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源
瀾兒陪着我在林中散步,有男子幽幽的歌聲傳來,哀怨綿長“桃溪不作從容住,秋藕絕來無續處。當時相候赤闌橋,今日獨尋黃葉路。煙中列岫青無數,雁背夕陽紅欲暮。人如風后入江雲,情似雨余粘地絮…”
我與瀾兒尋着歌聲行至山頂,隔着樹林,隱隱綽綽間似有一個綠衣男子坐在溫泉旁的石頭上,瀾兒拉住我道“我們還是別去了,男女有別。”我瞧了他一眼“沒事,我們待會躲着他就行了。”瀾兒搖着頭“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這光天化日的,偷看人洗澡怕是不太好吧?”我嘆了口氣拉着瀾兒繼續往前,瀾兒無法只得跟着。
伴隨着水花聲,越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男子的歌聲越來越清晰,我與瀾兒躲在一塊石頭后,男子皮膚很白,一頭銀色的長發披在身後,他的腳輕輕拍打着水面,因怕水打濕了衣裳,他將褲子卷了一卷,露出了好看的腳踝。
我跟着他的音調小聲的和着,男子的歌聲卻戛然而止,只見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瀾兒驚呼一聲“鹿源大人。”我此時方才看清男子的面容,那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我是不會忘的,這不就是那日在葯君府上見過的鮫人,他怎麼會來這兒?
瀾兒拉着我從石頭后出來,來到他的面前,對於我們的到來,他卻一點也不驚訝,他將腳放在水中,對我笑了笑“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你。”我笑得有些尷尬“嘿嘿,是呀,好巧。”
瀾兒突然上前一步,她眼裏有些淚水,痴痴的望着他“鹿源大人,你這500年都去哪兒?我…我還以為你死了呢?”他笑的很溫暖“怎麼會呢,我只是受了些傷,去別處修養了。”
突然他話鋒一轉,對我說“最近過的好嗎?”我愣了愣,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聽說你要成婚了,和即墨彧渺。”我點點頭“下個月初五”他轉過頭不再看我,抬頭看着天上的雲,白雲一朵一朵的飄過,明明是笑着的他卻讓我感覺很心疼,良久他幽幽開口“又是他。”
我還未反應過來,瀾兒已輕聲寬慰他“大人,公主她失憶了,以前的事都記不清了,你別傷心…”我有些聽不懂他們的對話,而他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頭“只要你幸福,我也就幸福了。”
他將腳從水中抬了起來,赤着腳走在草地上,他的身體似乎更瘦弱了些,袍子因沾了些水,有些貼在身上,隱約勾勒出了他的腰身,很細,似女子般不贏一握,一頭銀髮,散在風中,美麗得有些不似凡塵中的事物,倒像是從畫中人。
他拿出一條綢帶將散着的頭髮綁好,遠眺着遠處的一處桃林“這處倒和我們那裏有幾分相似。”他的身形很長,眉目中似有絲抹不去的哀愁,瀾兒望着他,有些擔心的開口“大人,怎麼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莫不是這些年在外受了什麼委屈?”
他的唇邊有一絲苦笑,沒有說話,遠處一陣笛聲響起,他的身體震了震,臉上有些恐懼,他轉過身,看着我“阿音,你一定要幸福。”他的目光哀傷而沉寂,遠處站了個男子,矇著面,他的手中拿着支笛子,一頭紫發束在頭頂,目光很是幽深。
鹿源看了他一眼,從懷裏摸出了一對水滴狀的耳環,晶瑩剔透的很漂亮:“這幅耳環是我送你的賀禮,我記得有次你路過天山時,說過,若是能用冰凌做一副耳環就好了,這話我記得,本來這東西500年前我就該給你的,可…罷了現在給你也挺好。”他笑了笑,將耳環戴在了我的耳朵上,耳環冰冰的很舒服。
他仔細的瞧了瞧我,眼中似有淚光閃動“真好看”遠處又傳來了一陣笛聲,他拍了拍我的手“以前的忘了便忘了,但這次你可別再忘記我了,你要記得我叫鹿源,鹿茸的鹿,源泉的源。”
遠處的紫發男子似等的不甚耐煩,此時已乘着風飛了過來,拉着他手,聲音低啞“阿源別忘了答應我的事。”他鬆開了我的手,對男子哀求道“再給我一會兒時間好嗎?”男子看着他片刻,退到了一旁。
瀾兒看着紫發男子問鹿源“大人,他是誰?”他的笑有些牽強“一個朋友。”紫發男子的瞳孔一縮,似很不滿意他這個答案。
鹿源朝我笑了笑“我能再最後抱你一次嗎?”語氣中帶着些奢求,不知怎的我竟無法拒絕他這個要求,我點點頭,他輕柔的將我攬入懷中,他的身體帶着些花草的芳香,他的手輕輕拍在我的背上,很輕很輕,他吻了吻我的頭髮,聲音有些顫抖“阿音,我的好阿音,鹿哥哥永遠愛你。”
紫發男子的手握得很緊,死死的盯着我,聽到這句話,猛的將鹿源從我的身上拉開,帶着他頭也不回的飛走了,一滴水落在了我的手上,我知道那是他的淚,他的聲音還回蕩在空中“阿音,你一定要幸福。”
瀾兒衝上去想拉住他,卻只留下了一片衣角,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傷心,明明只見了兩次面的人,為什麼會讓我覺得這麼熟悉,為什麼他同夢中人一樣喚我阿音?“鹿哥哥”突然我朝他大喊一聲,我看到他的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做,這是潛意識裏的行為。我看着他漸漸消失在天際,他的淚在我的手中化成了珍珠。
傳說鮫人一生只流4次淚,第一次是他出生時,伴隨着出生所流的新生之淚,第二次愛上人時的愛情之淚,第三次是失去親人時的痛苦之淚,第四次時是生命逝去時的了悟之淚,其實還有一種淚,便是這悲哀到了極致,心碎到了極致的極致之淚,但這種淚很多鮫人一生都未曾流過,而他卻流了兩次,一次在500年前,一次在500年後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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