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怕羞

所謂的怕羞

天氣很冷呼氣的白色霧氣在防風燈微亮的光線里蒙蒙的飄散着,茂菊跺了跺腳看看錶情有些呆的茂蘭,小聲的問道:“二姐你今天是咋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茂蘭自己也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菊子你說怪不怪,往常伍哥沒回來我倒是不咋擔心他,可今天看到他回來了,又瘦了好幾圈,在外頭遭了那麼多罪,我這心裏頭怪難受的,恨不得哭一場才好。”

茂蘭擠出點笑:“是不是怪矯情的?”

茂菊對自家這個感情神經遲鈍的姐姐也真是無語了,還以為她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在煩惱,結果丁字街走到卯字街,還是轉不過彎來。當然她是不會提點啥的,這種事情還是要當事人自己想明白,伍哥要是連對二姐表白的勇氣都沒有,那兩個人守着過一輩子更是不可能的。

不過給兩個人製造個單獨說說話的機會還是可以的,進了伍哥的院子看到他那屋裏隱隱透出的光,茂菊停了腳步:“哎呦,忘了把洗好的水壺拿過來了。”那水壺是跟放到伍哥屋子裏那個鐵皮爐子一套的,往常放在小廚房過年燒菜忙的時候用來熱熱菜,楊茂德讓人把它搬過來給伍哥烤烤火,一方面平日裏燒個熱水喝的也方便,這算是難得的優待了,因為這爐子燒得可是煤。

茂菊把茂蘭往前推了一把:“你把蝦米湯送進去,我回去拿馬上就來。”說完便提了燈轉身就走,沒給茂蘭說話的機會。

不過茂蘭也沒多說什麼,只嘟囔了句快些便往伍哥的屋子走去,敲敲門沒聽到應聲,茂蘭一面推門一邊喚人,屋頭亮着燈但是沒人。所以說茂菊的好心算是白瞎了,茂蘭看看空蕩蕩的屋頭,撇撇嘴:“這麼大晚上跑哪去了?”

進去把籃子裏的蝦米湯放到桌上,又拿起一旁的小筲箕蓋上,藉著光瞅了瞅屋頭的景象,雖然是前幾天她帶人佈置的,但是如今真的有人住進來,便有了所謂的人氣兒,即便是這麼冷的天氣,屋頭也顯得暖暖的。

既然伍哥沒在茂蘭也不便久留,查看了過爐火拍拍手便打算離去,結果剛一跨門便迎頭撞進了一染着濕氣的胸膛,伍哥穿着單衣披着棉襖正打算進屋。他難得放鬆了久綳的神經,整個人顯得懶懶的,看着懷裏揚起的小臉愣了半天,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太過思念的錯覺?還是喝醉了在發夢?

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衝進自己懷裏,還有比這更美好的夢境嗎?伍哥抬起還微濕的手,碰了碰滑嫩微涼的小臉,這觸感和自己揣測千百回的一樣。下一刻就見茂蘭的眼睛裏有大顆大顆的淚水掉下來,伍哥殘存的一點酒意也嚇飛了,手掌僵在半空中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茂蘭一邊掉眼淚一邊揉揉鼻尖哽咽着說:“伍哥你瘦了哩,胸口的骨頭撞得我鼻子生疼。”

伍哥喃喃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半天憋出了一句:“對不住。”

茂蘭被他這句道歉逗得一樂,抹着眼淚說道:“我冒冒失失把你撞了,咋個還要你道歉?”伍哥抿抿嘴唇見她沒生氣剛剛自己偷摸她的臉頰,便順勢收回了手撓撓頭。

“伍哥,我一直相信你能平安回來哩。”茂蘭覺得自己幾顆淚珠子掉了以後心裏通透了些,便彎了嘴角笑道:“不過這趟出門真是吃大苦頭了,這些日子到主院來吃飯吧,好好補一補養養身體。”

伍哥搖頭:“用不着,過年大廚房做的菜也不差哩。”

“瞎客氣啥。”茂蘭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都豁了性命幫我家做事,這吃穿上頭還能剋扣你?對了,以後你的衣服和鞋子,我和菊子負責,你莫再成衣店花錢了不值當。”

伍哥還沒見過茂蘭的小潑辣勁兒,見她噼里啪啦甩出一串話來自己也插不上嘴,便只得吭哧的點頭答應了,茂蘭才滿意的點頭。

田二叔一家跟伍哥一個院,此時田二嬸撅着屁股靠在門上沿着門縫往外瞅,屋頭的長娃子已經睡覺了,田二叔剛剛也在伍哥那邊喝酒,此時正打了盆水準備洗洗睡覺。見自家堂客撅着屁股姿勢奇怪便用腳踢了踢:“幹啥?大晚上的還不收拾睡覺。”

田二嬸回了回頭:“我看到伍哥跟人在屋檐下說話。”

“嗯?那邊酒應該散了吧,我剛才都喊過伍哥洗澡了。”田二叔擰乾手裏的毛巾:“睡覺睡覺,說話就說話唄,瞎起勁啥。”

田二嬸對他招招手,小聲說:“是個女人。”

田二嬸對伍哥還是有些意見的,雖說理智上她也知道她二姨一家的事情怪不到伍哥頭上,但私心裏卻想着如果不是跟伍哥談這婚事,穆嘉瑩也不會被人指認出來。穆家的人是不是土匪跟她有啥關係?人家也沒搶到她頭上,而且她家爹娘還佔着人家的房子開了買賣,她是佔了穆家的便宜的。

不過這事她也知道不佔理,有個土匪親戚她自己就覺得丟人,所以也只是私下想想罷了不敢說出來招人笑話,這次伍哥回來田二嬸明顯沒以往熱情,不過他家還有田二叔撐着所以不顯罷了。

田二叔聽她說的神秘兮兮的,便也湊過去看了看,外頭只有伍哥那屋透出來光線,昏昏暗暗的只能看到伍哥站在他那門口,高大的身影把屋裏的光擋了大半。這麼偷偷摸摸的看顯然不是田二叔的風格,他直起身來推門出去,田二嬸手一慢沒有攔住。

“伍哥,洗過澡啦?”他招呼道。

伍哥轉身過來回答,露出被他擋在前面的女人,田二叔看了眼原來是茂蘭,便有些好笑自家堂客的眼神,在他眼裏茂蘭哪裏算啥女人?明明就是娃。

“喲?二小姐過來啦,這麼晚還沒睡?”

聽說是茂蘭,田二嬸也從貓着的門後走了出來,茂蘭看到他們大方的招呼:“田二叔和二嬸子也還沒睡哩?我哥喊我送蝦米湯過來,早曉得你們也沒睡,我就多裝點過來了。”

“正準備睡了哩。”田二嬸訕笑道:“這黑天冷晚的你咋一個人過來?”

“不是一個人,我陪二姐過來的。”一個聲音插進來,茂菊從屋檐的陰影里走出來,把手裏的水壺遞給伍哥:“打壺水坐在炭爐子上,我哥說燒煤毒氣大,夜裏給窗子留條縫。”

突然冒出來的茂菊把伍哥嚇了一跳,接過水壺的時候被茂菊狠狠的瞪了一眼,他顯得有些忐忑,難道剛剛他摸茂蘭的小臉被看到了?茂菊其實也沒到多久,不過只聽到茂蘭嘰嘰喳喳的在說,伍哥悶聲悶氣的答應,兩人半天都尋不到主題,她也是真火了這個磨嘰的男人。

拉了茂蘭的手轉身就走,茂蘭趕緊對伍哥說:“伍哥湯放桌上了,你記得喝明早過來吃早飯的時候把碗捎過來。”

伍哥嗯了一聲,然後回頭看看田二叔已經拉了田二嬸回屋,側耳聽聽沒走遠的茂蘭輕聲在問:“菊子你啥時候來的?提燈咋熄了?抹黑回去小心摔跟頭哦。”

伍哥趕緊回屋放下水壺,端了桌上的油燈追出去,兩個小腳姑娘黑燈瞎火的哪裏能走多遠,只是茂菊氣呼呼的拽着茂蘭往前走,伍哥端來的燈光從後面攆了上來,茂蘭拉住茂菊等伍哥到了跟前才道了謝把提燈點上。

伍哥看了看還在氣呼呼的茂菊,陪着小心的說道:“我送你們回去吧。”

“用不着。”茂菊覺得自己頂着寒風出來真是傻透了,對伍哥的口氣越發不善。

倒是茂蘭心情好了不少,笑眯眯的擺擺手:“沒幾步路,伍哥回去吧。”

伍哥目送她們轉過屋角,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便吹了手上的燈悄悄跟了上去,就算是目送她們安全的回屋也好,他這樣想。前頭茂菊還是拉着茂蘭走得飛快,茂蘭跟得辛苦拖着讓她慢點,一邊小聲的問:“菊子?你在生氣么?”

茂菊用鼻子哼了哼,以示自己的不滿。

“你是因為伍哥摸我的臉生氣么?”茂蘭問的怯怯的。

咦?原來不是啥都沒發生,而是自己沒趕上啊,茂菊斜了斜看上去心情不錯的二姐:“你不生氣么?”

“不生氣啊。”茂蘭用手指撓了撓伍哥碰過的臉頰:“只是嚇了一跳。”

然後她又笑了笑:“伍哥就跟大哥一樣嘛,只是碰了碰我的臉又莫啥,他可能是想我沒擦眼淚哩。”

“你不曉得,伍哥瘦了好多,上回我摔了他抱我的時候胸口都不硌人的,今天我撞在他的骨頭上差點流鼻血了。”說著還輕聲的呵呵樂了兩下。這一刻茂菊無比同情起伍哥來,她這個傻姐姐,怕是只有清清楚楚的說我要娶你當媳婦兒,她才知道別人中意她。

“不過這事就別跟茂梅和嫂子她們說了,怪不好意思的。”

茂菊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沒看見。”

“啊?”

“我沒看見伍哥給你擦眼淚。”她咬了咬擦眼淚三個字:“你自己不說我都不曉得這事。”

“哎?”茂蘭詫異:“那你在氣啥?”

茂菊有氣無力的說道:“腳疼。”

茂蘭這才想起她來來回回跑了兩趟,於是用力攙扶了肩膀責備說:“真是的,等我去跑一趟就是了。”

跟着後頭的伍哥聽了這些話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但茂蘭沒有討厭自己茂菊也沒有追究,到底是鬆了口氣,心放了放卻覺得沉得更低了些。

第二天本來沒打算去主院吃飯的,誰知道到了早飯的點兒,楊茂德居然親自跑來叫人,他拍拍伍哥的肩膀往外推:“你就趕緊去吧,二妹一早上念叨好多回了,說我這回把你派出去造了多大孽一樣。”

“讓她們也儘儘心意,這一年多大家都提心弔膽的。”

伍哥沒了推辭的理由,開始忍受每天看到茂蘭許多許多次的甜蜜折磨,茂菊已經對他們之間再有所進展不抱希望了,看伍哥的樣子巴不得躲了離自家二姐八百里遠,那哪是對待心上人的態度?說是仇人也不為過。

躲的次數多了連阿祖都看出了異樣,便問:“伍哥和茂蘭咋了?搞得像躲貓貓一樣。”

茂菊無語,倒是茂蘭一本正經的回答:“伍哥不是臉皮薄么,大概是怕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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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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