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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陷在陰溝里,但仍有一些仰望星辰。”

1895年十月的深夜,站在陡峭如絕壁的懸崖下,遙望着頭頂那星羅密佈於永恆黑暗中古老而璀璨的光鑽,約翰·克萊門特有感而發地說道。

他當然對文學沒有半點興趣。

他只是從沒想到一個麻瓜詩人的醜聞會引起巫師們的興趣,《預言家日報》用大量篇幅討論麻瓜們在這個“約定俗成”問題上的狹隘與偏激,有好幾篇社論都一致表明這再一次證明了麻瓜們的愚蠢和無知,然而也有人反駁說這就好像有很多巫師都樂意見到自己的子女掛上“約定俗成”的標籤一樣。無論如何,有些書店瞅準時機引進了這位詩人的著作,而菲尼·布萊克就像他一貫所為的那樣,用約翰的名字到書店訂購了一整套,並要求約翰每天隨身攜帶好讓他能偷偷閱讀——他聲稱自己命中注定要成為一個唯美主義詩人,而約翰毫不懷疑他們可敬的校長先生若得知這件事會毫不遲疑將菲尼的名字從家族掛毯上燒掉,當然,是在他將約翰從學校踢出去以後。

而他唯一的聽眾顫動着金光閃閃的蝴蝶般的半透明翅膀在他身旁飛來飛去,綠頭髮像一小簇燭火般豎起,一雙昆蟲般的綠眼睛望着他,綠葉做成的小衣裙在蘇格蘭十月的夜風中顯得很是單薄。又是一陣寒風襲來,小仙子在空中打了個滾,嗖的一下鑽進了約翰的斗篷里,在黑夜中留下了一道緩緩消散的微光痕迹。

“如果你肯穿上斯賓塞她們為你做的小衣物就不至於這麼冷了。”約翰對縮在他斗篷里瑟瑟發抖的小仙子說。

對此回應他的說一連串清亮尖銳的彈舌聲。

“別那麼粗魯,”約翰一邊說一邊走下最後兩級石階,“她們喜歡你。雖然那些針線活確實差勁。”

面前的船塢孤零零立在懸崖之下,一面的平台連接着順懸崖蜿蜒而下的石階,三面被黑湖冰冷的湖水環繞,哥特風格的石造建築有着細長的拼接玻璃窗,一些稀薄昏黃的燈光從四面的窗戶和高處的天窗透出來,但因為那深色的尖頂和周圍厚重的黑暗而顯得勢單力薄。

約翰走過平台,伸手推開那扇與長年被黑湖上濕冷的風侵蝕的石壁渾然一色的鑲窗木門,一股有些沉悶的格外濃厚的潮濕木料的霉味和湖水淡淡的腥氣,混着少年人的汗臭味撲面而來。

船塢的內部比外觀看起來要大上好幾倍,感覺足以容納上百人,門邊堆放着瓶瓶罐罐的保養劑、漆料和木箱,四周的架子上擺放着光可鑒人的船槳和競賽用的柳葉形木舟,鉤子上還有幾隻船槳上也搭了幾件被主人遺落的圍巾跟仍然潮濕的罩衫。

少了白天賽艇隊男孩們訓練時的喧鬧,對比懸崖頂端那四溢着溫暖燈火的巨大城堡,此刻的船塢顯得格外蕭瑟。高處吊在木樑下的鐵燈是唯一的光源,約翰知道那就跟整座城堡各處的燈火一樣,是用古老的魔法點亮的,不必擔心會燒乾了油熄滅,或者意外的爆炸起火。

中央的船泊處邊緣的石料連同下水的石階都被磨得十分光滑,左右側壁上每隔七英尺左右便有一隻鐵環,用來固定那四十多艘整齊碼放着的小船,那是接送一年級新生渡湖用的,平日很少被使用,所以都被固定好,用施過魔法的布罩起來。中間留出的那十英尺寬的水道就是留給平日裏賽艇隊訓練出入用的,每年四個學院的賽艇隊都會在黑湖舉行比賽,每年不光是學生和霍格莫德的居民,還有很多人遠道而來觀賽,這跟飛馬騎術比賽一樣是傳統的競技項目,遠比魁地奇還要古老許多。

約翰並不想引起複雜的防禦網的警覺,所以比起變出一艘未被認可的木舟,他揮動魔杖將近旁的一隻木舟小心地放入漆黑的水道,然後從另一側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支船槳。走下台階踏進這隻搖晃的木舟里需要莫大的勇氣,西奧當初磨破了嘴皮也無法說動他嘗試哪怕一次,然而此刻他卻主動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這麼做了,想想還真是諷刺。

他厭惡這冰冷漆黑的湖水。

經歷了一些小小的波折和魔法的幫助,他總算在木舟里坐穩了。不用魔法將舟駛出船塢是個難題,但他曾被迫一整年看着福斯科練習那些基本動作,所以那應該不會給他造成太大的麻煩。依然,最令他畏懼的是那包圍了他的湖水本身。

幸運的是,他彆扭的魔杖每當靠近水源時,總會變得稍稍聽話一些,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他相信自己也能夠自救。

當然他考慮過借用菲尼的飛天掃帚,但即使在黑夜,騎着掃帚飛出城堡並跨越一整片沒什麼遮蔽物的場地也不是一個好主意。且不提管理員傑維斯先生那比老鷹還銳利的眼睛,親愛的奧格也很喜歡對着夜空獨酌,萬一他醉醺醺地朝他發射魔咒可就鬧出大動靜了。

用帶着龍皮手套的雙手握緊光滑的船槳,約翰小心翼翼的用船槳一頭撥動舟身左側黑亮的水面,微弱的咕咚嘩啦的水聲在空寂的船塢里回蕩放大,他吞咽了一下,在木舟傾斜以前轉動船槳,將另一頭沒入右側的湖水中,然後他重複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他的動作緩慢而連貫,木舟劃開黑色的水面平穩的向前移動,當他離開船塢,再次看到頭頂的星光時,他承認福斯科的眼光也許沒有出錯:他確實有一點天賦。

但是很快他就沒有心思再想其他事情了,陰冷潮濕的風撫摸着他的臉,漆黑的閃動着冰冷光芒的湖水包圍了他,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對岸。約翰深吸了一口氣,在失去勇氣以前,轉動着船槳駕駛木舟向前行進。

遙遠處湖光彙集一處,筆直地在夜空與湖水交界處劃開一抹銀白色的邊界。約翰不緊不慢划著船,感覺湖水的寒氣漸漸從船底滲上來。這種厭惡是相互的。每當靠近水邊,約翰都有種衝動想嘗試用火焰將它燒乾,同樣那水也似乎威脅着要將他拖進最深處活活溺死。

不過小心謹慎是划船的要領。

最終,在約翰感覺靴子的保暖咒失去作用以前,他看到了遠處漸漸拉伸開的湖岸線,看到了遠比夜空和湖水更漆黑的古老森林。

他在靠岸時格外小心,選擇了一處有大岩石的淺灘,給自己施了防水咒,然後跳進沒過小腿的冰冷湖水裏,推着木舟上了岸,將它隱藏在那塊大岩石的陰影里,然後用魔法做了標記。

禁林就如同它最初給約翰的印象那樣令他敬畏,但他眼下看見它卻感到格外安心。

就跟他大多數同學院的學伴一樣,約翰早已不是第一次探訪禁林,早在三年級下半學年,他和他的夥伴們就已經組團到禁林中探索過十幾次——他們從來不是為了熱血上頭的冒險精神或者不顧後果的榮譽心,只是為了求取真知而進行的有組織有計劃並配備七種以上緊急逃生預案的考察行動(以及順便偷偷採集珍貴的天然的魔法材料)。

蓋瑞對禁林不對像他父親這樣的魔杖製作者開放而耿耿於懷,而西奧則認為應該保持禁林原始的不被改造濫用的狀態——約翰因為奧利凡德先生至今仍不承認賣給他滯銷貨的錯誤而堅定地支持後者。

黑夜的禁林是由接近純黑的墨綠和深藍,還有星星點點的瑩綠色組成。微光蘑菇是製作一種致幻藥劑的主要材料,也是一種天然的路燈,它們一簇簇分佈於盤結的樹根和腐爛的落葉層之間,為茂密層疊的樹冠、蟒蛇般的藤蔓和古老粗大的樹榦構建成的黑暗迷宮提供了些許照明。

貝爾在進入禁林的一刻終於從約翰的斗篷里鑽了出來,她盡情呼吸着植物的氣息,品嘗冰涼的露水,開心地在他的周圍打轉。

藉著小仙子發出金黃閃光和微光蘑菇的瑩綠色光芒,約翰甚至不需要冒險使用照明咒或者召喚火焰就可以在狹窄難走的樹木空隙間穿行,他甚至在一叢長勢不自然的茂盛的微光蘑菇邊上找到了蓋瑞的標記——約翰就知道他不僅僅是為了採集有魔力的樹枝而三天兩頭往這兒跑,他遲早會因為過量食用而變得瘋瘋癲癲的,那個蘑菇狂人。

他還在很多被魔咒保護着的珍貴魔藥材料附近看到了屬於其他人的熟悉標記,這些在不知情的人(或者類人)眼中毫無意義的不起眼記號削減了獨自深入禁林的不安。

事實上約翰並不應該感到不安,因為他早已為此次狩獵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清楚自己佈下的陷阱在什麼方位,也知道奧格和馬人們都不會發現那些被良好隱藏的極有針對性的陷阱。不過感到不安是正確的,只有愚人和莽夫才會全無怯意。

而且,獵捕獨角獸是一項儘管古老、但卻長期被魔法部嚴格管控的狩獵活動,只有一些獲得許可證的獵人和少數與這種魔法生物頗有淵源的家族才掌握其方法:畢竟這些珍貴的魔法生物以敏捷、警覺和很強的魔力著稱,並非門外漢能輕易捕捉到。

但是幸運的,約翰知曉一種智取的方法——那並不要求他組織更多的同伴、擁有熟練的施咒技巧或者掌握強力的魔咒。他所需要的只是幾個陷阱,一隻小仙子和幾罐蜂蜜酒。

陷阱非常簡單,只需要將混淆咒跟鏡面咒組合起來,再以古代魔文的基本運用方法將這個組合連同灌注的魔力一起標記在特定的位置,等待時機用啟動咒語一齊觸發就可以。蜂蜜酒來自於奧格先生的秘密酒窖,考慮到當初是約翰貢獻了老蒂娜·斯蒂文斯(上帝保佑她)的秘方才讓他釀造出真正美味的蜂蜜酒,他不會在意幾罐新釀的去向。而貝爾從來不介意幫他幾個小忙。

在禁林誘捕獨角獸需要當心巡邏的馬人,但也不能離開獨角獸的領地太遠。這就是他為什麼需要貝爾。獨角獸對小仙子有一種獨特的喜愛,這種喜愛遠超過天真美好的少女對它們的吸引力,而未成年的獨角獸的警戒心要低很多。約翰只需要在一個合適的距離保證貝爾不受到禁林中其他生物的意外攻擊,然後等待受到誘惑的獨角獸走進布好的陷阱。

當約翰等到貝爾引着那頭年輕的獨角獸朝陷阱走來時,他有一瞬間出神——那看上去是一頭剛脫離幼崽期的獨角獸,有着在黑暗中泛着光芒的銀色皮毛,犄角不過剛剛冒頭,只有差不多一兩英寸的長度,它四隻金黃色的蹄子在腐葉與樹根之上輕盈無聲地躍動,就好像本身沒有重量一般,當它經過約翰隱藏處的近旁(他明智地操控了周圍的氣流,保證自己永遠在獵物的下風處),他注意到它有一雙清澈又深邃的紫色眼睛,就好像一對打磨得無比光滑的寶石。

他耐心地等待美麗的獵物落入圈套。

當那銀色的動物跨進他用陷阱圈起來的空地時,他輕聲念了啟動咒,提前佈置好的魔咒開始生效,霎時間,貝爾的光芒變得強烈,她的身影變得模糊,無數個相同的幻影散發著相同的金黃色閃光,嗡鳴着鈴鐺般清脆的聲響,充滿了整片空地。

當小仙子揮動她的細小魔杖,她的無數個幻影也作出了相同的動作,然後她們開始歌唱,小仙子的“歌聲”並非真的來自他們細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聲帶,而是來自他們微弱的魔力,就像海螺殼能夠通過空氣的流動和共振發出聲音一樣,小仙子們則是利用自身的魔力與自然的歌聲共鳴——那是風所吟唱的歌,古老而又年輕,陌生而又熟悉——而小仙子們只是將其放大,用以魅惑他們的捕獵者,當然眼下,貝爾的角色是反過來的。

年輕的獨角獸顯然被幻象和小仙子的“歌聲”迷惑了,它最初的驚惶很快變成了好奇,繼而變得放鬆和歡樂。它天真地四處嗅探,很快發現了藏在石頭邊上的幾隻酒罐,香甜的氣息令它快活地抖了抖耳朵,長長的銀尾在身後掃來掃去。它以為這是小仙子的款待,毫不遲疑地舔開了蜜蠟做的封蓋,啪嗒啪嗒地大口舔舐着美味金黃的酒液,不消一會兒,幾隻酒罐就全空了,還被它搖搖晃晃地踩碎了兩隻。

約翰將握在手裏的魔杖換到另一隻手,右手掌心向上,凝神捕捉在樹林間穿梭的風,他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增強一點點共鳴就可以達到目的。

他的魔力延伸出去,融入到環繞而過的風中,令其轉變了流向和速度,變得溫暖而撫慰,空地中央的歌聲變得更加空靈而柔和,彷彿一個遙遠而美麗的夢境,籠罩在金色和銀色的光芒中,輕盈而柔軟……

那年輕的獨角獸已經軟綿綿地俯卧在地上,腦袋跟着小仙子轉來轉去,只是那轉向也越來越遲鈍,又過了一會兒,它銀色的腦袋垂落在厚實的草地上,抖動着合上了那雙寶石般的紫色眼睛。它終於睡著了。

約翰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那頭獨角獸完全睡熟了,才靈活地從樹上爬下來,輕手輕腳地走進空地中央,來到那熟睡的獵物旁邊。直到他蹲下來,用魔杖指着它,獨角獸也沒有半點要清醒過來的徵兆。於是他示意貝爾可以停止了,接着等待了一會兒,見歌聲停止它也沒有反應,這才放心地從口袋裏取出了一隻酒壺那麼大的水晶瓶、一隻水晶漏斗和一柄刀身有三英寸長、帶有血槽、刀柄用龍牙打磨成的銀質匕首。

貝爾在他耳邊發出鈴鐺般清脆的聲響,約翰沒有理會她,回想着沃瑞納斯教授在課堂上講解過獨角獸的生理構造還有他自己在圖書館裏查找到的資料,找准了一條動脈的位置,右手握着龍牙刀柄用薄而鋒利的刀刃又快又狠地劃過,左手仍然警惕地握着魔杖指着昏睡的動物,以防它驚醒。

但是這天真的獵物直到那濃稠的銀色的血液湧出來都沒有察覺。

約翰不緊不慢地用準備好的工具將那些珍貴的血液一滴不漏地收集到水晶瓶里,跟那身皮毛一樣泛着柔和的銀色光芒的液體映照在銀藍色的龍皮手套上,交織出美麗但卻冰冷的光輝。

直到快灌滿至瓶口約翰才用咒語為那毫不知情的貢獻者止血,並取出準備好的藥膏敷在了那兩英寸長的頗深的傷口上。這瓶藥膏是他從菲尼那兒拿來的,專門用在他們學院馬術隊飼養的那些純種天馬身上,想來獨角獸應該不會反應不良。

約翰收好那瓶獨角獸血和工具之後起身,揮動魔杖解除了陷阱,並且一個個地消去那些標記。貝爾依然看上去有些擔憂地繞着那昏睡不醒的小獨角獸飛來飛去。

“別擔心,它一覺醒來那傷口就好利索了。”約翰安慰她說。當然,前提是那藥膏真的對獨角獸也生效,他在心理上聳了聳肩。

但他們離開那片空地原路返回時,小仙子仍然猶豫着頻頻回望,終於約翰有些不耐煩,捲起一陣風把吹着她往前飛,以至於當他們離開森林的時候,貝爾有些暈頭轉向,險些一頭栽進湖水裏。約翰趕在她落水以前,把她撈進了口袋裏,然後推着木舟走過淺灘,熟練許多地翻身上船,握着船槳往對岸劃去。

成功的喜悅令他毫不在意星辰的光輝消隱入黑暗中的那一刻,他平穩地轉動着船槳,當他能夠看見船塢的尖頂時,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了一抹銀藍,將起伏的山峰輪廓與黎明的黑暗天空分割開來。

當他將木舟和船槳放回原處,走出船塢的時候,通往懸崖上的石梯扶手上的燈火一盞盞熄滅了。他並沒有聽見高處鐘樓熟悉的鐘聲,這意味着現在還沒有到七點。他從貼身馬甲的口袋裏掏出了那隻銀色的點火器,點亮一小簇火苗,然後將它握進掌心裏,他讓它跳躍着膨脹起來,定點旋轉的火焰漸漸形成了一個光亮的火球。這之後他重新把點火器收好,藉著火球的光亮照亮了高處的石階,也讓他沒有咒語保護的凍僵的鼻子和臉頰恢復少許知覺。

約翰沒有直接進入城堡,他沿着草坪邊緣來到場地另一邊的禁林邊上,順着看守開拓出的小路走了進去,這裏的樹木較為稀疏,微微泛白的天空也能投下些許昏暗的光線,十分鐘后他在一棵梣樹前轉向右離開了小路,又走了幾分鐘后爬下一個陡坡,來到了一處隱蔽的有着溪流經過的谷地,谷地不遠處那片潮濕肥沃的土壤開滿了藍鴝花,這種花專門生長在魔力豐饒的土壤,因為外形像藍色的知更鳥而得名,它的果實是魔力補充藥劑的主要材料,而它的花蜜則格外甜美,到了春天溪邊則會開滿色彩艷麗的報春花。這也是為什麼奧格先生會選在這裏安置蜂箱,隱蔽又安全,而且有充足的植物作為蜜源。

他讓火球懸浮在自己的身旁,從蜂箱邊上一叢籬笆裏面翻出了之前藏在這裏的一瓶藥劑和一個紙包,然後坐到小溪邊一塊扁平的被施有軟墊咒的石頭上。他打開瓶塞,將那瓶提神藥劑灌了下去,然後又拿起那個紙包,打開來裏面有一塊粗麥麵包、幾片火腿和一塊拇指大小的黃油。沒算錯的話距離早餐還有一個多小時,他需要墊墊肚子。

將麵包掰開,夾進火腿,然後放上黃油用火烤得嗞嗞作響,香味四溢開來,雖然外皮有些焦,不過味道更好。

貝爾也趁着他吃東西時候鑽出他的口袋,趁蜂群還未醒來,在藍鴝花田裏盡情享用美味的露水和花蜜。她最近憋在城堡里太久了,加上他之前無禮的對待,看上去一時半會兒不打算回到他的身邊。

等到天空完全變成灰白色,約翰終於聽見那鐺鐺的在晨空下回蕩的鐘聲。他塞下最後一口麵包,然後熄滅了火球,看了一眼仍在花海中徘徊的貝爾,轉頭便往回走。

他在禁林邊上徘徊,直到聽見遠處城堡漸漸蘇醒,聽見塔樓上傳出孩童的叫聲,聽見傑維斯先生打開了一扇扇厚重的大門,聽見奧格重重甩上小屋的木門,大聲呼喝着給馬廄里的天馬餵食。

直到這時,約翰才放心地順着小路溜出禁林,裝作散步的樣子跟幾個晨起訓練的學長相互問候,真可惜,他們只顧着加強體能訓練,而疏忽了觀察能力對傲羅的考核同樣重要……

“約翰?”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轉過頭,他看到溫室邊上那片長滿巨型南瓜的田地里,阿不思正一手握着魔杖,懷裏抱着個比他腦袋還要大兩圈的南瓜。

“你在這兒幹什麼?”/“你在這兒幹什麼?”

他倆異口同聲地問。然後互相瞪着對方。最後一齊噗嗤笑出聲來。

“介紹一位美人給你。”阿不思說著一彈魔杖,他懷裏的南瓜跳了出來,轉過身露出一張賤兮兮的笑臉搖頭晃腦地撲向約翰。

約翰必須大聲念咒才制止了那隻南瓜用吧嗒吧嗒到處滴的瓤糊他一臉。可惡的天才。

“說真的,”他堪堪讓那隻大號南瓜頭懸浮在自己身旁,斜眼瞅着那張蠢臉問阿不思:“你什麼時候開始立志折磨家養小精靈了?”

“這並不是我的志願,”阿不思聳了聳肩,挑了另一個大南瓜開始他的雕刻工作,約翰這才注意到那些南瓜都只是空殼而已。“傑維斯先生認為有必要讓充滿創造力的年輕人加入到萬聖節的裝飾活動中。”

約翰揚起眉毛說:“你踩到了那塊軟乾酪*?”(*Gervais這個名字也有無鹽的法世軟乾酪的意思。)

“——事實上那是我。”一個難看的連着身子的南瓜頭從一隻足以做成馬車的南瓜後面探出來。

“……多吉?”

“叮咚!”埃菲亞斯·多吉說。“事實上我——等等,讓我把這個摘下來。”

“不用麻煩,這樣看上去順眼多了。”約翰說。

“事實上,”阿不思嘆了口氣說:“是因為阿布弗思,他招惹了斯萊特林的那位‘主教’,如果我們沒有恰巧經過……幫我看着他點兒,好嗎?他不喜歡我管他,但我擔心亞倫也幫不上忙。”

“那就是一對沒頭腦跟不高興。”約翰說,“放心吧,我會的。”事實上他想說如果沒有阿不思剛入學時拒絕馬爾福他們的示好並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屢屢在決鬥中擊敗他們的話事情會簡單得多。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還真是相性不合。

“多謝。”阿不思抿着嘴笑了笑,藍眼睛在清冷的晨光里閃爍,一旁仍兀自掙扎的多吉絆在他伸出的左腳上倒進南瓜堆里摔碎了他的腦袋——啊不,南瓜。

約翰告別這不幸被罰做苦力的兩人之後,進入了城堡。

當他踏進大門時示意半點的鐘聲正好敲響,這一天沒有課,但他並不能立刻回寢室休息,以防引起任何猜疑。所以他決定去繼續填滿自己的肚子。

用手撫平頭髮和長袍,約翰徑直穿過門廳,像大多數人一樣沖站在門廳邊檢查每個學生儀錶的傑維斯先生恭敬地問好。

這位管理員歷史上的“傳奇”今天也戴着發亮的白手套,穿着沒有一絲皺褶的修身黑長袍,整齊的短髮服帖黑亮,背脊挺得筆直,一雙灰色的目光銳利的眼睛越過那高挺的大鼻子跟方正的下巴審視着路過的每一個人。

約翰一直覺得比起魔法學校管理員這個身份,傑維斯先生更像是麻瓜上流階層的管家典範。傑維斯先生只用一個眼神就能讓最自信的人覺得自己不夠完美,就連他們可敬的校長站在他面前,也會不自覺地攏攏自己的捲髮、整一整潔白的硬領、捋一捋山羊鬍……

“早,克萊門特。”

約翰停下腳步,回頭看到那個有着蓬鬆的深色長發和尖尖鼻子的小女巫抱着兩大本硬皮書朝他走來。

“早安,斯萊登小姐。”他轉身面對她說。

“四年了,克萊門特。”莎拉·斯萊登在他跟前停下,很不淑女地轉了轉眼珠。“你知道我不是什麼小姐。為什麼不能就叫我斯萊登?”

“在我眼裏你是一位聰明博學的小姐,而傑維斯先生不會原諒我們對女性失卻了基本的禮貌。”約翰一邊說一邊引着他們往大廳走。

“哦,你可真是一位紳士。”斯萊登捉狹地眯起眼睛。“那麼,告訴我,夜裏偷偷溜出城堡並且徹夜不歸也是紳士禮儀的一部分嗎?”

約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說,我很確定如果你問過福斯科和奧利凡德的話,就會知道我一直到天亮為止都好好待在自己床上呢。”

“整個學院的人都知道你從來不睡在自己床上,克萊門特。”斯萊登湊近他低聲說:“而我知道你昨晚去了哪裏。”

約翰平靜地看了一眼她懷裏的書還有隱秘地夾在其間的麻瓜雜誌,勾起嘴角笑着說:“這又是你出色的觀察力和演繹法告訴你的?”

“你知道我說的沒錯。”斯萊登驕傲地一仰頭,甩了下蓬鬆的長發朝坐在長桌邊走去。

一隻胳膊在約翰正目送她遠去時搭上了他的肩膀,西奧·福斯科的腦袋湊到了他邊上。

“那一個金加隆你還打算繼續欠下去?”有着柔軟的棕色頭髮、明亮的棕色眼睛、乾淨的氣質和令人羨慕的長手長腳的賽艇隊主力拖着與形象不搭的懶散軟綿的腔調說:“我就是閉着眼睛都能感覺到她對你燃燒的愛火。”

“就算確實有什麼東西在燃燒,”約翰斜睨着他說:“也絕對是基於愛情以外的燃料。”說完不客氣地拍開了他的胳膊。

西奧撇了撇嘴,雙手塞進兜里。

“蓋瑞呢?”約翰回頭看了看,沒見到他另一位室友那標誌性的蓬鬆厚實的滿頭卷。

“還在睡。”西奧說完頓了頓,接着皺起眉頭有些擔憂地說:“我覺得他可能終於碰了月亮糖。”

“不,只是蘑菇。”約翰告訴他。“很多很多的微光蘑菇。”

西奧本來就薄的嘴唇乾脆抿成了一條直線。

在他們身後傳來沸沸揚揚的人聲,不用回頭也知道赫奇帕奇學院的人又成群結隊地到達了。作為每年人數都破百的學院,他們最令人羨慕的就是均衡的男女生人數。

“有人注意到嗎?”約翰趁着那大隊人馬湧向旁邊的長桌時問。

“張和隆巴頓都沒懷疑,其他人就不用擔心了。”西奧在他們就坐於長桌邊時低聲回答。“你拿到了想要的了?”

約翰點了下頭,然後端起面前的空盤子,給自己盛了一大塊熱騰騰多汁的烤裏脊。

就在他有些擔憂地看着西奧優雅而迅速地消滅掉他的第六份蜂蜜餅時,一行從“五官”透出溫暖光芒的南瓜頭在阿不思和多吉的指揮下(傑維斯先生緊跟在他們身後監督着,當然),整齊地排着隊列搖搖晃晃從大門飄進大廳,如同行軍佈陣一般錯落有致地在大廳佈滿陰雲的穹頂之下就位,穩穩地定在空中,然後緩緩地旋轉着衝下方的人們扭曲地咧嘴笑。

身後的斯萊特林學院的長桌突然駭人聽聞地傳出了響亮的呼哨聲,驚得西奧差點被蜂蜜餅噎到。

約翰迅速掃了一眼高台上的教師席,果不其然他們可敬的校長停止了用餐,危險地捲起嘴唇露出了他白亮的牙齒,墨綠色袍袖間乾瘦細長的手指正顫抖地捏着刀叉,似乎要努力剋制自己不要用意念把它們弄彎。在他殺人視線的另一端,是跟他同名的,正站在一片死寂般沉默着的斯萊特林學院長桌邊歡呼鼓掌的寶貝兒子。

大廳里的所有人(不包括布萊克校長和除了菲尼以外的斯萊特林學院其他學生)都為了這精湛的魔法鼓起掌來,格蘭芬多學院的院長梅樂思教授依然很矜持,只是拍了兩下就放下手繼續用餐,反倒是赫奇帕奇學院的院長比瑞教授格外激動地站起身鼓掌——“漂亮極了!鄧布利多先生!漂亮極了!”那位衣着時髦的小個子教授用他那據說接受過專業表演訓練的舞台腔大聲說:“格蘭芬多學院加十分!”

而阿不思則非常應景地挽着多吉的胳膊沖大家鞠躬致意。

“我簡直等不及夜晚到來了。”約翰端起茶杯說。

他少有地度過了沒有與書本跟友人相伴的繁忙的一天。

不過當夜晚到來時,約翰並沒有加入其他人的歡慶——他們把晚宴上的點心和飲料偷渡回塔樓,女學生會主席阿賽娜·隆巴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連七年級的級長文·張也貢獻出了他私藏的中華白酒。

而約翰早在其他人離開大廳時就偷偷從側門溜了出去,用從菲尼那兒借來的飛天掃帚順着城堡的陰影來到中庭西北向全無入口和窗戶的獨立塔樓,人們稱呼這座塔為“黑塔”,據說在學校建立之初是一座監獄,用來囚禁意圖侵入霍格沃茨的敵人,並在之後十七世紀的幾次妖精叛亂中被重新啟用過,之後就廢棄至今,沒有人願意來這兒,因為這裏並沒有被禁止,只是單純被遺忘丟棄了,沒有幽靈願意來這兒,因為他們說這裏住着一個發了瘋的幽靈。

約翰則認為這再完美不過。

他騎着掃帚繞着塔樓盤旋而上,終於來到被四隻石像鬼守衛着的塔頂,然而除了一道鑲有黑鐵的木門,塔頂上什麼都沒有,就如同沒有一道縫隙的塔身一樣樸素又陰沉。

那古舊的木門在推開時發出響亮的吱呀聲——甚至沒有上鎖。他將掃帚抵在門后,走了進去。

塔里看上去確實有上百年沒人來過了。約翰藉著熒光咒的光亮,順着樓梯盤旋而下。塔樓內部同樣比外觀看上去的要廣闊,平緩的台階沿着牆壁盤旋而下,中央的圓柱形主體環繞着一扇扇鐵柵欄門的空牢房,裝飾着早被遺棄的蛛網,內里因為沒有窗戶,只能藉著微弱的光亮勉強看清大致輪廓。保險起見,約翰每走幾步,就要使用一個提前預習到的初級偵測咒探測前方有沒有黑魔法痕迹或者隱藏的陷阱。

約翰有些想念貝爾的陪伴,即使她只是躲在他的口袋裏瑟瑟發抖,也能令他感到一絲寬慰……但是他現在沒有功夫分心。搖了搖頭,他一層層探索下去,但是都毫無發現,直至快到底層時,他才聽見了自己的腳步和呼吸聲以外的聲音——

那聽上去是自底層大廳傳來,似乎是一個人在跟人爭辯什麼,但自始至終都只聽到那一個人的絮絮叨叨,嗡嗡的說話聲在黑暗的轉梯和空寂的牢房間回蕩。約翰熄滅了杖尖的光亮,輕手輕腳地向下走。越是靠近,那說話聲就越發清晰,可奇怪的是,那不是古英語也不是法語或者拉丁語,並不是約翰所知道任何一種語言。

周遭的空氣越來越冷,就好像他在一步步往冰窖走。即使看不見,約翰也知道現在自己的呼吸想必產生出陣陣白霧。在轉過最後一個彎道之前,約翰便知道那映在牆壁和天頂上的淡淡微光來自什麼了——一個珍珠白的幽靈。

那個據說發了瘋幽靈漂浮在底層中央的一個圓形水池之上。約翰不知道那是否是水池,只覺得那裏面一片漆黑,近旁幽靈發出的光也不足以照亮。

按照現有的學者們總結出的理論來說,幽靈是不會發瘋的,因為他們不會真正感受到任何東西,有的只是對生前的自己的拙劣模仿和不斷堆疊的模糊記憶。他們甚至不能確定幽靈是否真的是徘徊不前的靈魂,畢竟攝魂怪看上去對幽靈並沒有興趣。而約翰則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想知道這些充滿整座城堡的幽靈是否會擁有他想要的答案,或者僅僅是令他更接近謎底。

約蘭特·佩弗利爾的遊記中提到了一種有趣的法術:靈魂陷阱。通過把純凈的獨角獸的血液與死亡喪鐘的汁液混合,加上被焚燒的吸血鬼的灰塵十幾種常見的魔藥材料,就能混合成一種最接近靈質的藥劑。將這種藥劑潑灑向幽靈,再配合咒語施法,就能將幽靈囚禁並且實體化。

約翰早在空教室里熬製藥劑的時候就已經躍躍欲試了。他盯着不遠處渾然不覺的幽靈,從長袍的口袋裏取出了那瓶灰白色的如同雲霧一般在瓶子裏緩緩旋轉的藥劑。

他小心翼翼從背後靠近那個用奇怪語言跟看不見的對象爭論的幽靈,盡量不想打草驚蛇,不過他也並不真的在意,因為大多數幽靈都沒有警覺性而且反應遲緩。

不過,在約翰剛離那幽靈足夠近時,他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確實,那幽靈說話的腔調改變了,從急促的絮語變成了默誦一般的平緩調子,那讓他更像個沒精打採的幽靈,而不是一個瘋子。

約翰一手握着藥瓶,一手握住魔杖,又邁前了一步。

與此同時,那幽靈忽然直起了身來——他,或者她?看上去相當瘦長,一頭直順的長發一直垂到膝蓋,那頭髮跟他長袍和手腕同樣是珍珠白的顏色,看起來生前的發色應該是淺色或者乾脆白色,也有可能……

約翰決定這幽靈本身如何並不重要。至少現在並不重要。他首先需要的是這麼一個研究樣本。

想到這裏,約翰突然上前一步來到圓形的水池邊,將瓶中的藥劑向那幽靈潑灑——伴隨着一陣奇怪的扭動,那幽靈發出了凄厲的慘叫,他轉過了身,然而他的臉也開始扭曲了,又或許原本就是?那原本應該有眼珠的地方只有兩個黑黢黢的洞,整張臉包括他的手腕都是乾癟的佈滿皺褶。

在那雙枯骨般的手向約翰抓來之前,他舉起魔杖大聲吟誦起咒語。

扭曲的幽靈彷彿被雷擊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冒出灰白色的煙,他的形體劇烈地收縮皺起,同時還發出瘮人的慘叫。

約翰不得不在腦袋裏提醒自己:幽靈並不能真的感受到什麼。

——真的嗎?

施咒沒有停頓,一切都很順利,他眼看着那高大的幽靈在自己眼前收縮成像乾癟的橘子一樣,慘叫拖長着漸漸減弱直到平息,最後那幽靈只剩下了拳頭大小一塊泛着淡紫色和銀藍色流光的白色寶石。

當那石頭完全成型之後,約翰用漂浮咒操縱着它飄至自己面前,陣陣寒意自那塊靈魂石散發出來,他沒有多猶豫一秒,就將其扔進了準備好的龍皮袋子裏,提醒自己拿取的時候一定要戴上龍皮手套。

他喘了幾口氣,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眼下正站在完全漆黑無光的塔底發獃。

揉了揉臉,他用熒光咒照亮了回去的路。

爬上塔頂要比走下來累人得多,雖然花了更長時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漏聽了鐘聲,但他確信自己時間掐得很緊,這時候應該還沒有超過宵禁時間,於是他騎着掃帚下到中庭,直接穿過變形術教室前面的走廊來到門廳里。果然依然有不少人慢悠悠地上樓或者往通向地窖的走廊走。

約翰正猶豫着要不要現在去把掃帚還給菲尼,就突然聽見有人大聲質問:“你為什麼拿着我們家的飛天掃帚?”

他回過頭,看到一個黑頭髮濃眉毛,唇形飽滿的小男孩瞪着一雙圓圓的灰眼睛怒視着他,身後還帶着一個鷹鉤鼻的高個子跟班。

啊,又一個布萊克。

約翰原本以為那鼻子比手還長的西里斯·布萊克畢業之後就能結束這種戲碼了。

“你們家的飛天掃帚?”約翰勾起嘴角,不顧周圍人的好奇觀望,笑着對阿圖魯斯·布萊克說:“你憑什麼這麼說?這上面刻了你的家族名嗎?”

“那是最新款橡木箭95!”阿圖魯斯生氣地指出,“要到聖誕節才發售呢,只有我父親拿到了限量的預售款!”

約翰暗自腹誹了一番,面上卻說:“是這樣嗎?商品只要有門道和金加隆就能買到。”

阿圖魯斯皺着眉頭眨了眨眼,“但是……”他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約翰,尤其多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睛和他頭上那頂舊鴨舌帽,那還未脫嬰兒肥的稚氣臉蛋上漸漸浮出一個不相稱的冷笑:“我知道你,西里斯說你不是混血就是泥巴種,像你這種寄人籬下的傢伙有什麼可傲氣的——”

“嘿!約翰!阿圖魯斯?”菲尼遠遠地從樓梯上跑下來,熱情地一左一右摟住了阿圖魯斯的脖子和約翰的肩膀,“你們在聊什麼?”

“我們只是在討論這回布萊克校長會不會又留你在校長室徹夜長談。”約翰趕在阿圖魯斯開口前說。

菲尼聞言皺起了一張俊臉。

“別提了,好在我現在經驗豐富,總算能在他爆炸前轉移火力。”說罷菲尼歉意地瞅了一眼正努力掙開他胳膊的阿圖魯斯。“抱歉,親愛的弟弟,我把床單那件事賣給他了。”

阿圖魯斯僵住了,片刻后他漲紅了臉狠狠跺了菲尼的腳,趁他蹦跳叫喚的時機飛快地溜向了地窖。他那沉默不語的跟班依然沉默着跟了上去,只是在路過的時候用那雙精明的灰藍眼睛看了約翰一眼。

“你瞧,我的快樂大家庭。”菲尼揉着受傷的腳,撇着嘴說。

“你這回真是自找的。”約翰不領情地把飛天掃帚塞進他手裏,後者正好把這貴重的比賽掃帚當拐杖拄着。他就這麼陪着他走到通往地窖的走廊里。

“我聽到了。”等到周圍沒人經過時,菲尼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

約翰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他在指什麼。

“你是我第一個自己選擇的朋友,約翰……”菲尼用那雙布萊克一家特有的深邃的灰眼睛望着他,帶着那獨有的孩子氣的真誠。“即使是他們也不能。”

他的這句話並不完整,但約翰覺得自己明白他要說什麼。

送菲尼走下樓梯,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約翰才獨自返回門廳,當他的餘光瞟見一團光球飛進大門時,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看着那熟悉的小仙子在幾個低年級小女巫的驚嘆中飛向他,約翰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知道她總會原諒他,他知道她總會回到他身邊。

“歡迎回來,我的朋友。”

貝爾扇動着翅膀,飛到他眼前,溫柔地親了親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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