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八十四
“無事。”顧錦同回答她,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肩膀,給她力度上的肯定。
張蒼等人翻遍了屍體過來,顧錦同將她拉入身後,眉頭緊蹙:“如何?”張蒼身後一個身材矮小精瘦的男子抱拳上前:“主公,利刀上鐫着魯字。”
……
顧錦同握住她手的力道越重:“剛才那幾個刺客的身手看上去似魯王□□出的人。”
“會是魯王嗎?”張蒼問他,神色同樣的凝重。
“或許是,或許不是。”顧錦同神色凝重,上前去,伸出手,有侍衛立刻遞了長刀在他身後,他用尖銳的刀鋒挑開了黑衣者的胸口領子,只見上頭赫然出現一個魯字。
張蒼一驚,連挑了幾個人的胸口:“主公,是魯王的人!”
若是他要派人去刺殺張歡,會帶着鐫他痕迹的刀,刺客胸前會鐫着一個他的藩屬地名字?
顧錦同抿緊嘴角,眸色深沉,最後所有的答案全部都緊緊的拽進了他深握的手掌心之中。
“阿姣。”顧錦同回首對她說:“我們走吧。”他的神色還有些陰暗,沒有轉換過來,姣素一怔:“好。”
在顧錦同往前走了兩三步后,她才跟了上去,還沒跨出第一步雙腳一陣虛軟,整個人往地上摔去,還好張蒼緊跟在她身後接住。
“夫人小心。”張蒼說。
顧錦同察覺到她的異樣,摸上她的腳:“虛軟走不動嗎?”
姣素看着他點了點頭。
“我背你。”他說著蹲下身,催促她上來,姣素猶豫了下,攀上了他的脖頸,靠在了他寬闊的背上。
“阿姣嚇壞了嗎?”顧錦同一路背着她一步步走,低聲問。
“許是吧。”她摸凌兩可的應着,焦躁煩亂的心情擾亂了她的冷靜,身體一系列的糟糕反應令她措手不及。或許真的是連日來的奔波令她勞累壞了,所以她感覺到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姣素這樣想着也這樣的安慰自己,未曾發現自己越來越疲憊。
顧錦同背着她走出了一段距離才看見馬車。
“阿姣。”他喚她起來。
背上的人毫無一點的反應,張蒼上前查看:“主公,夫人睡著了。”他說。
顧錦同笑了笑,小心的把她放入馬車內。
馬車內下了長簾,看不見裏頭的光線,只是暗暗的一點,她睡得極熟這樣的舉動都沒有吵醒她,顧錦同在她的脖頸下落了一個鬆軟的枕頭,翻手之間看見她脖頸處的血,已經凝結了。
這抹刺眼的鮮紅讓他牙根一陣的酸軟。
和她頭上粗糙的荊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伸出手拔掉,從一旁的抽屜之中取出白玉簪,簪在了她發間,這一瞬間一縷青絲散落,沒有精心的挽頭,這裏面夾雜了點點的白髮。
她才二十來歲啊。
上一世的阿姣也只有在琛兒死後才一夜白頭的。
顧錦同心頭被這一現實重重的打了一拳,他悶哼的忍着,哀鳴着妻子在最美好的年華之中所受的災難。
可這些的災難,幾近都是他顧錦同賦於在她身上最深刻的痕迹!
馬車噠噠的響聲往前駛遠,身後那一處農家已經化作了一片火場。
赤焰火光滔天光芒,火熱的溫度融化了周邊的積雪,有遠處的農家發現着火了,喊着救火,可等着他們提桶澆水的時候,被燒焦成炭的房屋咯吱一聲,轟然倒塌。
人全部都死光了。
空空的水桶咕嚕嚕滾到了田野里,蒼茫的大地吹來了寒冷的風。
他們一回到營帳,顧錦同就派人叫軍醫過來。
文淵上前服侍姣素更衣,觸及她衣領時猛的驚叫了一聲。顧錦同目光陰沉,脫掉了長靴,換上姣素做的短靴。
“夫人受傷了。”他是陳述的語氣,擺明了是不想告訴緣由的。
文淵咬着牙,趕忙叫人端了一盆熱水來,這個時候軍醫也提着藥箱滿頭大汗急匆匆而來。
軍醫姓林,人稱林老頭,一頭花白的鬍鬚,雙手顫顫巍巍的,感覺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跑,可偏偏渾身上下就一雙眼睛很是精明,透着光亮,他看見顧錦同手腕上的鮮血,立馬跪下,要去診。
顧錦同斜目:“不是我,是夫人。”
林老頭滿頭白髮,一愣,看着顧錦同把手臂上的雪都洗了乾淨這才明白過來。
他年資最長,最擅長治理外傷。
文淵出來,撩開帘子招手喚他:“夫人在這裏。”
顧錦同說:“一同去吧。”
他身上有股壓迫力,總給人一種沉悶的氣場,林老頭極少有機會看見他,但每次看見他都感覺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此番他也是低着頭往前走,跪在姣素床前,眼睛略瞄去,不敢多看:“不知夫人傷在何處?”
顧錦同說:“脖頸被刀劃了一下,流了點血。”
……
林老頭頷首,收斂了神情起身上前查探,他也不敢多看夫人的玉容,只是叫文淵捏住傷口來回擺動她的脖頸,最後心中已有了想法。
“容我診脈。”他說。
文淵從被窩之中取出姣素的手,林老頭搭着手去,撫着長須沉吟了會兒:“受了驚嚇了。”
“是。”顧錦同簡明意駭。
“吃些珍珠粉就好。”他低頭說:“傷口也不深,只是破了皮兒,沒傷到要害。”
“夫人-大概何時會醒?”
“這個……”林老頭一頭的汗:“屬,屬下擅長外科,不似莫神醫有的本領,所以……”
顧錦同再次懊惱為何沒有把莫千瓊帶出來了。
“你去準備給夫人包紮吧。”顧錦同說。
林老頭跟得了聖旨似的,連忙作揖:“是,是。”
包紮的時候,林老頭眼睛更是看也不敢看姣素,只是專註於一個點認真的把所有的都準備好了,立馬就撤退。
文淵沖了珍珠粉,喊姣素起來。
姣素極其疲勞,剛才在包紮的過程中已經有清醒的跡象,可是身體裏好像有一個東西一直撕拉着她,讓她覺得疲憊的沒有力氣去應對
“夫人,主公說您別睡了,起來吃點東西吧。”文淵勸說。
姣素吃了葯,靠在軟墊看,半睜着眼看她:“幾時了?”
“快到用晚膳的時間了。”
她轉過頭去,可不是已經快要日落西山了嗎?她這一覺睡得可真久。
“文淵,給我水喝。”
“是。”文淵端了清水來,姣素一口一口咽下,然後沉沉的舒出一口氣,她緩緩的摸上脖頸,那裏的刺痛不斷提醒她早上發生的事情。
文淵拿着梳子跪坐在她身後,替她梳理長發。
她一邊梳一邊道:“聽說魯王和魯王妃快到慶陽了,主公說若是夫人身體不覺得難受,可願意出席參加?”
“那就去吧。”姣素道。
“那夫人我給您梳飛天髻。”
“好。”
文淵等人扶起她,坐在鏡台前。
鏡中倒影出的人影毫無一點的血色,脖頸處的那一縷白紗也格外的刺眼。
有宮娥替她上妝,姣素說:“要紅一點。”
“是。”
不知是為何胭脂越掃越多,她臉色看上去越發的假,最後她乾脆自己拿過,也在額頭和鼻樑處各掃了一點淡淡的胭脂,這樣照去她才有了一點神采。
文淵挽好了頭髮,取了一隻九鸞釵給她戴上。
姣素起身,宮娥為她披上了厚重的紫色袍衫和毛領斗篷。
“繃帶看不見了吧。”她問。
文淵上去左右替她看看:“看不見了夫人。”
“嗯。”
正要出門,只聽得營帳外有人通報:“夫人,張總管求見。”
話音未落,張蒼撩帳而來,搓着雙手,眯着眼討笑道:“夫人醒了?”
“有事?”姣素對着鏡子,直接問,張蒼也是極會討主意的人,他從來奉行顧錦同的命令,對人客氣的也就她了。
“夫人,主公讓您收拾好就過去。”說著又笑道:“看看,屬下多嘴了。”
姣素點了點頭,文淵趕忙叫人抓住她的曳地長裙,郊外不比宮宇內,這一套的禮服不能即刻清洗,若是沾染上灰塵,容易着色,到時候好好的一套禮服就廢了。
此刻春節已過,但是還是寒冷的要人命,郊外天高地闊,寒風陣陣,枯死的野草一片一片,牛羊都沒有地方吃草。
姣素踩着已經被凍得僵硬的土地過去。
走到半路上,已經能看見顧錦同的營帳了。
只見他正從營帳中出來,不遠處兩匹駿馬帶着一批隊伍飛快疾馳而來。
她認識,一個是張歡,一個是青奴。
顧錦同登基后,張蒼在一個夜裏死於突發的疾病,而青奴被納入楚王宮中,最後也死了。
可是那樣恣意暢快的笑容啊。
姣素極盡貪婪和羨慕的看着此刻的魯王妃青奴臉上洋溢的青春,以及在她的丈夫臉上不加修飾的寵愛。
顧錦同的目光在這個時候望向了她。
姣素低下了頭,因為她旁邊還站着張蒼。
那個諷刺的笑容她自己體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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