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選親
轉眼匆匆,十二年光陰,大皇子已長成一位翩翩少年,坐在石凳上看着花叢中追逐嬉鬧的玉若和蘭音。
宮裏的櫻花開的正盛,太子身在學堂,心思卻早就飛走了。旁邊的伴讀琴玄墨小心地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想要拉回元祐遊離的思緒,可惜元祐沒聽見,倒先讓老太傅發現了,老太傅清了清嗓子,說:“太子殿下,剛才老夫說的你可明白?”
元祐一個機靈,坐直了上身,吞吞吐吐答道:“明白明白,師傅之言,如醍醐灌頂,醍醐灌頂……”
“太子正當年少,理應把精力都放到學習上,不但要通曉古今,理解治國之道,還要了解靖梁國、南央國的文化,都陵雖然幅員遼闊,但是靖梁同樣國力強盛,南央雖小,但也不可小覷……”
“師傅,您說的我都知道了,但是為什麼皇兄不用來學堂,這些學問他就不用做嗎?”
“大皇子天賦過人,他在你這個年紀早就學通都陵、靖梁、南央三國的著作,早就不需要老朽教導,太子當以大皇子為榜樣,多學多問。”
“那……師傅,我還有好多弟弟,我和他們一起學可好?”元祐因身為儲君,無論是讀書還是騎射,都是由幾位師傅單獨教學,不似其他皇子可以結伴念書。
老太傅放下書,“太子不是有伴讀嗎,玄墨可是丞相之子,現今論學識丞相堪稱都陵第一人,虎父無犬子,那玄墨……”
元祐向來最煩太傅的絮叨,一句話能講完的非要說三句,語調還要拉的悠揚,念叨得他心煩意亂的。“可是玄墨不會抓蛐蛐。”元祐只能在下面小聲嘀咕着,太傅倒是沒有聽見,一旁的琴玄墨一臉無奈的樣子,想反駁又沒有那個膽子。是啊,他是丞相的兒子,家裏迎來送往的都是文人墨客,太子喜歡的那套弓箭騎射哪是他會的,至於抓蛐蛐那也是太子的近身侍衛秦睿才做得來的事。
鍾綉宮裏皇后擺了一桌點心乾果,元熹忙着剝殼去皮,蘭音只管張嘴吃,皇后坐在一旁一臉慈愛地看着他們兄妹,天倫之樂大抵如此。
這時坐在門檻上張望的玉若看見遠處氣宇軒昂的身影,歡喜地跳起來,邊揮手邊叫着:“元祐哥哥,元祐哥哥。”
元祐老遠就瞧見玉若在門前喚他,猜到她必然又守着時間在這等他來給母后請安,心裏越發的高興,不自覺又加快了腳步。
“玉若,你一個人坐在門口乾什麼,說過多少次了,我溫完書一定會一刻不等跑來找你的,以後天涼了可不許在門口吹風,知道了嗎?”
“好好好,冬天一到我就不會在這等你,只有春夏秋才在門口等,你看怎麼樣?”
“那也不好,大熱天那麼曬,熱暈了怎麼辦?”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玉若只是想早一刻見到元祐哥哥。”
“你這麼性急,不如直接在學堂等我,不對,要不然你替玄墨給我當伴讀可好?”
說起琴玄墨,玉若見此刻他並未隨行,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問道:“玄墨哥哥又先回府上了嗎?他素來有禮數,定要先向母后請過安才回去的,除非你又欺負他了。”
“我?”元祐訕笑着徑直走,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這個冰雪聰明的妹妹,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說道:“人家剛剛娶親,聽說定國候家的千金容貌傾城、精通音律,一個潑墨,一個撫琴,心中自然惦念。”
玉若跟在後頭依舊是笑,倒也不多言。
兩人進了鍾綉宮給皇后請過安,便坐下來一同飲茶。元祐嘗了口桂花酥,甚是香甜,忙把桂花酥往蘭音跟前放,蘭音也喜滋滋地接了去。
“皇兄被封為晉王,父皇又賜了王府,在宮外住的可慣?”
“母后思慮周全,樣樣齊備,自然是好,只是搬去宮外就不能時時與母后和弟弟妹妹們說話了。”
“元熹向來孝順,以後多進宮來陪母后飲茶,太子的功課你這個做哥哥的也要多上心,他素來對你的話能聽得進些。”
“兒臣遵旨。”
“好好。”皇后看着四個兒女在身邊閑話家常,歡喜地止不住笑意,又繼續看着元熹說著:“封了晉王,不久也該入朝堂學着議事,婚事也是不能耽擱的,母後身在宮中不能時時刻刻替你打點,府內能有個出類拔萃的人料理着才好。”
元祐放下杯子,思慮了一番問道:“父皇可有中意的人選?”
“你父皇只說想今年定個人選,母后瞧着元帥家的次女不錯,年紀也相仿。”
“我知道,元熹哥哥,就是前兩日來宮裏陪我放風箏的靜宛姐姐,哥哥可還記得?”元熹看着發問的玉若點了點頭,閻鶴天的次女閻靜宛向來與玉若、蘭音聊得來,玉若聽到這事自然高興。這個閻靜宛倒是很端莊,雖然父親是行軍打仗之人,她倒也不蠻橫,看着更像是書香世家長大的孩子。
皇后說起此事,元熹倒也淡定,反觀元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哎呀,討厭死你們了。”一直低頭只顧吃茶點的蘭音突然叫起來,弄的眾人皆摸不着頭腦,她委屈地抱怨了起來:“元熹哥哥不好,元祐哥哥也不好,從小到大你們都只往我跟前猛塞吃的,我前日聽見宮女在背後說我的臉比玉若姐姐大許多。今兒早上我剛跟母后說以後除了一日三餐我什麼零嘴都不吃的,不過半日,你們……你們又給我塞吃的!”
被逗笑的元祐忙回嘴:“還不是因為你生下來的時候太小個了,我和皇兄那是怕你吃不飽才把好吃的都讓給你,要不然你怕是長不了這麼高。”
眾人說笑一番,晉王便告辭回府,元祐與元熹比肩而行,玉若、蘭音跟在後頭一同送他出宮。元祐壓着聲開口問道:“閻家那位小姐皇兄可還滿意?”
元熹邊走邊答:“並無不妥,家世樣貌都配得上。”走了一段,元熹見元祐欲言又止的樣子,只能率先開口:“倒是太子看上去態度頗有保留,所為何故?”
“朝中之事我雖知之甚少,但也略有耳聞。丞相與元帥,一個文官一個武將,邊疆紛爭一個主和,一個主戰,為此錦和殿議事每每論及邊疆都會吵得不可開交。而皇兄好詩書,自然與丞相走得近,將來真的娶了閻家小姐皇兄夾在中間不為難嗎?”
聽完這番言論,元熹嘴角多了一絲笑意,眾人向來以為太子調皮,學業慵懶又不理朝事,而今一番話足以說明聖人之言對元祐來說並非耳旁風,國家之事他也略有關心,只是懂得不顯鋒芒。這也是對的,雖為儲君但過早參與朝事容易引起朝中大臣攀附結派,對朝政而言未必是好事。
“太子大可不必憂慮此事,我與丞相之交僅限文墨,不涉政事。而太子也該明白,您也好,我也罷,將來的妻妾必與朝堂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有親上加親的,自然也會有政見不同的,但無論如何,既生於皇族,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孟家江山永固,家事連着國事,從中斡旋,取其利避其害,這才是該費心的事。至於娶的哪家小姐,豈是你我能左右的,就像玉若和蘭音,我們再怎麼寶貝這兩個丫頭,如果情勢所迫,恐怕也不敢說擇的妹婿會是多好的良緣。”
說話間便到了宮門口,元熹和弟弟妹妹們別過之後,元祐站在原地想了許久方才聊天的內容,半晌也沒個動靜。蘭音性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元祐哥哥這是怎麼了,想什麼這麼出神,也說給我聽聽。”
元祐回過神,看了看玉若又看了看蘭音,又把眼神停在了玉若身上,玉若彷彿是覺察到他心中有事,直直地看着他發愣,眼裏還有一絲憂慮。想到剛才元熹所說,無論在宮中怎麼寵着護着她們姐妹二人,最終卻不能全憑她們的幸福選擇夫婿,元祐便覺得沒趣。若她們也是男兒身多好,三妻四妾,縱使要結了不得以的親,也還能再選其他中意的女子,但是女兒家嫁錯了便是終身誤。想到此,他猛的回身快步走開,邊走邊忍着眼裏的霧氣,賭氣回了一句:“小孩家家的懂什麼,回去吧,晚了該起風了。”
蘭音向來最不喜歡被人說成小孩了,悶哼了一聲,偷偷跑到玉若耳邊說起:“元祐哥哥老是惹太傅生氣,一定又是他的壞事被元熹哥哥知道了,數落他呢!”
玉若只笑笑不說話,她總覺得元祐走時的背影好落寞。
元熹從宮中回府,在王府門口正撞上一輛轎攆從對面經過,轎內一位妙齡女子探出頭來,正對上他的目光。元熹只覺得眼熟,倒不曾想起是誰,轉身進了府。他身邊的隨從簡平倒是眼尖,附到他耳邊輕聲說:“王爺,這好像是閻家二小姐的轎攆,她平日裏是不出門的,怎麼偏這個時辰從咱們王府前經過,難不成她知道了賜婚的事,想來看看夫婿嗎?”簡平一時得意,把夫婿二字語調拉的老長,果然被敲了一記響栗。
攆內坐的確實是閻家二小姐閻靜宛,來意大致如簡平所言,她往日倒也進宮偶然見過晉王幾面,只是突然從母親那聽說了宮內傳來的消息,不免對這位王爺多了些好奇,趁着出門上香之由繞道晉王府,沒想到還真的恰巧遇見了。一旁的丫鬟看出了主子的心思,竟也揶揄了起來:“小姐這趟香上的可值啊。”
閻靜宛向來羞澀,被丫鬟點破了心事更是羞得臉通紅。
另一邊,閻鶴天正在府中書房與兒子閻孝笙談及此事。
“晉王一直深得皇后疼愛,視如親生,皇長子之尊如今又封了王,對二姐和閻家來說也是門好親事,可父親怎麼好像不很滿意呢?”
“許配晉王本也是樁好姻緣,只是晉王好文墨,又與丞相琴槐易多有來往,這位賢婿將來怕是不跟我們一處。為父心裏總是更願意將靜宛許與東宮,畢竟是儲君,將來宮中如有自己人也利於我們在朝中行事。家裏幾個姊妹,你大姐年紀大早早就嫁了,幾個妹妹尚小,等她們到了歲數,恐怕那時太子身邊早有人站穩了腳跟。”
“父親若是為此事,可在您交好的官員府上擇幾位送去東宮,來日等自家小妹再入東宮倒也有老人照應。戶部的侍郎姚雲漢大人早年曾是您最得力的副將,他的女兒模樣也算周正,人也機警,倒是個人選。況且……”閻孝笙壓附到父親耳邊小聲道:“晉王雖不曾入朝議事,但是其才情早就傳遍永平,都陵素立嫡長子為太子,但是從古至今最終成敗卻常常不以嫡庶論,想來這姻緣是好是壞現在也說不好,您看呢?”
“嗯,言之有理,先往這方面促成着。宮裏你也要多走動,不僅是跟太子和諸皇子,還有鍾綉宮兩位最貴重的公主,多上心,知道嗎?”
“父親說的是,孩兒謹記。”
“說來琴槐易也有一女……”閻鶴天嘴裏小聲嘟囔着,他忽然很想打探打探這樁親事到底真如傳言那樣是皇后原本就這麼主張,還是皇后揣摩聖心后才這麼主張的。如若是後者,似乎皇上是有着自己的盤算。閻孝笙見父親想的出神,好奇問了一句,他含糊地答道:“想到些事,也不知想的對不對,且看東宮選秀,便知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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