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風城的郭大路
地對空飛船是用來接人,真正進行星際航行的當然不是這種小不點,朱標學着其他乘客的樣子給自己綁好安全帶,通過一個透明的管狀通道由地對空飛船直接向上升入星際飛船,時間大約花了三十秒,耳朵里嗡嗡作響,三分鐘以後還沒恢復過來。
上去以後是一間狹窄的密室,只有一個僅容單人穿行的通道,每個人都要在這裏經歷安全檢查和驗票。
朱標小小地排了一會兒隊,在他前面的是一位高個子的軍官,雖說是個人在他面前都算高個子,這人的身高卻絕不是相對的,朱標目測他應該超過一米九。
好高……
一米九過安檢時遇到點小問題,紅光掃過以後,“嘀”,警示燈亮了。
他很明顯呆了一呆,朱標“嘿”一聲,心想當兵的就是老實,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哎!兵哥!”他自來熟地拍了拍人家的肩膀——夠不到,變成拍脊背,“把你腰帶解了唄!”
他拍這一下即觸即走,指尖僅在軍官背後停留了八分之一秒,但就這短暫的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內,他仍然敏銳地感覺到手掌下的肌肉群作出反應,頃刻間由鬆弛變得緊繃,堅硬得不像人肉,倒像是他已經習慣的鎢礦石。
軍官飛快地回過頭,光線從他腦後照過來,朱標微有點發怔地仰首看他,只看清一個黑色描邊的輪廓。
很……贊的長相,正是朱標最羨慕的那種,英俊而剛硬,即使素描也是用刀鋒裁出來的線條。
壞了!他下個念頭迅速轉上來,這又不是他生活的年代,萬一人家不禁金屬了呢?誰知道現在的安檢是查什麼的!
他心裏糾結,臉上還來不及做表情,軍官居高臨下地瞄了一眼,覺得這孩子獃獃的不像什麼危險人物,略微放鬆地轉回去,猶豫了一下,真的解開了腰間的系帶。
軍官的制服有點像朱標那個時代里的儀仗兵,他肩寬胯窄,細腰長腿,腰帶緊緊地束在前方,還有一個閃亮的金屬扣,摘下來以後扔到旁邊的托盤裏,發出“鏘”一聲響。
朱標看着他再次走上前去,紅光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掃了兩遍,這回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還真是金屬!朱標大大地鬆了口氣,臉上傻呵呵地綻出個笑容,心裏提醒自己千萬可別再魯莽了。
軍官穿過安檢門,從另一頭的托盤裏取出腰帶重新繫上,頓了頓,回頭朝朱標微微頷首。
這是謝謝他的意思?朱標大咧咧地一揮手,哥們別客氣,為人民服務啊!
見他連蹦帶跳,迫不及待地沖向安檢門,軍官微微一笑,轉身先一步走向客艙。
邊走邊想,被他藏在腰帶扣里的袖珍粒子炸彈,這孩子是怎麼瞧出來的呢?
…………
……
客艙到餐廳之間有一段長長的透明走廊,多數時間裏這兒是孩子們的臨時遊樂場,三五成群的小孩兒在走廊上呼嘯來去,也有一些較老實的,或者頭一回乘坐星際航班的鄉下人,趴在透明的隔離牆上對着外面的景色瞠目結舌。
朱標便屬於這樣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他也不管人家隔離牆上貼着“請不要觸摸”的警示,幾乎把整張臉都貼了上去,兩隻手放在臉側作青蛙狀,眼睛鼓起,嘴巴張得大大的,一直就沒閉上。
透過隔離牆,他能很清楚地看到飛船在遠離十一區,那個他生活了一年零三個月的星球,遠比不上他熟悉的蔚藍地球那般精緻,十一區看起來更像是nasa發回來的火星圖片,呈現一種和粘土同樣的赭紅色。
環繞着它的是寧靜深邃的宇宙,無邊無際,光是看着都讓人的心覺得空落落地,掉下去久久不到盡頭。
“哇!”朱標聽到一聲被擠壓以後發出的含糊驚嘆,先還以為是自己不知不覺出了聲,再一想,不對,要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像玻璃一樣的隔離牆應該免不了被口水荼毒才對。
他趕緊摸了把自己的嘴巴,是乾的,牆上也只有呼吸噴上去的白霧,朱標退開一點,轉頭向聲音來處望去。
這一眼立刻把他看樂了,原來就在旁邊不到十米的地方,也有一個人用和他同樣的姿勢趴在隔離牆上大呼小叫。
一群熊孩子嗚啦嗚啦地從兩人腿邊跑過去,那人被踢了一腳,本能地側頭下望,又抬起頭,跟朱標打了個照面。
這一下朱標更樂了,那是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少年,至多不過十八歲,一張曬得黑黢黢的方臉膛,顯得忠厚老實,還有點憨。
“哎哥們!”朱標揚手打了個招呼,“你也第一次坐船啊?”
那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對比鮮明的白牙,抬手撓着頭道:“第二次,小時候坐過,記不清了。”
他說話的口音帶着一股濃濁的方言味道,朱標天天聽廣播修正自己的標準腔,有時候也聽聽十一區自己的地方台,立刻辨識出他的母語應該是十一區的方言。
這就比較少見了,十一區是礦星,礦工這樣的高強度重負荷工種很少會繼承下去,政府也針對礦工後代的異地落戶頒佈了優惠政策,所以土生土長的十一區人不多,外來人口佔了總人口的五分之四。
“朱標,”他伸出一隻手,“在十一區的坐標是北緯39°26’,東經115°25。”
那少年大概也是頭一回有人這麼鄭重其事地對他自我介紹,愣了愣,然後興奮過度,手忙腳亂,衝過來時差點踩到又一隊滿地打滾的熊孩子。
他跌跌撞撞地摔到朱標旁邊,整個人趴到隔離牆上,又急急忙忙地爬起來,右手在屁股後面擦了擦,這才伸出來握住他的手。
“我、我是郭大路,住在暴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