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蘇萱，你今天下午不是有三節課嗎？怎麼就收拾東西了？”對面辦公桌的王麗麗伸着脖子往這邊看，一臉好奇。
將挎包背到肩上，蘇萱向她揮了揮手：“我被解聘了。”
王麗麗追到門口，一把拽住了蘇萱的胳膊，似乎受到驚嚇，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是不是因為教師節那天的事？”
蘇萱點了點頭。
王麗麗臉色瞬間就變得一片蒼白，抓住蘇萱的手指多用了幾分力氣：“蘇萱，怎麼辦怎麼辦，我也去了，我好不容易才得了這份工作，我不要被解聘。”
“你應該沒事。”蘇萱安撫的朝她笑了笑：“我主要是被人拍了照，又好死不死的被美國一家網站刊登了，這就鬧大了。”
“哦……”王麗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臉上漸漸的有了紅潤：“到底是哪個不省心的偸拍了你，害得你丟了工作！”她偷偷瞄了蘇萱一眼，飄逸的長發，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站在人堆里總會是一個亮點，難怪會被拍。
還是長成自己這樣好，有安全感，王麗麗暗自感嘆了一句，訕訕的朝蘇萱笑了笑：“你知道么，我聽一個親戚說，這件事因為被美國那網站報導了一下，性質就變了，搞不好要坐牢的！你還算走運，只是被解聘。”
蘇萱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就走出了辦公室。
積壓在心中的鬱悶讓她實在沒辦法開口說話，王麗麗那瞬間變化的表情讓她更看清了一個事實，在變故面前，大家都只會明哲保身，根本不會有人替她說一句公道話。
教師節那天，分明是王麗麗打電話喊了自己過去的，可剛剛她說的那番話，卻好像將自己摘了出來，完全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口吻在勸導她。蘇萱越走越快，心中的煩躁讓她鼻尖上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九月末已經是初秋，可還是熱得驚人，蘇萱只要她一抬胳膊，粘在背上的衣裳就發出擦擦的響聲。
公交車站牌那裏不少人在候車，有老大爺老大娘坐在不鏽鋼的長條椅上說著閑話：“啊呀呀，現在老師們鬧得很兇咧，都這麼高的工資了，還□□說要漲工資，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可不是？”一個老大爺滿臉紅光，伸手指了指身後學校的大門：“這學校里的老師，每個月都能拿到一萬多塊哪！”
“這麼多還嫌少，教師節那天還上街□□討工資，真是說不過去，也不知道體諒國家。”一個老大娘癟着嘴巴嘖嘖驚嘆：“我們那陣子，幾十塊錢一個月就心滿意足咯！”
蘇萱沒有插話，她的錢包里有剛剛領到的薪水，出納給她算了二十天的工資，一千五百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燕子，我失業了。”蘇萱撥通了電話，向閨蜜訴苦。
“失業了？小萱，真是巧，我正在西口站這邊參加招聘會，？你趕緊過來，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工作。”電話那邊聽起來一片喧囂，劉燕子估計是拼盡全力在喊叫：“西口站，聽清楚沒有？”
西口站。
一陣喧囂，蘇萱打量了下周圍，在那邊廣場附近搭着一個簡易的棚子，大紅彩條布隨風招展，幾個彩色的球浮在上空，不住的搖來晃去。
蘇萱背着包朝廣場跑了過去，氣喘吁吁衝到那大棚子前邊，一眼就看到了劉燕子圓嘟嘟的臉蛋。
劉燕子跟蘇萱的人生經歷有驚人的相似，她們的父母親都是C市第二批富起來的人，夫妻兩人起早貪黑的做生意，等着家裏有了點錢以後，父親就遇到了那個“真正懂他的人”，拋下妻女和別人結婚去了。
她們相識在別墅區，可友誼卻是在平房裏培養出來的。
“你的父親還有點良心。”劉燕子常常跟她感嘆：“至少他還給你留下了鋼琴，原裝進口貨不是國產的能比的，貝茨斯坦可是德國名牌。”
蘇萱無奈的笑了笑，這就算有良心？如果可以，她寧可她那個沒有良心的父親把鋼琴也搬走，這樣媽媽就不要受那麼多罪了。
父親將他們掃地出門的時候，蘇萱讀高三，她深深的記得那個晚上，自己上了晚自習回來，經過卧室，卻聽到一陣低低的哭泣聲。
她悄悄往屋子裏張望，卻發現媽媽捂着臉坐在那裏，肩頭聳動。
“媽媽！”蘇萱心中一急，推開房門沖了進去：“媽媽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萱萱！”秦海英慌慌張張站了起來，一隻手擦了擦眼睛：“你回來了？”
“媽媽，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要哭？”蘇萱緊緊的抱着媽媽，心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父親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回家過了，難道……
“萱萱，對不起，是媽媽沒有能力……”秦海英難過的哽咽了一聲：“你爸爸跟我離婚了，今天去領了離婚證，他叫我們馬上就搬走，明天他就要住回來了。”
蘇萱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獃獃的望着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失去了爸爸，以後就只有媽媽了。
蘇國棟很精明，他在沒有回來的日子裏一直儘力在轉移財產，離婚的時候，家裏欠債三千多萬。他很仁慈的對秦海英說：“唉，本來這債務是夫妻共同承擔的，可你還得帶着萱萱生活，這債務我就一個人背了吧。”
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女工作人員眼中立即有了敬佩的神色，真是有擔當的男人。
“萱萱有彈鋼琴的天賦，又馬上要去參加藝考了，你可別讓她中斷了鋼琴學習，我把貝茨斯坦留下來，你怎麼樣也不能賣掉，那是萱萱最珍貴的東西。”蘇國棟諄諄叮囑着，周圍的人個個側目，真是個好父親。
可是誰都不知道那偽善的表情下隱藏着的那顆醜陋的心。
蘇萱曾曾痛哭着讓媽媽將這架鋼琴賣掉，她再也不想學鋼琴了，藝考生的費用高得嚇人，一個離異的婦人，沒有文憑，沒有特長，只有勤勞，怎麼能支付起她高昂的學費？
秦海英笑着安慰她：“萱萱，自從劉燕子她娘一分錢沒得就被趕出去以後，我就長了個心眼，攢了私房錢，你放心，學費足夠了。”她從抽屜那邊摸出一個塑料包來，層層疊疊的打開，從裏邊拿出一張存摺晃了晃：“我早就為你準備好了。”
蘇萱沒有出聲，只是默默的看着秦海英。
“你的老師都誇讚你是個學鋼琴的好苗子，媽媽也希望你在鋼琴上有所造詣，萱萱，你能放棄。”秦海英盯着她，眼中灼灼有淚光。
這是媽媽的心愿，蘇萱最終讓步，那架鋼琴留下來，靜靜的擺在她狹小的房間裏，差不多將她房間佔了一半，於是只能放上一張摺疊床，每天她睡覺都是縮着腳蜷着身子，像一隻小小的蝦米。
“小萱，這招聘會沒有什麼太好的公司。”劉燕子有些失望的告訴她：“我走了一圈，就填了幾張應聘書。”
“我知道，一般的大公司都在網上走了招聘流程。”蘇萱看了一眼裏邊擁擠的人群，無奈的苦笑了下，這種由人力資源中心辦在廣場上的招聘會，遠遠不及校園裏的招聘，只可惜她別無選擇，只能回到C市。
“不過，有一家企業你可以去試試！”劉燕子興奮的拉着蘇萱的手就往裏邊走：“林氏，林氏企業，你聽說過沒有？”
“沒有。”蘇萱搖了搖頭，在校園生活太久，就如躲在象牙塔中，她對外界的生活還真是一無所知。
“小萱，林氏你都不知道啊！林氏可是知名大企業！別說在C市，在中國也是有名氣的！”劉燕子嘖嘖驚嘆着：“林氏企業旗下有不少子公司，什麼生意都做，咱們C市這家，只是其中的一家而已！”
“哦哦哦，那是我孤陋寡聞了。”蘇萱笑着抽了抽嘴角，她原來只知道音符旋律，現在已經開始領略到了現實的殘酷。
一條招聘信息出現在蘇萱面前：招聘辦公室助理，年齡25歲以下，身高160cm以上，大學文化，英語四級，容貌靚麗，有工作經驗者優先。
劉燕子胖胖的手指點在“容貌靚麗”四個字上邊，湊過腦袋來與蘇萱咬耳朵：“小萱，你肯定能聘上。”
蘇萱有些尷尬，坐在桌子後邊的工作人員抽出了一張表格，朝她點了點頭：“這位小姐，如果你有意向加入林氏，那請先填表格吧。”
她失業了，急需一份工作。
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他肯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儘管林氏提供的工作崗位與她的專業根本不對口，可說不定這就是上帝給她打開的那扇窗戶呢。
姓名籍貫學歷經驗……蘇萱一一填寫完畢，將表格交回給那個工作人員，劉燕子又很熱心的拉着她往旁邊走：“我們還去看看別的工作。”
兩個人從招聘會場轉了一圈回來，腰酸背痛腿抽筋，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到家，蘇萱看到門上掛着一把鎖，吃了一驚。
“你媽又去賣烤紅薯了？門口沒見到那三輪車哎。”劉燕子驚呼了一聲：“你媽身體不好，怎麼還去幹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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