“你敢!”衛靖遙漆黑的眸子盯了一眼謝玉宇。
“曦月。”謝玉宇抬手把衛曦月髮絲上的雪花拂去,輕聲勸道:“我沒事,你進屋去吧。”
衛曦月看看左右紛飛的大雪,忽然張開雙臂從身後把謝玉宇抱住,把臉搭在他的肩上,悶聲道:“我不走!”
“……”邵駿璁頓時瞪大了眼睛。
“曦月!”衛靖遙急了,他的妹妹倒貼成這樣,讓自己這個做兄長的情何以堪!
“哎哎——曦月妹妹,你這樣可不好啊!你這,你這算是作弊啊!”唐恆上前去小聲提醒道。
衛曦月抱着謝玉宇就是不撒手,還揚着脖子叫嚷:“我不管!把我們兩個一起凍死好了!把我們都凍死了,你們也就省心了!”
衛靖遙忍無可忍,起身上前,一把把衛曦月從謝玉宇的身上撕下來:“你這是要反了天了!”
“大哥你動了!你輸了!”衛曦月嚷道。
“……”衛靖遙頓時無言以對。
“你使詐啊!”唐恆上前來,笑眯眯的看着衛曦月。
“兵不厭詐!”衛曦月理直氣壯地說道。
衛靖遙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抬手從唐恆的胳膊上拽過自己的外袍披在身上,抬腳往外走。
“噯?大哥!”唐恆追着衛靖遙走了兩步又倒回來,小聲問衛曦月,“曦月妹妹,你的這個謝郎跟後面那個長得一模一樣,你是怎麼保證自己不認錯人的?我很擔心你將來嫁給他之後,會……認錯人啊!這可是大麻煩……”
“唐恆!”衛曦月一邊展開謝玉宇的狐裘給他披上,一邊罵唐恆,“你還不給本姑娘滾開!”
“得來,哥哥這就滾了。”唐恆嘿嘿一笑,轉身滾了。
衛曦月給謝玉宇系好了狐裘的銀鉤,又握住他冰涼的手,心疼的要死要活:“你怎麼樣啊?凍壞了吧?我哥哥脾氣急,你別跟他計較啊!他只是太疼我了……不僅是你,不管我喜歡誰,他恐怕都會去找人家的麻煩的,你若是怪就怪我,別怪他,好不好?”
“沒事。”謝玉宇反手握住衛曦月的手拉着她往屋裏走,“我誰都不怪。”
“真的?”衛曦月不相信的問。
“真的。”謝玉宇回頭垂眸,看着衛曦月被冷風吹得通紅的小臉,微微一笑。
他這一笑,恰似漫天風雪裏開出一朵蓮花,讓衛曦月一時看得呆住,差點被門檻給絆了。
“郡主小心。”掌柜的忙低聲提醒。
“小心。”謝玉宇忙握緊了衛曦月的手。
“呃……沒事。”衛曦月羞得面如桃花,眼波流轉避開謝玉宇的視線。
夥計等人忙打起門帘,又有人端了熱熱的薑湯來遞給他。謝玉宇卻把薑湯遞給衛曦月並低聲說道:“你快喝點吧。”
“我沒事!你快喝!”衛曦月接過薑湯送到謝玉宇的嘴邊。
旁
的嘴邊。
旁邊的小夥計們都看直了眼,掌柜的忙揮揮手:“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圍着了!”
謝玉宇看了看周圍的人,微微皺眉,從衛曦月的手裏接過薑湯,自己先喝了兩口,又把剩下的遞給衛曦月。旁邊掌柜的看了一眼身旁小夥計手裏托盤上的另一碗薑湯,默默地擺擺手示意他也可以滾了。
“你怎麼樣?有哪裏不舒服嗎?”衛曦月根本沒在乎自己怎麼樣,滿心裏都是謝玉宇在風雪裏站着的樣子。
“無妨。你呢?”謝玉宇也挺擔心衛曦月的,畢竟一個女孩兒家,陪着他在雪地里站了那麼久,若是凍病了豈不是自己的罪過。
衛曦月見謝玉宇關心自己,一時心裏甜如蜜,遂笑道:“我能怎麼樣?我身子好着呢!去年下雪天我還跟哥哥們出去打獵,我還獵了一隻雪白的狐狸呢!只可惜當時箭法不太准,一箭射死了,如果活捉了,肯定好玩。”
謝玉宇只微微的笑着看衛曦月,似乎根本沒聽見她說什麼。衛曦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頭笑道:“你是不是不喜歡狩獵?你吃齋念佛,是不喜歡殺生的吧?你放心,我以後不去了。”
“不。”謝玉宇輕聲說道。
“什麼?”衛曦月沒能理解他的意思,疑惑的抬頭看着他。
“我沒有不喜歡。我吃齋念佛修的是我自己的身心,但我不會因為我做什麼而約束你。那樣,你就不是你了。”謝玉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甚至也不明白怎樣的衛曦月才算是衛曦月,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能勉強她,面前這個姑娘那麼好,佛祖應該給她一切她想要的,包括自己。
衛曦月聽了這話卻想錯了,一時忘了羞澀,驚恐的握住了他的手,急切的問:“你還在生我哥哥的氣嗎?他是個征戰沙場的武將,自然跟你這樣的謙和公子想法不同的。其實你了解他就好了,他是一個極有正義感的人,他還教導我春天裏不能狩獵,說春天的動物都在孕育生命,不能射殺……”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謝玉宇打斷了衛曦月的話,“我是說,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我……喜歡你原本的樣子。”
“你說什麼?”衛曦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上前一步逼近謝玉堂,仔細看着他的眼神,小聲問,“你再說一遍。”
“我是說,我喜歡你原本的樣子。”謝玉宇只得又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你喜歡我?”衛曦月欣喜的斷章取義。
“……是。”謝玉宇抿着唇角輕輕點頭。
衛曦月忽然張開雙臂攀上謝玉宇的脖子,欣喜的跳腳:“太好了!太好了……”
謝玉宇抬起雙臂,猶豫了半天,方緩緩地摟住懷裏姑娘的腰肢,並低聲允諾:“我會讓我母親去你家提親的。”
“好啊好啊!”衛曦月連聲應道,應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應的是什麼。
門口蹲着的掌柜的默默地嘆了口氣,這大冷的天,即便店裏沒什麼生意,可還有一群人呢!二少爺你能不能換個地方跟衛郡主談情說愛啊!大家都在冷風裏吹着,會生病的!
*
“什麼?去提親?!”謝玉宇的母親柳氏聽了兒子的話之後,把懷裏的手爐拿起來重重的放到手邊的炕桌上,瞪着立在自己跟前的兒子,皺眉問:“我是不是聽錯了?”
“您沒聽錯。”謝玉宇低聲說道,“兒子已經答應要娶衛姑娘為妻了。”
“你答應了?!”柳氏又氣又笑的看着謝玉宇,手指在炕桌上狠狠地敲了兩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懂不懂?你答應的哪門子啊?”
謝玉宇站在那裏不說話,但是一副主意已定再不更改的樣子。
“我不同意,這樁婚事你想也別想。”柳氏冷聲說道,“你出去吧,我乏了。”
謝玉宇面色平靜的朝着母親躬身道:“母親請歇息吧,兒子告退了。”
柳氏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皺眉對身邊的管家娘子說道:“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忽然就答應了?”
管家娘子上前,悄聲把古玩店裏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柳氏聽。
“哼!這還是公侯世家的郡主!這種行事做派跟那些沒教養的野丫頭有什麼區別?!”柳氏憤憤的說道。
“奶奶這話也只得在咱們家裏說說罷了。那寧侯府的勢力,連當今陛下都敬重一二呢!咱們可得罪不起呀!”管家娘子小聲勸道。
柳氏聽了這話,心裏的怒氣更勝,撇了撇嘴巴,冷笑道:“是!寧侯府權勢滔天,連陛下都敬重一二,咱們小門小戶的哪裏得罪的起!可是,這天底下到底還是有王法的吧?難不成我們不去提親,他們家的女孩兒還能強行下嫁?”
“這該是不能夠。”管家娘子忙笑道,“天下哪有這個道理?不過,奶奶您想想,若是咱們家不去提親,他們反而叫官媒來倒提親呢?”
柳氏的眉頭一跳,抬頭看着管家娘子:“你覺得,他們堂堂寧侯府,能拉的下這個臉來求咱們?”
“他們自然不會拉下臉來求咱們。可奴才卻聽說,寧侯府的老夫人對這個孫女是極疼愛的,也因為這個,寧侯府的爺們兒都寵着這小郡主,這位素來是個要月亮不敢給星星的主兒,如今她一心要嫁給咱們家二爺,那寧侯府的人勢必不會罷休的。他們隨便巧立個什麼名目,咱們就抗不過去呀。”
“你說的也有道理。”柳氏按下肚子裏的火氣,低聲沉吟道,“那依你看,這事兒該怎麼辦?”
管家娘子彎腰笑道:“以奴才的意思,奶奶就隨便找個媒婆上門提親去。”
柳氏冷笑:“你這話倒是輕鬆,隨便找個媒婆?你以為那寧侯府的大門是隨便誰都能進的嗎?”
“奶奶細想想,咱們不是官場上的人,自然沒必要去請官媒上門。隨便找個媒婆,略備幾樣薄禮,他們寧侯府的人若是不讓進,那咱就叫人回來呀!反正媒人是去了,他們不讓進門也怪不得咱們。那衛家的郡主問起來也不是咱們二爺說話不算數不是?”
柳氏冷笑道:“你這雖然是個餿主意,不過這一時半刻也沒更好的辦法了。你去賬房上支二十兩銀子去辦這事兒吧。”
“是!”管家娘子笑着福了福身,“奶奶儘管放心,奴才一定把這事兒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