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七十七
文淵走近一手壓在寇平肩上,一手護在他身前。
寇平驚懼的顫抖,哎哎喊了一聲:“姑姑。”
張蒼皺眉,目光陰測測的抬頭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這是主公的意思!文淵你敢攔!”
“不敢。”文淵低頭斂目微微一俯,稍後起身直視於他笑道:“萬事有始有終,大人在何地拘人文淵皆不敢攔。”她話鋒一轉:“只是大人要知曉,寇平一是這個宮的人,二大人若要在這裏拘人可是要問過夫人的意思。難不成大人根本就沒有將夫人放在眼中嗎!”
無視君上可是重罪,這一定大帽戴下來就是張蒼也壓得抬不起頭了。
一年前是他選文淵入宮侍候夫人,那個戰戰兢兢的姑子如今已是不卑不亢敢於他對峙了。
不,張蒼搖搖頭,不,與其說她的果敢,不如說她背後站着夫人。
投鼠忌器,他也不得不給文淵幾分面子。
張蒼想至此,再抬頭時面色已是帶了七分的笑意,他往前跨上一步,笑道:“要抓拿寇平非我本意,是主公的意思。張蒼敬重夫人,只是如今寇平驚擾了主公,此罪不得不罰,待我將寇平押下,等主公離去再歸還可成?”
寇平只要落在他手裏,他就能翻供,屆時就算夫人再如何審問,於此事上主公就可以撇得乾乾淨淨了。
“來啊!”
“有!”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拍的親兵,提刀握拳侍立。
張蒼高舉手:“將寇平押下嚴加看管。”
“是。”兵士應聲而上。
寇平驚慌失措,慌亂之下忙抓住文淵的褲裙哀哭:“姑姑,姑姑,求您看在芸蟬姑姑的面子上,讓我見見夫人!芸蟬姑姑有危險啊!”士兵齊手要將他拉下,他掙扎着不斷反抗。
文淵眼睜睜的看着他快被拖下,狠心一咬牙上前。
“姑姑。”張蒼在身後叫她。
文淵停住腳步。
“主公可在裏面。”他走到她身後,用眾人聽不到的聲音低低的說。選擇護住一個小小的黃門,為此得罪主上,還是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姑姑是個聰明人,想必應該知道其中的道理。”張蒼笑道。
文淵白了臉,面露痛苦看着寇平被脫下。
今夜月色浮動,積雪沉沉,那晚芸蟬姐姐面帶羞澀和懊悔神情還不斷浮現在她面前。一年多來的朝夕相處,芸蟬為夫人的盡心盡責,以及夫人的姊妹之情,文淵抬起頭了頭,望向天上的一輪圓月,眼神含着一抹堅定之色。
張蒼心中暗道不好,快速道:“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可都是為了你。若是芸蟬回來,你在這裏還會有如今的地位嗎?可若是芸蟬回來,只怕你在夫人眼中什麼都不是,宮裏誰還給你面子看!得罪了主公……”
張蒼看着文淵跪下,朝着裏頭拜了又拜。
小太子嚶嚶的哭聲不斷從那扇門內傳出,透着暗黃-色燈光的紙糊的那扇小小的木門。
“文淵!”張蒼氣急敗壞大怒。
文淵拜首而起,從未有過的堅定:“夫人!寇平有要事稟告,事關芸蟬姐姐,還望夫人親自過問!”
……
姣素的目光從小太子身上緩緩移到了木門之上,張了張口:“來人。”
宮娥應聲上前,俯身所問何事?
顧錦同抱着小兒,眉頭微微皺起:“阿姣。”他語氣中含着不悅,他不願意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擾亂他們夫妻之間的和諧,況且阿姣還在病中。
姣素回首看他,卻是對着宮娥一字一句道:“叫人把寇平拉進來,我要親自過問。”
“我不允。”顧錦同聲音驟大。
小兒剛安撫下的情緒立馬爆炸,蠕動着粉色的小嘴在他懷裏哇哇大哭。
顧錦同心疼,連忙低哄,一邊抬頭用斥責的目光問她:“阿姣,你定要如此嗎?難道豫章還不如芸蟬重要?”
“芸蟬也很重要。”姣素說。
“好。”顧錦同不欲與她正面起衝突,現在,只要在她的問題上,他願意為她耗費更多的心思去解決。
他說:“阿姣,豫章哭的厲害,先讓寇平下去,等會兒他睡了再細細提問,你看好嗎?”
好嗎?
姣素不知,這一應下,芸蟬此生是否再也見不到了。昨夜那個噩夢是否真的是她的預見?此刻芸蟬是否還活着?
她吸了一口氣:“主公,讓我見見寇平吧。”
在她的請求下,顧錦同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四周瞬間瀰漫著一股低沉的冷氣,乳母見狀趕忙上前接過豫章。
豫章小兒哭的聲嘶力竭,滿臉通紅。
“阿姣,你真的要這樣嗎?”顧錦同問。
姣素緩緩的站了起來,直視着他:“主公,她對我很重要!”
“即便她對你出言不遜,害你難產!”他叱問,目光含着一股濃濃的殺機。
那一夜她難產,一盆盆的血水從屋裏端出來,路過他身邊,那樣小的一個人身上怎麼會流這麼多的血啊?他想想還是無法容忍那個可怕的場景。
只要他顧錦同活着一日,她姣素就要陪着他在世間一日。
他日他若早死,姣素也應當陪着他共入黃泉!
他愛是比任何一個人更執着更瘋狂的,帶着一種毀滅的衝動!
姣素搖搖頭,從床上站了起來。
她身體不好,站的搖搖晃晃,還坐着月子,更是艱難。
這一切看在顧錦同的眼裏,眸色越來越深沉,殺機越來越重。
“夫人!”他厲聲斥責。
更深處,他厭惡這樣脫離他掌控的姣素。
姣素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就站在他跟前問:“主公到底把阿蟬怎麼樣了?”她眼底含着一股濃濃的悲傷。
顧錦同闔上眼:“我從未對她如何。”
“那好。”姣素淡淡一笑:“來人!”
她借靠在顧錦同身上,搖搖欲墜:“帶進寇平!”
宮娥驚恐萬分,慌忙跪地看向顧錦同,顧錦同長身而立,半摟着姣素,眼底一抹光閃過:“阿姣,你要相信我從未對芸蟬做過什麼。”
“那好。”姣素道:“那我要見見寇平,親自問問。”
她少有的堅持,顧錦同深吸一口氣,笑着點了點頭:“開門。”
木門被推開,乘了滿天的星空,披着夜幕的黑色在天際閃亮,月色,夜色,如此的溫柔動人,又是如此的暗藏殺機。
張蒼,文淵,被壓着的寇平,還有提刀的親兵一個個出現在他們二人跟前。
姣素的目光剛剛落在寇平身上。
寇平大喜:“夫人!”他滿懷激動的大喊,掙扎着掙脫士兵冰冷的刀鋒。
“啊——”
一抹血色撒向半空,凄慘的尖叫不絕於耳。
寇平不敢置信的捂着脖子,步履闌珊的伸手朝她走來,一步,兩步,三步……滴着血,躊躇着步伐,面帶着死亡最後加註在他臉上的最後一抹神色。
姣素親眼看着寇平倒下,然後抽搐着死在了她跟前。
她指着地上的人,指責的目光帶着嘲諷的意味睞向了顧錦同。
親兵在外提刀在拜:“主公,夫人,屬下該死。只是逆賊突然妄動……”這種情況處死,他根本一點錯都沒有。
“這……”張蒼眼睛轉了轉:“夫人,這只是一場意外。”
“意外?”姣素笑了笑,攢足了所有的力氣,狠狠的推開他:“您真是一個可怕的人!”
顧錦同冷下了臉。
張蒼見此趕忙跪下:“不是主公的錯,是臣下等人沒注意到,夫人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姣素抬頭哈哈大笑,笑意凄涼,她哭着說:“主公,我的主公!我姣素今生今世沒有求過您一次,可這次我求求您放過芸蟬吧!”
噗通一聲,她雙膝落地。
顧錦同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人說至親至遠扶起,她姣素今生何曾想與他做一對夫妻呢?
顧錦同死死的盯着她。
一陣涼意在他心口蔓延着,翻滾着。
為了一個區區的芸蟬,她竟敢懷疑他!
顧錦同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主公!”
小兒被這一陣驚嚇,哭的抽噎。
顧錦同將他抱回,扶起了姣素,塞進她懷中,低聲道:“你哄好他,我這就派人去找芸蟬回來。”
姣素看着他出門,待要喊,顧錦同回過頭來,深深的盯了一眼她:“阿姣,我從未對芸蟬做過任何事情,你信嗎?”
……
姣素的遲疑惹得他低低一笑,顧錦同闔上門。
張蒼趕忙湊上前來。
顧錦同的眼神極其的犀利陰狠,張蒼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主,主公……”
“找到芸蟬。”
張蒼遲疑了會兒,做了一個斬草除根的動作。
“蠢貨!”
張蒼委屈的看他。
“芸蟬找到先來見我,其他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屋內的燈光:“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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