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從來沒有哪一天，比現在更令他感到痛苦。心臟一陣一陣的抽痛，那種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絕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懷中的分明就是那個人，卻又不是了。
蘇沐強逼着自己冷靜。孩子想要父親……是正常的。而自己扮演的不正是這樣的角色么？理智似乎在認同自己這個“養父”的身份，但是心依舊在顫抖。
是的……他的成長中，需要一個父親。為了他，自己也必須……
不……他想要的不是這樣！又將阿爾法摟緊了一些，那淚根本不受控制的淌。
阿爾法嚇壞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對……對……不起……不要爸爸了，不要爸爸了！”
“阿爾法……”聲音無比低啞，他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冷靜。
阿爾法，在不安，在害怕。
“沒事的……”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口的起伏，把他拉開一些，抹去臉上的淚水，露出一個勉強到幾乎又要落淚的笑容，“其實，我就是你爸爸……”
阿爾法的雙眼都哭腫了，“嗚……阿爾法錯了，不要爸爸了……”
“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話斷斷續續的說著，“是……因為……”
蘇沐猛的咳嗽了起來，彷彿要把肺都刻出來一樣。阿爾法呆住，臉上還掛着淚珠。
過了許久，才好了些。蘇沐又艱難的抬了抬嘴角，繼續說道：“是因為……”話突然頓住，似乎一口氣沒能提得上來。
“噗……”一口血直接吐了出來。阿爾法眸中儘是驚恐之色，慌張極了，“怎麼了，怎麼了……”
五臟六腑彷彿都被碾碎了一樣，然而那疼痛遠沒有心中的來的劇烈。此時，他倒是真的笑了起來。低低的，卻伴隨着淚。
“沒……事……”這具身體越來越差，看樣子連劇烈的情緒波動都不能有。
呵……能再一次見到他就已經很不錯了，何必再去想別的呢？低笑起來，身軀無力的倚靠在桌角。
“哇……”阿爾法嚎啕大哭起來，抱住了蘇沐。他不知道吐血意味着什麼，但是感覺得到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蘇沐看上去很不好，而這一切……
都是他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
蘇沐覺得視野有些暈，輕輕拍了拍阿爾法的背，“不是你的錯，沒事……”口腔中瀰漫著血腥味，似乎又有鮮血要從喉口溢出，但被他死死咽下。
“血！血！”他的衣服上沾染了蘇沐的鮮血，深紅色。
“不……那只是番茄醬……”低聲安慰，“騙你的……”
“嗚……”阿爾法有些猶疑，小聲啜泣着，許久，結結巴巴的問，“真的不是血嗎？”
蘇沐咽下又要湧出的血，笑了笑，聲音不住的顫抖，用了那個讓他無比痛苦的代詞——“嗯，爸爸偷偷喝了番茄醬。”
“番茄醬是什麼……”他停止了哭泣，此時眼睛和鼻子都通紅通紅的，看的蘇沐一陣心疼。
“一種，和血很像的東西……”
“那為什麼要喝番茄醬？”似乎相信了這個答案，抹掉眼淚，依偎在蘇沐的懷裏。
“想要給小阿爾法做好吃的啊……爸爸就偷偷的自己試了一下。”
“哦……”傻傻的點了點頭，雙手緊緊拽着蘇沐胸口的衣服，意識到了什麼，小傢伙抬起頭，不確定的問道：“你真的是阿爾法的爸爸嗎？”
“當然。”蘇沐笑了笑，“否則還會有誰天天給小阿爾法做好吃的？”
“唔……”覺得他說的沒錯，但是另外一個問題又涌了上來，“那麼阿爾法的媽媽呢？”
“阿爾法的媽媽啊……”抬起手，摸掉他臉上的鼻涕和淚，“媽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要到阿爾法長大了才回來呢。”
“啊？這樣啊……”低下小腦袋，“那麼阿爾法什麼時候長大啊……”
“那還要很久很久呢……”將他擁入懷中，“和爸爸在一起不好嗎？那麼想要媽媽。”
“啊，不是。”用力的搖了搖頭，“阿爾法和爸爸在一起就好，阿爾法不要媽媽。”又往蘇沐的懷裏窩了窩，他心裏很不安，彷彿下一秒就要失去爸爸……
“呵……”被他天真的話語逗笑了，心卻在滴血。儘管如此，卻依舊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搖晃着站起身。
“地上被弄髒了，阿爾法不要碰，爸爸來清理一下。”扶着桌子，才讓自己沒有倒下。阿爾法擔心的看着他，嚅喏：“爸爸……”
“嗯？”面色無比蒼白，“哎呀，阿爾法的衣服被番茄醬弄髒了呢，去換一件新衣服吧……阿爾法會自己換衣服嗎？”
“會的。”他感到很不安。
“那麻煩阿爾法自己去換一下衣服哦~爸爸要收拾一下這裏……”露出了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去吧。”
乖乖的點了點頭，阿爾法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餐廳。他小小的身影乖的讓人心疼。蘇沐的目光一路隨他遠去，直到看不見他了——
手抬起，扶住胸口。方才耗盡了力氣，才裝出了那副樣子。身體緩緩的跪下，“嘭”的一聲，倒下。本就不情願離開的阿爾法聽到聲音，立刻跑了回來。看見倒在地上的蘇沐，臉嚇得慘白。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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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蘇沐艱難的睜開雙眼，看見的就是哭的不成樣子的阿爾法。他的聲音已經無比沙啞，整張臉都脹紅了，眼淚都幾乎流干。看見蘇沐睜開眼，哭的更凶。
“阿……咳咳。”艱難的抬起身，身體似乎自動修復了，沒有之前那麼虛脫。“阿爾法。”
“爸……爸……”孩子哭得快要暈過去，蘇沐趕緊把他抱進懷裏。阿爾法的體溫讓他一嚇。
“爸爸……”緊緊拽着他的衣服，似乎神志有些不清了。
糟了，發燒了。
來不及思考之前發生了什麼，不管身體的虛弱，蘇沐立即把他抱起來，“我在……我在，阿爾法不哭了，不哭了……”
“唔……”他很聽話，立刻就收了聲。但是眼睛已經浮腫的可怕，臉上也泛着紅色的小點點。蘇沐抱着他回卧室，滿柜子找葯……
他應該有備下……
“爸……爸……”孩子的聲音很小，蘇沐翻出藥劑，立即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心中一緊。
太燙了。
“來，阿爾法……把這個喝了……”打開藥劑瓶，把他扶起一些。阿爾法喝了一點，卻又都吐了出來。蘇沐焦急的拍了拍他的背，“慢點喝……”
“爸……爸……”
“我在，我在。”此刻根本不在想那些有的沒的。阿爾法病了，燒的這麼厲害……都是自己的錯……
“慢點喝……”小心翼翼的餵了下去，這回阿爾法沒吐。鬆了一口氣。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一直在配合著蘇沐。小口小口的喝完藥劑，倚靠在蘇沐的懷裏。
告訴自己要冷靜。給阿爾法脫下那身臟衣服，拿溫水給他擦身。阿爾法渾身都泛着不健康的紅色，看的蘇沐一陣一陣的痛。
孩子哭累了。看見蘇沐又活過來了，也算是放心了。迷迷糊糊的又喊了幾聲“爸爸”，意識就模糊了。蘇沐怕他熱，不敢給他多蓋被子。但又擔心着涼，給他蓋了條小毯子。但是阿爾法的額頭上依舊不停的冒汗。
目光格外的幽暗。自己當時……是的，身體支持不住而倒下。然而現在卻已經恢復。剛來到這裏也是，明明被打斷了肋骨……
看着阿爾法，心裏一陣抽痛。坐在床邊，輕輕的幫他搖着扇子，試圖讓他舒服一些。阿爾法扭了扭身體，閉着眼，沙啞的喊了一聲——“爸爸……”
蘇沐微笑着流下淚來。只要你安康，被喊一聲爸爸又如何了呢？自己居然因為這種事情害的阿爾法哭了那麼久……
他暈倒的三個小時，阿爾法一定一直在他身邊。哭的嗓子都啞了……
淚一滴一滴，順着臉頰滑下。俯下身，啄了一下他的唇。“對不起，是我錯了……你要快快好起來……”
阿爾法又喊了一聲“爸爸”，睡得似乎很不舒服。蘇沐又給他換了一塊毛巾，不敢離開。
好在現在的醫療十分發達。過了半個小時，他臉上的紅暈就逐漸褪去。摸摸腦袋，也不是那麼燙了。臉上的紅點點也消了不少，小傢伙似乎睡死了，張着嘴，一呼一吸。
蘇沐這才略微放心。但是還是不敢離開他身邊。坐在床邊，給他輕輕搖着扇。
心裏一下子就通了。他只有十年不到的時間，那麼所能做的，就是給他一個完美的童年。不管以何種身份，他……都深愛着阿爾法。
與情·欲無關。就算他不記得自己了也好，喊自己爸爸也好……只要還能見到他，陪在他身邊，就夠了。
唇角勾了勾，他的雙眸也泛着紅。蘇沐又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阿爾法，我愛你。”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